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忠宝心想:“老子的文凭是假的,连这个副镇长都是假的,到哪里去弄那个党校培训合格证去?两年的入党积极分子的考核更是无从谈起了。不过岳父老头是抓党建的,说不准他会有办法。”想到这里,就自我吹嘘说:“我在刑警大队搞中队长时就积极要求进步,写过入党申请书。不过,现在入党有指标呀,你能为我卡一个指标吗?”吕伟志神秘的看着他,嘿嘿一笑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关键问题,我这里虽然没有入党指标,但组织部魏部长手里有呵,--据可靠消息,你岳父与魏部长关系相当特殊,你岳父找他,他能不帮忙?”一席话说的叶忠宝茅塞顿开。
在岳父家里,叶忠宝向陈传桂说了想法后,陈传桂一直沉默不语,孙雪冰就在旁边着急的说:“我说孩子他爸,忠宝当镇长了,不是党员怎么行?这年头谁还当真讲原则?”陈传桂叹息一声说:“不是我讲原则的问题,是斗争激烈,很多人盯着我。”陈春玉着急的道:“爸爸,你不是帮了很多人的忙吗?这个事在你不是小事一件?”陈传桂淡淡一笑说:“过去对我来说是小事一件,但现在不同了喽,常委里面情况复杂。--不过,为了忠宝的前途,我也顾不得那些了。”说着,走进房里关上门拨打电话。站在一旁的叶忠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与陈春玉会心的一笑。
过了一会儿,陈传桂从房间走了出来,微笑的看着叶忠宝说:“忠宝呵,你叫你妈给四瓶茅台酒拿着,你跟春玉俩到魏部长家里去一下。--他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去了什么也别提,知道吗?”陈春玉忙道:“那入党的指针他给吗?”陈传桂莞尔一笑说:“他当然要帮我解决,人家帮了我的忙,我们只是感谢的意思。”叶忠宝不解的道:“爸爸,领导之间也兴送礼吗?”陈传桂摇头晃脑地说:“这你又不懂了?这是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嘛:‘事物变化发展是内因和外因同时起作用的结果,但是,内因和外因在事物发展变化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不同的,内因是事物变化的根本原因,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不可缺少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这些我早就铭记在心了。”叶忠宝虽然不懂他这些转弯抹角的理论,但极有悟性,似懂非懂地说:“爸爸,您说的我懂了,这对领导来说,我们拿点酒给魏叔叔喝去,他就有了积极性,主动性,增强内因和外因的主体作用了是吧?”陈传桂满意的点点头:“对喽!”
指标到手后,叶忠宝做的第二个工作是跑公安局弄到《入党积极分子考核材料》。事先,陈传桂已给公安局政委打了招呼。叶忠宝很顺利地拿到表后,就找派出所张所长和刑警大队的易队长,要求按不同的笔迹制作两年的《入党积极分子考核表》。这些年入党都是这种复杂的惯例,从上到下公开的造假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再加上张所长和易队长得了上级的指示,没有不帮助做的。安排下级用两天的时间“闭门造车”,帮助造了两年来共八个季度的“考核材料”。签字日期都小心地补成各季度,无瑕可击。
《入党积极分子考核表》填写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又到县党校花五百元钱办了《入党积极分子培训合格证》。仅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的手续都办完了,
当他把一套完整的资料交给吕伟志时,吕伟志吃惊的道:“你这么快就办好了?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老弟呵,你将来前途无量呢!”叶忠宝得意地笑道:“这都是你老兄指的路径正确呵,所以才没走弯路。”吕伟志高兴的道:“我马上安排组织委员着手办,交给我你别管了,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做!”
