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户口的孩子和没户口的狗仔

2007-07-30 23:31 作者:杨支柱（北京） 2007年5月3日重庆商报《保姆上班仅两天抱走两岁小主人》一文在搜狐网上引起人们的强烈关注和义愤。但因为文中曾提到被"保姆"拐走的两岁儿童还有一个哥哥，跟贴评论中竟然大量出现了指责受害人"超生"或者为犯罪行为喝彩的杂音。至5月3日15时40分，搜狐网上对此文的跟贴共162条次，而其中这种杂音占了37条次，超过1/5。至3日15时45分，新浪网显示跟贴67条(共有跟贴94条，估计是重复的不显示)，其中指责受害人或者为犯罪行为喝彩的共6条，接近1/10。

怎么可以生两个孩子？

被抱走孩子还有哥哥！为何新闻披露家庭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孩子？计划生育有多少盲区？我国人口数字还有多少水分？现在人口到底有十几亿？

被抱走孩子居然还有个哥哥！又一个计划生育盲区！

违反计划生育条例哦。有关部门要记得给他们处罚啊!

应该属于超生范围，应予打击。

很好。谁让你生两个?

多生的一个杀死得了。

超生，这就是惩罚！

超生的让人恶心。

超生的本就不该要！

生两个孩子！破坏计划生育政策！丢了很正常！

肯定是非法超生的。哥哥都那么大了，活该！

贡献一个孩子是应该的!

通过人贩子来整治这些超生者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超生的遇到拐买人口的，都该抓。

强烈支持保姆杀富济贫，穷人生不起孩子，只好偷。

拐卖孩子是真够损的啊！但是很奇怪，他家怎么可以生二胎呢？......

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我只能说：狗咬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不是又是富人超生？

允许这些富人生两个，而不允许一般人，就符合人性了吗？

叫你有钱超生孩子雇保姆享受！最好这个孩子被拐卖，永远找不到，让这个有钱人为超生付出感情代价。

从一个极可能是拐卖儿童的恶性刑事案件中一眼就看出存在超生问题，应该是出自职业敏感；就像一个老汽车司机能瞬间记住刚从旁边超车的另一辆汽车的车牌号，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乘客即使阅读速度和记忆力比司机强十倍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五一长假期间无须上班，计划生育干部利用工作时间维护部门或职业利益的可能性不存在。由于搭便车规律的作用和互连网匿名发言的特点，可以断定，即使这种冷血言论出自计生干部，他也是出于其价值观念而非职业利益发言的。换句话说，这种冷血言论出自强制计划生育政策的长期宣传和实施所形成的变态心理。

支持强制计划生育的人当然可以说，这些冷血言论并非出自什么变态心理，而是反对强制计划生育的人所使用的丑化手段。不过匿名的网络言论作为一种宣泄的可能性显然比作为一种诡计的可能性大得多，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的绝大多数行为也出自直接动机而非间接动机--一个人被杀了，人们是怀疑其配偶的情妇、情夫，还是怀疑该情妇、情夫的情敌使用诡计栽赃报复？

撇开这些关于动机的争论，断言"没有强制计划生育政策的几十年的宣传和实施，就不会在一个极可能是拐卖儿童的案件上出现这种变态视角和冷血言论"，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我们无法想象，这样的评论和争论会在同样为高密度人口大国的印度、日本等国出现。

中国大陆计划生育政策的基本国策地位、实施中的强制手段、一胎化（城市）或一胎半化（农村）的极端目标几十年不变，已经把作为一项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的计划生育政策变成了一种计划生育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片面地强调人口消耗资源的一面而无视绝大多数人创造更多价值的一面，贬低了人的价值，恶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各种侵犯人的尊严和权利的强制计划生育手段提供了理论依据。

在某些奉强制计划生育为意识形态的人那里，超生的孩子是不应该到这个世界来的，他们出意外、被拐卖甚至被杀害都是理所应当的。这跟4月26日至4月30日全国媒体对南京烧狗事件的广泛报道和几乎一边倒的"狗道主义"评论形成鲜明对照。

