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崇毛与批毛——兼议迁毛尸、撤毛像
出租车内悬一小小毛像,显示司机一种心态:把它当作护身符,保证自己行车安全,或者把它视同冥灵,护佑自己生活平安。这就是把免于恐惧、免于匮乏的要求托付上苍而不是依靠制度保障。农民也是如此。如果走到山村小户,也许会发现山墙上还贴着已经黢黑的毛像,农民把它当作财神、灶神一样,有了觉得心里踏实。普通人希望冥冥中有一强大力量保障生活安适、免除厄运降临,这类社会愿望凝结于毛的形像中。毛在大众心目中幻化为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可以依赖的偶像。这种意念虽不十分明确却着实存在,虽不十分执着却时有露头。它表明,在社会底层,崇毛是一种心有所托、意有所向的类似宗教信仰的意识形态。大众这种崇毛心理是数十年党化意识顽强地、不间断地灌输的结果。最有力的灌输形式当是对各种各样"敌对势力"的镇压,用血色实例向社会群体注入"党高于一切"的强烈刺激,使之永志不忘;在此基础上,则是顽强地、不间断地灌输神化意识,将领袖演化为神祗,将权力幻化为法术,使领袖和权力成为超人类和超世间的神奇力量,令人敬畏、屈服。灌输这种意识最容易被大众领会的形式是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语录歌,使神的概念溶化于社会底层的血液中、脑海里、行动上。造神运动就是如此推行"绝对权威论"、"无限崇拜论",令信众俯首帖耳。工人、农民的崇毛意识就是这么来的。
应该说,这种自上而下的神化运动,企图将一种"顶峰论"强迫社会认同的思想攻势,虽然一时显得轰轰烈烈、一呼百应,仿佛真的天下归一、江山永固,究其实,由于神化推行的意识形态具有强烈的暴力性、破坏性、恶性,与人们固有的和平、理性与善的观念是逆反的,与固有的文化传统和社会心理素质是隔膜的,因而无法在大众中扎根。口头高呼"万万岁",心中想的却是"人家喊咱也喊"。直到神化推行者互相倾轧起来,"一句顶一万句"变成"一句也不顶",神化运动不攻自破,这时,一座巍峨的神像在社会底层变成似有若无,需要时被用来作为意念中的寄托者、幻想中的保护者、默默中的对话者──毛失去原有威严,脱去原有的政治色彩,不过他的神化作用仍潜伏于大众意识中。百姓依然把自身命运托付于毛,依然把毛视同善者,依然对毛的恶行盲然无知。这些群体如何破除对毛的迷信,认识毛对民众的祸害,从混沌中解脱出来,树立明确的公民意识,是民主转型的重要环节。
崇毛骨干活动于中共内部,他们是围绕毛派而存在的政治势力。文革结束后,崇毛的首倡者邓小平说:"不仅今天,而且今后,我们都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邓选2卷291页)当时4000高干讨论中共历史问题,一些人提出毛的"封建专制主义、帝王思想",认为"毛泽东后期实际上是一个帝王的形像加上神的形像。""他虽然口头上讲马克思主义,实际上搞的是封建帝王那一套。""毛泽东好大喜功,帝王思想极为严重。到了晚年,他所追求的,实质上是超过神与皇帝的绝对权威,并且要这种权威在他生前死后都不受侵犯。"(《毛泽东的晚年悲剧》南方出版社第66-70页)这些分析都没有反映到第二个历史问题决议中。因为毛的专制显示的是中共整体作用,批毛就等于批中共,所以,陈云主张在他们这代人还在时,把毛的本质掩饰起来──他怕将来"把毛主席真正打倒,不但会把毛主席否定,而且会把我们这些作含糊笼统决议的人加以否定。"(《胡乔木谈中共党史》人民出版社第75页)毛与中共,可谓一损俱损,这就是邓、陈等人拒绝党内高层对毛的正确评价、继续维持把毛作为一面旗帜崇拜的原因。
毛派和准毛派如今散布于高中层,或在野或当权,构成牵制中共走向的现实政治力量。胡锦涛一上任就去西柏坡朝拜以及他推行的许多强硬政策,都与毛派牵制有关。毛派有自己的舆论阵地,有自己的活动场所,时常以毛氏观点批评时政,试图扭转大局,还鼓噪把"毛泽东日"作为国家节日,把对毛的崇拜法制化。这股势力原是中共主流派,是从毛、江那里分布下来的,不过文革后从中分化出一支另寻途径的唯新派,并占据主流地位,使毛派相形见绌。两派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方面本是一致的。邓小平发动"清污染"、"反自由"都得到毛派欢呼、支持。两派的分歧不过是策略不同,毛派守旧,维新派图新,但在坚持"共产党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方面是亲密同志,在维护一党专政、坚决镇压民主倾向方面结成同盟,一致主张把任何所谓"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不难看出,民主转型,以民主主义代替专制主义,主攻方向应对准毛派及其同盟者,揭露他们种种倒行逆施,特别是揭露他们奉为旗帜的毛之真实面目、真实作用,驱散毛身上多重迷雾,还历史以原貌。只有朝这方面努力,才能破解指导毛之荒诞行为的种种思想合成,才能看清这个人物所由产生的历史环节和社会结构,才能明白人之幻化为神的各种隐蔽因素,才能找到为中华民族带来旷世灾难的罪魁祸首。这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持久战,持之以恒地逐步摧毁一个个堡垒,占领一方方阵地,才能从思想上廓清共产主义专制之为害,为社会的民主转型奠定必要的价值基础。