叶忠宝分管的两个工作很单一,城建工作只是动一下嘴皮子就行了。偶尔,只要发现磷都镇街上垃圾遍地,他就到城建所找到所长老韦头,训斥两句,安排进一步搞好卫生;或是县里哪个官员下来,也要及时把街道两旁的卫生督促搞好。而另一个包村的工作却是大事,据说要如实的完成收税费的任务。但好在还没到夏收季节。
红星村是磷都镇最偏远、最贫穷的村。六月中旬的一天,传来消息,全村部分村民使用了双峡河的水灌溉后,稻苗都不同程度的枯黄了,村干部将问题反映到吕伟志那里,吕伟志忙指示包村的叶忠宝去了解情况。
叶忠宝找到城建所的耿所长,故意以搞调查纪录为名,将会计邱红梅也攀了去。有个年轻的女子跟在身边,一是饱饱眼福,二是说说笑笑也不寂寞。开着城建所又旧又破的吉普车出发了。
天气已十分的炎热,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一个多小时才进红星村。山岗下处处竹篱密密,房舍重重。村委会办公室和小学相连,只有一个十六七的小男孩在值班,叶忠宝说明来意,小男孩忙跑去找村支书和村长。叶忠宝百无聊奈地转到学校里,七八个教室里只有两个班不到三十个学生,有的在做作业,有的在玩着手里的铅笔,两个班不见一个教师;叶忠宝以为老师在办公室里,找到教师办公室,木门紧锁着,叶忠宝回到课堂上问大一些的小男孩,小男孩说不知道老师到哪去了,安排他们复习功课。走出教室,跟在身后的邱红梅就告诉他说,村小学都是这个样子的,教师都是民办的,一年才一千多元的工资,到年底还打白条,他们能安心吗?叶忠宝苦笑道:“这不是吴(误)人子弟?”邱红梅开始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说的什么了,嘻嘻一笑说:“叶镇长真会开玩笑,是呵,‘无人子弟’就是不把人家子女当会事呀,当然与误人子弟一样了!”叶忠宝知道自己又说错了成语,幸喜邱红梅会打园场,笑道:“那是那是,这两个班的几十个孩子,就成了无人子弟了……”
不一会儿,矮胖矮胖的村支书和高大的村长慌忙地赶来了。支书叫江从波,村长叫夏家敏,两人都是满脸堆笑的与新来的叶镇长握手。当下,叶忠宝在支书和村长的带领下来到稻苗枯黄最为严重的水田地,只见豆腐块的梯田里一片片的秧苗在灼热的骄阳下已经枯死,一些农民坐在田头哀声叹息,见到镇里来了领导,都围拢来七嘴八舌的说情况,普遍反映是水源的问题。
原来,水源的上游有一家磷肥厂,排出的污水流进了双峡河,而农田灌溉都是双峡河里的水。村长夏家敏无可奈何地说,这条河流已严重的污染,下游的村民饮用后都感到头痛恶心,牲畜饮用后也有不良反映,灌溉的秧田都是双峡河的水。叶忠宝对水污染不懂,就问耿所长:“这环境问题正好是我们城建管,是不是水质的问题你耿所长应该很清楚是吧?你们化验过吗?”耿所长不安地看着叶忠宝,犹豫不决的说:“可能……有水质的关系--但是,也说不准……”叶忠宝发现他的吞吞吐吐,猜测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就不再追问。
回来的路上,叶忠宝狐疑的问耿所长,那水质和上游的工厂是否有关系;耿所长犹豫了半天不答。邱红梅忍不住说:“叶镇长,那水质里含有酸、镍等有害原素,是磷肥厂的污水污染的。耿所长只是为难不敢说而已,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呵!”叶忠宝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企业?是我们镇办企业吗?”邱红梅说:“那是私营企业,是全县有名的粮食大王许长录办的,叫银山磷肥厂,县里和镇里领导都保护他。镇里叫我们城建所不要管……耿所长哪敢管?”耿所长不安地说:“红梅,你别瞎扯,这事我们城建所为难,叶镇长才来我们这儿当镇长,更为难。我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叶忠宝一听“许长录”三个字,血液都快凝固了,这个名字芒剌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他如何能够忘记?七年多前,那“反弹琵琶”、“看彩电”等奇耻大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梦魇中。
