孙海平实话实说:对未来刘翔心里没数(图)

曾经对刘翔重回巅峰信心十足的教练孙海平现在时常忧虑不安,他在接受体坛周报采访时说,"说实话,对于未来,我们俩现在,谁心里都没数。"

他透露,这个月底,刘翔要去华山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这次检查的结果也许就将决定我们两个人今后的道路。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我们有信心把伤彻底养好,然后东山再起;但如果结果不好,这后面的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是现在,我们都在赌博,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在做着最大努力。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和北京奥运会前的状态真的很像,抱着一点幻想,等着一个时间、一个结果。能否最终走到理想的结局,没有人知道。"

北京奥运会前,刘翔师徒的内心也是如此。因为早就知道伤病的存在,孙海平也不是没有想到过退赛的可能。但迫于种种压力,他们却没有办法像普通运动员那样停下来疗伤。矛盾,挣扎,还有无法摆脱的美好幻想,复杂的心境将这对师徒带到了8月18日那天。

就像一只气球,明知道有爆掉的危险,却还在不断充气。于是,在爆裂那刻,镜花水月瞬间幻灭,失衡和懊恼剧烈地撞击在孙海平的胸口,让年过半百的他在世界面前流下了眼泪。

"那时候没有任何别的感觉,就是懊恼,极度懊恼。因为真的,所有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已经做到极致了,但结果还是那样。太难过了。就算到现在,有时想起来,或者看到什么文章写这个事情,我心里还是会发酸。"

"北京奥运会前,人人都觉得刘翔没有伤病,但其实作为运动员,小伤小病是不可能没有的。刘翔脚跟上的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是个慢慢积累起来的伤。前两年,每到五六月份都会发作一次,但通过一些治疗,很快就能过去,而且夏天天气热,人体血液循环快,有一个自我修复的作用,所以每年都是春天发现不适,弄一弄就好了,然后到冬训一上量又加重些,再到春天显露出来,靠夏天又掩盖过去。然后这个伤就一直隐藏得很好,一直到07年下半年。"

"07年,我们感觉到有必要对这个伤重视起来了,所以专门讨论研究过一次,还出了很大一笔钱请来了美国人埃迪,为刘翔做恢复治疗。我们还专门从广东借来一位很优秀的队医小陈,跟着我们训练、比赛。但那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提出动手术的方案,除非当时就练不下去了,但是你看,即使是后来事情发生后,还有很多医生坚持保守治疗,这是国内医生的一个固有的想法。加上那时还要比大阪世锦赛,我们最后能做的,就是按摩治疗。当然,如果那时候开刀,那我们 8月18日根本连出场都不可能出场了。那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就是生活。一个十字路口的两种选择,就有两种人生。不过回头看看,两种境遇虽然可能天上地下,但差别也许只在事件对社会的影响程度。因为无论如何,早在07年,就已注定刘翔将与北京奥运会金牌无缘。"

"我们那时候也有幻想,都觉得两年都过去了,08年应该也会像以前一样扛过去。我没有像往年那样让他一过元旦就穿钉鞋,而是一直等到将近3月份。但即使这样,5月份我们去美国比赛前,熟悉的疼痛又来了。第一场在纽约,因为大腿上还有一处伤,我们直接就放弃了。后来到尤金,刘翔自己也说,想跑一跑,因为那里他已经连拿了三年冠军,他想延续,只是不巧他抢跑被罚下了。而这件事,说来也很微妙,好像注定了一样,因为如果他跑下来,脚跟上的伤也许就此提前发作,也就没有北京奥运会那一幕了。而他没有跑,伤就又一次被隐藏住了。"

于是,幻想得以延续。7月份停止了比赛,一边继续保守治疗,一边在总局训练局一门心思闷头苦练。这期间,孙海平连续两个月奔波在北京上海两地,为的就是帮刘翔请一位上海的中医到北京去做针灸治疗。

他说,刘翔以前是个连打针都怕的人,看到金针会嚷嚷个半天,但为了奥运会,多的时候他脚跟上插满了针,就像一只刺猬。就这样,一直到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刘翔就像高考前的考生那般进入到最后冲刺阶段。

"8日那天,我们向总局要来了一整套电动计时设备,从起跑器到终点计时,全数字控制,和奥运会一模一样的。那天我还刻意把他的状态压了压,结果他跑出了 13秒07,这个成绩后来也被外界传得不像样了。但当时我心里有数,如果状态不压,就是12秒90里。只不过第一枪跑完下来,他跟我说脚跟不舒服。本来还要跑第二枪,我就让他不要跑了,赶紧去做治疗。"

"然后就是8月16日,赛前最后一次测试。跑之前,他的身体状态非常好,赛前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到最高峰了。然而可能就是那次测试时状态太好,他在蹬踏起跑器时力量太大,一蹬起来就停了。埃迪那时正在旁边,马上给他做治疗。我马上给总局体育医院的院长打电话,但那时几乎所有医生都已经进驻奥运村了。我们晚饭都没吃,匆匆忙忙地直接进村拍了CT,结果就看到了石头。"