批毛就是批中共专制,批对毛的图腾崇拜,这种意识形态领域的对阵,只能靠扎实的证据和深入的说理取胜,来不得半点虚张声势。要看到毛之影响还广泛存在。就连文革这样的已取得基本共识、定格为"不是任何意义的革命或社会进步"的事件,还有人不甘心,不少毛派坚持文革"是新中国最辉煌的亮点"、 "是毛泽东晚年思想的最光华的部分","堪称千古典范,值得万世敬仰",可想而知,要将这些粉饰之词逐一剥开,还毛以本来面目,必然要经历一番去伪存真的科学探讨过程,不可能轻易取胜。毛派发起设"毛泽东日"倡议,签名支持者有刘少奇女儿刘爱琴、林彪女儿林豆豆、彭德怀侄女彭梅魁、贺龙女儿贺捷生;林豆豆附言"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彭梅魁附言"历史伟人毛泽东"。这就是元老后代的崇毛情结,是既得利益之必然。冲破这类阻碍,将中共专制和毛之神化真相公之于世,这是从蒙昧中争取群众觉醒的过程,是新世纪的启蒙任务。
崇毛是一种信仰,一种认识,是对假相的迷恋,对空想的偏执。要以新的信仰、新的认识去代替迷信观念,必须启发迷信者自觉地抛弃旧认识,换上新思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是说:要因势利导,不可越俎代庖。尤其是从批毛转向具体操作,转向纠正崇毛表现,更要审时度势,谨慎出招。比如公开呼吁从纪念堂迁出毛尸、从天安门撤下毛像,呼吁者认为这样做"有利于让国民的灵魂从毛泽东思想的毒素中解脱出来","也是一次普遍意义的破除个人崇拜、树立公民意识的教育"。仔细想想,这一建议用意虽好,却是一厢情愿,不会获得预期效果。在亿万斯民对毛的本质不具备清醒认识时,发出这一呼吁顶多换来大众旁观。何况,毛派、准毛派及同盟者,享受既得利益的皇亲国戚、遣老遗少,他们竖起毛旗是为了维护中共特权的正统性、合法性,迁尸、撤像则是把这种正统性、合法性的象征予以摧毁,他们必然百般阻挠,而站在呼吁迁尸、撤像背后的力量却不足以与之抗衡。呼吁的失策在:(1)没有较为充实的社会资源充当两翼与后盾。单兵直入,此兵家之忌也。(2)攻击点选在守备坚实难破之处,未能避其锋锐而攻其软肋,亦兵家之忌也。
共产主义理论是马恩推出的乌托邦,一直作为图腾而崇拜;领袖专政是列宁推出的极权模式,也一直作为图腾而崇拜。共产主义专制的图腾形像── 列宁、斯大林、毛泽东、胡志明、金日成,他们的遗体要保存下来,显示共产主义的崇高性与极权模式的威严性,给人以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正如平民走进气宇轩昂的寺庙,顶天立地的神佛立即令人屏气息声,不敢仰视。领袖的图腾作用就在于此,它是用以威摄群众的形像化道具。所以,尽管苏共早已解散,苏联早已消失,但苏共和苏联领袖列宁仍在红场陵墓中巍然不动,继续作为图腾存在。据说经赫鲁晓夫批准,由于躯体腐烂只得火化,留下头部与假肢供展出,这个拼凑的列宁仍然要起图腾作用。后来政府停止为护理遗体拨款,由自负盈亏的生物护理中心自费护理,这个自身难保的列宁依然要起图腾作用。叶利钦当年主张将遗体迁出,迫于社会压力而作罢。普京上台,不敢碰这个敏感问题,2001年明确宣布他本人反对将遗体迁出。但这同俄罗斯的民主气氛是不协调的,2005年又由普京在中央联邦区全权代表波尔塔夫琴科出面,建议迁出遗体。尽管他强调是个人观点,不代表政府立场,仍然引起朝野争论。俄共久加诺夫称,迁出建议是"挑衅举动",要求普京对此明确表态。普京只得通过发言人说,他反对迁出的观点没有改变。俄罗斯的一个弹丸小国卡尔梅克也来添乱,它的总统宣布愿出资百万美元安葬列宁脑袋。看来,这个问题还要拖下去。由此可见,共产党长期灌输的图腾意识是何等顽固地沉积于社会,阻挡与民主原则格格不入的共产图腾回归历史。无怪乎邓小平 1980年就宣布:不迁毛尸,不撤毛像。据说纪念堂展出的不是毛体而是腊像(2005.9.11大纪元刊王一峰《为中共救世,胡招胡魂》称,躺在水晶棺展出的是毛之腊像,为四川雕塑家叶毓山制),即使如此也要让它起图腾作用,供众人顶礼膜拜。让列宁的脑袋摆在红场陵墓,让毛的蜡像摆在天安门广场纪念堂,这就是共产主义阴魂不散的形像化,它告诫人们:埋葬这些共产图腾还需持续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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