听了邱红梅的话,他颤声道:“什么?是许长录办的?”邱红梅听出他发颤的声音,似乎觉得他胆怯了,惧怕了,忙补充说:“是呵,您也认识他?这人不好惹吧?”叶忠宝清醒了,他气愤的骂道:“是他个狗东西?那好,这水污染是不是该我们城建管?”邱红梅听他骂许长录是“狗东西,”大是痛快,笑道:“是呵,我们城建早化验过了,水里含有严重的酸、镍等有害元素,都是从磷肥厂流出来的。您叶镇长要是能叫他停产,那是为磷都镇下游的农民做了件大好事哟。”叶忠宝想:“许长录呀许长录,老子与你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老子要好好地与你斗一斗,说不准还会迎得这颗美人心。”想到这儿,慷慨激昂的说:“这责任我担了。耿所长,你明天就下个停工生产的通知书送过去。”
耿所长怔怔的看着他,胆怯地说:“梁镇长同意吗?这责任我可不敢担呵,您不怕惹麻烦吗?”叶忠宝大有英雄气慨,激动的说:“怕什么?告到县里有我呢!”突然抓住邱红梅的小手说:“这种违害农民利益、严重环境污染的问题我们当领导的不敢得罪人怎么行?小邱,你说是吧?”邱红梅激动的说:“是呵,您叶镇长真是顶天立地的好官。”叶忠宝看着她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胸部,心痒难滋,色迷迷的说:“嘿,能得到你的夸奖我就满足了哟……”
镇城建所给银山磷肥厂送去《停止生产通知书》的第二天,镇长梁贤宏把他叫到办公室,冷冷的他:“银山磷肥厂是磷都镇引资企业,去年才投入生产,一年向我们镇上缴二十多万元管理费。现在,听说你叫下达了停止生产的通知书?”梁贤宏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叶忠宝早有思想准备,他轻轻一笑说:“梁镇长,我认为现在不是停不停产的问题,主要的是这个企业严重的环境了污染,在磷都镇还让不让它存在的问题。这个企业排出的废水严重的污染了下游的水源,就拿红星村来说,三千多亩水田,有一半的秧苗已经枯黄……”“你有什么依据说是磷肥厂的排污水质影响的?”梁贤宏不等他说下去,打断他的话说:“你凭嘴说是磷肥厂的问题吗?你是镇领导干部,说这话可是要负责的呢!”叶忠宝不等他说完,就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开,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表格来,双手慎重地递给梁贤宏说:“这是我们城建所的化验单,你看他们的排污是否合符国家标准?”梁贤宏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皱着眉头推给他,从他自己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叶忠宝说:“叶镇长,你认为我们镇城建所里一份化验单有多大的可靠性?这可是城建局和技术监督局联合的水质抽查报告单,比我们城建所的化验单有权威一些吧!”叶忠宝怔怔的接了过来,他自然是看不懂那些英文字母,但看得懂城建局和技术监督局盖的两个大红印,大红印的栏目里写着:“经化验,水质合格”的字样他是认识的。
叶忠宝如遭雷击,一下子懵了。他想:“他妈的,这许长录真是神通广大呀,老子这一步给他斗不败,可要大大的没面子了,老子且唬他梁贤宏一唬再做下步打算。”于是说道:“这好呀,有说服力,不过,我前天去时,那些农民就跟我说了:‘叶镇长呀,这事你是摆不平的,那个许什么的大老板可是镇里和县里都有人,看来我们非要将这事闹大不可了,只要你拿到省里去化验,要钱要物我们农民都大力支持;要不,我们只有联合到省里去告状了。’所以说呀,看来我不拿到省城去化验,那些农民也要闹到省里去。梁镇长,你想看到这个结果吗?”说谎是他的拿手戏,他一面说一面观察梁贤宏的反映。果然,梁贤宏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叶忠宝见自己说的一席话有效了,又加重语气说:“如果真的在省里化验出有问题的水质,我猜测县里有些部门都脱不了干系哟……,梁镇长,这种违背农民利益,只顾镇里眼前利益的事,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可得看远呀……”梁贤宏不快地看着他说:“叶镇长,我希望你明智地对待这件事,不要将它复杂化了。另外,我们城建所的化验结果,不要对外人讲,以避免引起一些农民的胡来。”叶忠宝轻蔑地一笑道:“梁镇长,我大小还是个干部呀,这点觉悟没有吗?”
