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十 ) 文艺复兴故乡精神之旅
驰向那不勒斯墙头上到处见胡乱涂鸦,意大利文行草书法,让人联想起中国书法,但两者魅力迥然相异。六点起床。七点天光大亮。天边烧着红云。途经布局美丽的死亡之域-公墓。太阳发白。我们乘大巴士驰向那不勒斯,驰向庞贝古城。
维苏威火山瞬间爆发,庞贝城埋在火山底下。它是一座远比竞技场更大的废墟,一座沉湮于地下的巨大的城市。只因为悲剧发生在一瞬间,火山灰下的庞贝城也就保存了那个时代罗马人生活的完整的记忆和生动的风情。城市湮灭了、人死了,而浴室、厨房、餐厅、厕所、访友、聚会、睡卧、男女做爱的姿态、正摊开阅读的书、没有吃完的面包和杯中的残酒、乃至桌上台灯的位置,一切形迹依然、栩栩如生。胡冬,哪里去了?埋于记忆之中。什么时候其形其象完整“发掘”重现。也许来年夏天或秋日,相约于伦敦、露宿郊游于乡野。现在天地之间雾濛濛的,却不是置身于雾都伦敦,而是我们乘坐的大巴士进入罗马雾郊。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一辆装着小汽车的大卡车从旁边经过,开车的司机酷似马克。高速公路上开车的马克和大学课堂里教课的马克是没有区分的同一个马克。
天又豁然开了,两边出现了红、黄颜色的住房和公寓楼,随之又被雾掩没。雾又淡开,绿草地上出现了白色的绵羊群、工厂厂区建筑、长长的湿木栅栏、露天停车场。此行一切完美,唯一的损失,是弄坏了摄影机的支架和摔坏了一部数码相机。现在两旁是清晰的树木,高速公路边,一部小车抛锚。深色的翻耕地和绿色覆盖的农地,脸色苍黄斑驳的泥石建筑、苍生居住的零落土屋,开采出来的黄的白的沙堆。仍然是雾天雾地,原先影影绰绰的景象,现在看得远些了。雾后感觉到阳光越来越强的攻势,也许庞贝古城将出现在阳光中。
前方出现一部大巴士,不知是来自何方的游客,也不知属哪个旅行团安排。意大利是个旅游之国。旅游业是“无烟工业”,旅行社也相应出现。迎面的小汽车成群而来。太阳银晃晃地出现。银光刺目的意大利银白的太阳。雾海变成了天顶无云的淡淡的蓝。天边曲线的淡影,远看是云,近看是山。绵延起伏的山的轮廓,古代庞贝城在群山环抱中。
七点钟出发,现在是上午九点。人类以往的悲剧成了今天的景观。先前是雾海茫茫,现在是光海茫茫。一旁果然出现一长溜山岗。有云飘在山腰。广播响了起来。山变得重叠,道路被拦腰中断。拦杆起动,前面一幢乳白色与绿色交替的楼房。山推近,山推远。光裸裸地嶙峋。维苏威、维苏威,童年在小学课本上听到的名字,今天终于可见可触,变成具体的泥石堆的存在。这一片地区,史前有人居住吗?庞贝城在火山熔岩上筑起了城墙,居民有本地人,也有外来人,“城”把他们融合在一起。朱比特神庙出现了。还有农牧神宅式的民居、足以媲美于希腊的宫殿。
开始对外输出葡萄酒和橄揽油、然而一场大地震突发,城里许多建筑物倒塌。第一次地震后,庞贝人又开始重建自己的城。但重建家园的工程正在进行着,许多豪华乃至宏伟的建筑还远未完工,维苏威火山又再度爆发,灼热的岩浆、火山砾、火山灰从头顶铺天盖地而下,庞贝城惨遭灭顶之灾,湮灭在石砾、熔岩、灰土之下。庞贝城已不复存在。大巴士车轮滚滚地朝前宾士,重新被发掘的庞贝城还遥不可及。前面要抵达的一个城市是那不勒斯,那不勒斯再继续往前,才是重见天日的庞贝城遗址。
一座山顶有火山喷出的云,山脚却是安详的牦牛。山上的树木多了起来,太阳光照中,云与雾难分。山顶、山腰或山脚岩石裸露。太阳消失。雾又浓了起来。时间的迷雾中庞贝废墟遗址迷茫。这一带都是火山区,探访庞贝古城的路上,火山会不会刹那间突然复苏,将庞贝城连同它新来的探访者再度湮灭于岩尘灰土之下?一切纯属偶然,生死无从预测。一团光总在前方两边树木的夹缝之间。只一刹那,太阳复出,光芒万丈。前座一个脸孔尖削、鼻子尖凸的不知哪一个国家的姑娘,在座位的夹缝中露出好意的笑脸,一会又钻入她的情人的怀中。
车至那不勒斯(NOPI),这里是意大利的第三大城市、商业港口。人家阳台上悬挂红红绿绿的衣衫的旗幡。泥砖楼和小泥砖钟楼。平地上的楼房群和山上的城堡。堆砌的集装箱、排列的烟囱和锅炉、许多黄色和乳白色的房子。一整幢玻璃大厦。一个男人面对面地搂着一个小孩站在广场空地上。这里有人下车,上梦幻岛屿卡普里岛(CAPRI)上去探幽,这是那不勒斯的一处世外桃源。