据《现代快报》4月26日报道，南京某小区几位居民因不满流浪狗晚吠惊扰自己睡眠而用汽油烧狗，浑身冒火的母狗叼出了一只小狗，另一只小狗被烧死。事件曝光后引发了普遍的愤怒，有人在网上公开了烧狗者的家庭地址、联系电话，互连网上充斥着对"凶手"的谴责、谩骂甚至威胁，有人为死去的狗在网上设灵堂、送花圈，甚至有一些人去烧狗者的家门口或工作单位围追堵截。一些知名学者和评论家也推波助澜大讲其"狗道主义"。鄢烈山先生写了一篇文章为烧狗者辩护，结果被占压倒优势的"狗道主义"网民骂得狗血喷头。

本来，在中国的城市狗也像人一样需要登记落户才能获得某种程度的保护。超生的孩子是没有户口的"黑人"，流浪的狗显然也是没有户口的"黑狗"。但是，"黑人"被拐卖引起那么多人对超生的警惕和对超生者遇难的幸灾乐祸；"黑狗"的死亡却没有一个人追问它有没有户口。

其实，即使那些并非超生的孩子，在某些变态者的心中又何曾有流浪狗同等的价值？就在烧狗事件前后，4月28日广东佛山一个三岁的女孩连同她的父母在家中被害，5月1日北京大兴一两岁男孩连同他的母亲和小姨被害于他们租用的楼房里。但是点击这些新闻的人很少，评论更是几乎没有。用"人咬狗才是新闻"的理论是不能解释这种重狗轻人现象的：在农村，狗的主人自己用水淹、用石砸等城里人认为属于虐杀的方法杀狗者比比皆是；无论在中国哪个城市，政府为防止狂犬病不择手段地杀死一切被发现的没有户口的狗（更不要说流浪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却从来没有引起过如此大规模和如此一边倒的舆论讨伐。毫无疑问，在中国，各种对狗的虐杀事件远比幼童在自己家里被人杀害的发生频率高。所以中国大陆目前的重狗轻人现象，除了谴责虐狗的言论空间无限制外，大概只能用某些"人不如狗"的变态心理来解释了。

虽然绝大多数"狗道主义"者远不至于疯狂到指责被拐儿童"超生"或者为拐卖儿童犯罪行为喝彩的程度；但是"狗道主义"在当代中国的盛行，的确不是"人道主义"进一步发展的结果，而是其衰微的结果。而导致"人道主义"和"狗道主义"形成此消彼长关系的，正是计划生育意识形态的统治。

在某些地方，电杆上或农民的墙壁上出现"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要不穷，少生孩子养狗熊"、"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这样的计划生育标语。在整个中国大陆，人们普遍对富人养宠物习以为常却埋怨穷人或富人多生孩子挤占资源，把超生的孩子看得连富人的狗都不如。一些人口专家鼓吹用大量减少人口（注意：不是阻止人口增长）的办法来增加人均财富，这样的逻辑完全可能走向"计划死亡"。其实，中国大陆每年公款吃喝和官员浪费的钱足够养活2亿个以后可以给我们养老的孩子，中国政府拿公款吃喝和官员浪费没办法却能成功地阻止大量孩子来到人间。许多人从来不公开谴责这种腐败和浪费，却不断地在报刊或网络上谴责穷人或富人超生。

计划生育意识形态完全无视人类总财富不断丰富的事实所揭示的简单真理：绝大部分人一生所创造的总价值大于他所消耗的总价值。"妈妈只爱我一个"，连亲兄弟姐妹都被看作与自己争夺利益的对手，又怎么可能把陌生人看成分工合作以创造更多财富的伙伴？正是计划生育意识形态贬低了人的价值，败坏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甚至一些看似与计划生育无关的社会心理现象，也受到了计划生育意识形态的强化，如仇富情结、对穷人的歧视、"地方保护主义"、"部门保护主义"、"狭隘民族主义"等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然主要是资源争夺关系，地方与地方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当然也就成了简单的资源争夺关系。计划生育意识形态与法西斯主义的生存空间说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原载《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