晚上回到家里,“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叶忠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走向十点半了,心里犯着嘀咕说:“都这时候了,还有谁找我?”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拉开门一看,见是一个并不熟悉的三十多岁的小个子青年,手里拿着个公事包,长得小眉小眼,叶忠宝似曾相识。来人满脸堆笑地问他是不是叶镇长。叶忠宝狐疑的看着来客,站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就问他有什么事,来客亲切地看着他,谦逊地说:“我姓杨,是银山磷肥厂的负责人,您能让我进来说几句话吗?”叶忠宝一听就明白了,心想:“原来是许长录的手下,看他并无恶意,就让他进来!”说着就拉开门,指着沙发叫他坐下,然后装腔作势地问:“我不认识你呀,你找我有事吗?”姓杨的青年笑容可掬的说:“您是领导嘛,当然不会认识我们这些跑腿的人呀……。我可是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特来拜访的。您手机是多少号?我们许总想与您通个电话,请您后天尝个光,在一起吃个晚饭;他现在还在深圳,明天赶回来……”叶忠宝寻思:“老子下令停了他们银山磷肥厂的产,他们通过梁贤宏玩的一套把戏没起作用,又来哄我来了。”因此说道:“我这个穷镇长嘛,哪会有什么手机?连家人都快养不活了哟!”姓杨的青年忙道:“我们许总专门跟我交待了的,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把手机打通了您与他通个话可以吗?”叶忠宝心想:“老子且与他玩一玩猫戏老鼠的游戏,看他如何表演。”于是说道:“你认为有必要就联系吧。”
姓段的青年听说,忙打开手里的公事包,从包里拿出半块砖头大的手机,拨通了号码,在电话里介绍了情况,就把手机交给了叶忠宝。叶忠宝接过手机,只听电话那头许长录亲切地喊他叶镇长,向他问好。叶忠宝就不冷不热地与他聊着,许长录并不提起磷肥厂停厂的事,只是百般地讨好,一会儿说去年在电视上看到他受奖的光辉形象,一会儿又夸他是英雄中队长,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叶忠宝还没发现他如此地能说会道,心想:“七八年前,在号子里只听他会恶狠狠的骂老子‘小猴崽子’, ‘靠墙壁站好’,原来,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的。”足足聊了十多分钟,许长录放低声音说:“老弟呀,过一天我就回来,做老兄的请你玩一玩,到时候有常县长着陪,你不会拒绝吧?”叶忠宝一惊,心想:“这家伙面子不小呀,竟然找管城建的副县长常化凯给老子施压,老子可以将梁贤宏不放眼里,但常化凯可得罪不起。”想到这儿故意说道:“你老兄是不是喝酒喝多了说酒话?怎么是请我的顶头上司陪我?那是万万不敢当的哦!”
许长录笑道:“没关系呀,常县长与我是哥们,与你龙叔、你岳父又是同事,请你玩一玩,你老弟不给面子?”叶忠宝心想:“这家伙对老子的家底了解的好透彻呀,老子没有这些后台也不敢叫你停工呀。”因此开心的说:“嘿,你对我家的情况了解的不少呀?还知道些什么吗?”许长录大笑道:“象你老弟这么有身份有面子的人,我许某不了解的话,在祥龙县还有个混?哈哈!”叶忠宝被奉的飘飘然,得意地说:“我有什么身份和面子哟……”许长录突然压低声音说:“叶老弟,做老兄的明天回来时,给你弄回一个小玩意儿--新款式的手机;另外,我这个姓杨的兄弟代表我给你上一点小意思,你老弟用于打麻将玩儿去……。”叶忠宝忙道:“万万不敢当,我也不会要的……”心里却想:“送几个小钱想打发我?没门儿,老子的目的就是要报复你,七八年前的旧帐不能不算。”许长录说:“好,你叫我那个小兄弟接个电话。”叶忠宝就将手机交给了姓杨的青年。
只听姓杨的青年对着电话唯唯喏喏的答应着,显然是许长录对他吩咐什么。听完电话,青年打开包,拿出一个报纸裹着的东西,往他桌子一放,认真的说:“叶镇长,这是许总的一点小意思……。后天务必晚上请您在长江大饭店的坐一坐……”叶忠宝厉声说:“我将才已给许总说了,我不会收他什么包包的,你拿回去……”那姓杨的青年极是机灵,一站起来就冲出了房间,笑着说:“您别为难我,我只是办事的人员……”叶忠宝赶出房来,他已经跑下楼了。
回到沙发上坐下了,叶忠宝想:“看来他送的是钱了,千儿八百能买通老子叶忠宝吗?老子马上就要在七月一号宣誓入党了,不如再表演一次,明天将钱退给镇纪委的去。老子叶忠宝曾经是勇救美女的英雄,现在又成了拒收贿赂的廉政公仆……”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就打开了报纸,当他打开报纸的最后一层,一看就傻眼了,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厚厚的两扎钱,全是“老人头”:一共是两万元,这时,陈春玉也从房里出来了,看到了他桌上一叠钱,吃惊的问:“忠宝,哪来的这么多钱?是刚来的人送的吗?”叶忠宝点点头,他心里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许长录虽然与老子有深仇大恨,一出手就给老子这么多钱,老子看在钱的份上,不如放他一马,那个拒收贿赂的廉政公仆--老子也不要了……”陈春玉这时又担心的问:“忠宝,你才搞副镇长,这钱可不能轻易收呵,出了问题可不是好玩的!”叶忠宝坦然的一笑说:“怕什么?不仅我们书记镇长收过,连县里领导都收了,老子可不犯那个傻。到时候把人得罪了,戏还不好看……”
待续(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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