"医生说,可能这次蹬踏让这些钙化物移动了位置,其中一颗最大的,移到了跟腱上,就此顶住了。晚上10点多,医生帮刘翔做完局部处理就让他去休息。我和体育医院的两个院长,加上北医三院的主任医生,还有李国雄教练在奥组委医务中心里开会讨论怎样确保比赛。最后决定,让他预赛和次赛坚持下来,如果能坚持住,决赛前就向上面申请打封闭针。即使是那一天,我还是充满了希望,根本没想过刘翔不能上场。"

"17日休息了一天,到18日早上,我看到他走路一瘸一拐,脚跟连抬都抬不起来,脚踝那里已经肿得很厉害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可能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样怎么可能再叫他跨栏?我们一时找不到冰桶,李国雄教练不知从哪弄来一只新的垃圾桶,医生就把冰块倒进去,刘翔就一只脚踩在垃圾桶里冰敷,幻想着可以暂时缓解。在热身场地上时,有四位医生跟着他,但这都没用了。我们送他进场前,医生对他的跟腱做最后处理,用死劲彻底捏麻掉,让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那短短几分钟里,我确实看到他脚跟能抬起来了。所以,虽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知道没什么可能了,但人就是这样,永远抱有幻想,以为会有奇迹发生。而且,哪怕已经知道了结果,也得让他出场,因为不出场就更没办法交代了。"

"后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刘翔撕下道次牌,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场地,仿佛万念俱灰。"

"看到刘翔前面一组,特拉梅尔跨了三个栏以后倒下去,我心都凉了。刘翔也选在第二道,跟特拉梅尔一样,这退赛简直就像会传染一样。而抢跑以后发生的事,我也想了无数遍,一直在做同样的假设:如果没有抢跑,也许刘翔能跑到底;或者,他也像特拉梅尔一样跑三个栏再倒下。那可能是另一种境遇,但至少要比我们现在的情况好很多。"

"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事实,对于我们来说,更无法接受。倒不是说为这一天付出了多少,而是觉得,这件事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实在太大,责任也太大了,那种愧疚感确实太深了,那一刻真是百感交集,根本无法形容的心情。"

所以孙海平流泪,在全世界面前掩面痛哭。这种压力和责任,只能用"天大"来形容。换作一般人早就已经崩溃了,而他们,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揽下了这天大的责任,揽下一切。

"其实对一个普通运动员来说,因伤退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放到了刘翔身上,放在奥运会,北京奥运会,就让这件事变了性质,放大了无数倍。"

"后来我们离开赛场回到总局公寓后,习近平副主席的慰问电很快就传到了我们手中,第二天,奥委会主席罗格和前主席萨马兰奇的慰问电也到了,我们极度低落的心情缓解了许多。后来李国雄拿来好几本本子,都是朋友捎来的慰问。但那一两天,还是有做梦的感觉,像噩梦醒不过来。直到第三天,我弄来一张垫子交给刘翔,他什么也没说,就在房间里的垫子上重新开始了训练。"

刘翔师徒接受了事实,恢复了训练,但外界却久久无法平静。有关退赛的种种猜测饱含着恶意,讽刺、嘲笑甚嚣尘上,有很多甚至是赤裸裸的攻击。刘翔不得不在媒体,在公众面前消失。

"我们也不想,我们要过正常的生活,但有时看到那些辱骂和猜测太离谱,也忍不住想站出来骂回去。其实有很多诋毁我们的人,我们通过相关部门也查出来了,很多都是枪手,背后有指使者,有人出钱让他们这样骂。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过起诉,也有人建议让刘翔在博客上回应,反击。但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没什么比沉默更有力量,有些人,越和他吵,他反而越高兴,事反而就会越抹越黑。"

"在这期间,我也一直很忙,忙着各种各样的事,一点也不比雅典奥运会后空闲,可能就是因为不停地忙碌,让我没时间去想,去陷入难过的情绪,我没有用太多时间就走出来了。刘翔也是,为了做治疗,还有去美国检查的事,也忙得一塌糊涂,我们在这种状态下,逐渐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

"就是这样,我们选择不回应,偶尔隔一个月向媒体透露一点近况,让关心我们的人知道一点我们的事,让大家感觉到我们心情上的平复,这就够了。"

现在,孙海平每天基本和雅典奥运会前差不多,一切仿佛从零开始。亚洲田径大奖赛,孙海平在苏州和昆山看完了队员们所有的比赛。全国田径大奖赛嘉兴站,队里最小的郑雅容竟跑进了前三,让他高兴得满面红光。

"即使是发生这样大的事,我都没想过提前退休不干了。家里人发牢骚时也不是没跟我提过,说做得那么辛苦,得到这种结果,到头来还被人骂,还不如不干了。但他们还是尊重我的选择。我女儿有很多年轻的朋友,他们也常常通过我女儿给我带话,鼓励我和刘翔坚持下去。这些年轻人的话,对我也是很大的激励。"

"我常常觉得,教练员就像雕刻艺术家、像工匠,小队员刚到手里也许只是块石材,但是经过慢慢雕琢,他们会越来越像一件艺术品。一块璞玉,成了国宝,这对教练员来说才是最最幸福的事。"

本文留言

近期读者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