一座十二世纪的塔,泥砌拱门、砖砌柱形塔身。一排棕榈树。鸽子站在看板上。泥碉堡。厚城墙残段。由警察领队的学生游行队伍嘻嘻哈哈地从大街上走过,也不忘同旅游车上的人热情招手。房屋外老内新,意大利居住在残存的古迹中。房屋新旧交杂,破旧房屋不拆,同现代新的楼房并列。杂乱无章的城市。前座女人鸽形的脸。交通无左右、前后,汽车、摩托车往来挤拥不堪的同一线路。这里人开车很疯狂、仿佛无视交通安全。满街走着分不清是旅游者还是本城居民。树干巨大的棕榈树和同根分叉的棕榈树,野花开在棕榈叶与树干之间。人、车线路不分,摩托车、小汽车和大卡车到处乱窜、也到处停放。看不见交通信号,也看不见交通警察;也许私人生活领域,更无警察登门入室、如入无人之境。时间在车辆与车辆、行人与行人相互摩蹬中磋砣。冬日阳光下,见人穿短裤走在街头。感觉热了起来。大街上有独人遮篷车,小街上见电车。大巴士穿越市内又黑又长的大隧道。
正是日午时分,身旁见阔大的水面,远处细船小如水鸟,海上的船只鸟一样多。海边水上一座建筑巨大如城,名为“鸡蛋古堡”,十一世纪的遗迹。桑塔露琪娅就诞生于此。那不勒斯就是美丽的桑塔露琪娅的故乡。《桑塔露琪娅》这首全世界流行的歌曲唱的就是这个地方。桅杆如林。海上浮现远洋巨轮。岸边是固定起重机。古堡,古堡,又是古堡。车满为患,比行人走得更慢。巴士爬出城外,山影浮现天边。参观海螺、贝壳雕塑展览馆,有贝雕工人现场操作。玻璃灯雕悬挂。一对度蜜月的人心情特好,见谁都和善地笑。这一带大房子多,住在这里的人以前很有钱。庞贝古城还在遥不可及的前方。
走进餐馆就见亚洲人或中国人,而餐馆是美国人开的,来自美国德克萨斯州,雨兰说,文心社的女作家施雨现在也在这个州。柜枱上方巨幅的大男大女裸体,一壁墙头是奔马雕塑。进来两个老吉它手,又弹又唱《桑塔露琪娅》,并朝每一张餐桌上坐着的人鞠躬。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小美人,分别同我和雨兰合影。桑塔露琪娅是意大利青春、心灵和爱情的象征。它是一个人,也是一首传之久远的同名歌曲。从中国到美国、从美国到意大利的此时此地,听起来特别亲切。是秋潇雨兰歌唱之最爱,也是昔日贵州高原上“野鸭沙龙”聚会的一道不消失的精神风景。
那不勒斯、那不勒斯,这个城市有许多引人注目的特色,遍及大街小巷都是琳琅满目的工艺艺术作品,其中取材于《圣经》最名闻遐尔的是雕塑作品《耶稣诞生之马厩》。还有保存在那不勒斯大教堂的“那不勒斯神圣”、殉教者“赫纳多的血液”。为此,那不勒斯每年举行两次盛大祭祀活动。祭祀日,万人翘首企盼亲自目击“液化”的奇迹。若血液“液化”成功,即意味着人们全年都可以享有安居乐业的生活;反之,即意味着大祸临头。当红衣主教在千呼万唤中手持盛有赫纳多血液的瓶盒出现在万众面前时,所有人的心都几乎停止跳动。而当主教打开装瓶的盒子,并让人们果然见到瓶子中血液“液化”的刹那,那是最动人心弦的一刻!整个那不勒斯乃至整个罗马城都为之发出惊叹、欢呼声雷动,这一时刻也成为全省和全国广播电视中的特大新闻!
那不勒斯人活得热情、活泼、开朗,他们是纯粹意义上的“星球人”。在维苏威火山恐怖和死亡的背景下,那不勒斯人生活在他们的“那不勒斯之夜”中,这是一个灯光璀灿和“全城不眠”的狂热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那不勒斯的音乐、诗歌、美食、时装、舞蹈、戏剧全方位出动、全方位展示、全方位表演。不同活动主题以大自然中不同颜色为区域性标志:如相关海洋、体育、时装的活动是水的绿色;电影、诗歌、文学、艺术是鲜红燃烧的火焰;美食与芭蕾舞的象征色彩,是孕育万物的大地的金黄;音乐、舞蹈、天文活动中,㳽漫大宇宙生命现象中的梦幻之蓝。这是那不勒斯式的“一千零一夜”的童话世界。一切在维苏威火山安宁与平静的注视中,一切在维苏威火山恐怖而沉默的威慑中,一切在维苏威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全部人生场景瞬间化为乌有中!意大利式的热情!意大利式的狂热!意大利式的生命!
- 关键字搜索:
-
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