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记者近日前往国内黄花菜主要产地--河南省平舆县和湖南省祁东县等地暗访后发现,区区24.5吨仅仅是冰山一角,流向全国市场的毒黄花菜远远不止这个数,而农户加工毒黄花菜的手段更是触目惊心。
毒菜岂止“两三千吨”
祁东黄花菜年产量为3.5万吨,占全国的近75%。沈阳查出了24.5吨毒黄花菜后,国内市场出现了雪崩现象,而祁东黄花菜的销售量更是下降了近2 / 3。黄花菜产业的龙头企业--湖南映武黄花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黄花集团)总裁李映武坐不住了,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安排下,他先后于6月2日和7月12日分别在沈阳和衡阳(该集团所在地)两市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事实”。
然而,发布会上的解释却令人对毒黄花菜的产地和数量更加担忧。据衡阳市卫生局介绍,沈阳查出的24.5吨毒黄花菜不仅来自祁东,部分还来自陕西、福建等地,“这说明黄花菜的硫加工有广泛的基础”。
黄花集团每年购销的黄花菜占全国总销量的70%以上、出口量的75%,李映武对有关情况的把握无疑是最权威的。他告诉记者:“今年药菜(用焦亚硫酸钠加工过的毒黄花菜)还有两三千吨。”
“两三千吨”之巨已令人吃惊,然而记者在暗访中发现,鉴于农户制作药菜之普遍,使用焦亚硫酸钠时间之长久,以及在沈阳事发和祁东余震之后的“盛况”不减,恐怕毒黄花菜的数目远远不止“两三千吨”。
在沈阳案发后成为众矢之的的毒黄花菜,其含硫量来自一种合法的食品添加剂“焦亚硫酸钠”。焦亚硫酸钠的成分中约30%为二氧化硫,按照国家1992年实施的《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的规定,焦亚硫酸钠无论作为防腐剂还是漂白剂,都不能用于黄花菜的加工。
“恐怖”的加工手段
河南省平舆县今年黄花菜的种植面积为两万多亩,平均亩产干菜(去除水分的)400斤左右,鲜菜最多能达到4000斤;种植地区主要集中在庙湾镇、十字路乡等乡镇,主要销往北京、成都、广州、上海、重庆等城市。
庙湾镇冯庄村人口约5000人,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黄花菜,其年产量占镇总量的30%。记者在村里看到,黄花菜地一眼望不到边。农户加工鲜菜的场地就在田边的土路上,工具则是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和一袋焦亚硫酸钠。
黄花菜在采摘之后必须晒干,否则会发霉、变质,因此加工技术对保证质量至关重要。根据加工技术的不同,黄花菜被简单地分成两种,靠晒干的称为“原菜”,添加焦亚硫酸钠的称为“药菜”;前者颜色老黄,后者呈非常鲜艳的黄色。
一名祁东籍的菜贩子告诉记者,1992年平舆开始种植黄花菜,加工技术传自祁东,农户从一开始就做药菜,“加硫粉(即焦亚硫酸钠)很容易,鲜菜摘下来后放到药水里面泡,泡一个晚上就拿出来晒,晒干后两三年都不会发霉”。
方便的加工技术使得农户趋之若鹜。李映武介绍说,如果100公斤鲜菜加100公斤水,再加0.5公斤的焦亚硫酸钠,泡制出来的黄花菜非但不会含硫量超标,而且色泽光亮、口感鲜脆。但加工过程中焦亚硫酸钠只能“泡”,不能“洒”,“洒了之后黄花菜的营养成分就被破坏了”。
可记者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农户把刚摘下来的黄花菜倒入一个大塑料袋里,每达到一定的厚度就洒一层焦亚硫酸钠,整个过程没有添加水。这样下来一般100斤的鲜菜要洒5-6斤焦亚硫酸钠,如果按照大概8斤鲜菜可以制作1斤干菜这个比例计算,几乎每2.5斤干菜就加了1斤焦亚硫酸钠。
“我们不是在吃黄花菜,而是在吃焦亚硫酸钠!”李映武说。
但对菜贩子们来说,焦亚硫酸钠除了有防腐、保鲜的功能外,还是“摇钱树”。
据上述菜贩子介绍,添加这么多焦亚硫酸钠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加重量”,“菜几块钱一斤,药几毛钱一斤,赚这差价就差不多了。”
因此,在收购黄花菜之后,菜贩子一般都会再次进行“加工”:在100斤药菜里添加大约30%的水,然后再洒上5-6斤焦亚硫酸钠。如果颜色不好看的话,还要再经过一道工序--熏硫磺,“熏过之后,黄的就变得更黄,红的就变得更红,颜色好看多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农村菜贩子的下一级贩子买去黄花菜后大部分还会再次加水、加焦亚硫酸钠,然后再分装到农贸市场销售。
经过这样3次“加工”,黄花菜从采摘下来到摆上餐桌,其含硫量超标何止几百倍!
有关资料显示,如果食用了二氧化硫超标的食物,人体会出现急性中毒表现,如头晕、呕吐、恶心、腹泻、全身乏力、胃黏膜损伤等,严重时会毒害肝、肾脏,引起急性中毒。同时,二氧化硫还是一种致癌物质。
被滥用的焦亚硫酸钠已成为埋在黄花菜里面的一颗定时炸弹,但农户们并不知道这些知识,他们甚至每天都在吃药菜。
二氧化硫对加工者也有危害:它会对眼睛和喉咙产生强烈刺激,导致人头昏、腹痛和腹泻。记者在帮一位农户倒黄花菜时,就被二氧化硫气体冲得止不住地咳嗽、头晕。
“一下子禁止是不可能的”
祁东县有10万农户种植黄花菜。沈阳事发后,当地政府先后采取了多种措施打击滥用焦亚硫酸钠和硫磺加工黄花菜的行为。
祁东县主管工业的刘桢干副县长对目前的打击效果表示满意。他告诉记者:“现在较以往来说已经大大改善了,但也不排除一小部分农户还在偷偷摸摸地用焦亚硫酸钠。”
然而,7月12日记者以菜贩子的身份在祁东县黄土铺镇暗访时却发现,继续使用焦亚硫酸钠的农户仍然不在少数,且并非是“偷偷摸摸”。
黄土铺镇是祁东黄花菜种植比较集中的地方。虽然有一些农户告诉记者,由于政府最近在查处药菜,所以没再做了,但仍然有很多农户毫无顾忌地在门口泡药菜,晒药菜,并和记者谈价钱,保证只要交钱就能确保药菜顺利地运出祁东。
一位杂货店的老板娘告诉记者,这里今年的药菜跟去年差不多。一位女农户则说,他们现在添加的焦亚硫酸钠一点也不比河南的少,一般都是100斤鲜菜洒6斤焦亚硫酸钠。她还表示,只要记者在院子里喊一声,马上就能收到一车药菜--一车就是10吨!
面对目前的严峻形势,刘副县长表示“一下子禁止是不可能的”,“做药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农户也觉得没有吃死人,所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对农户主要是引导,重点是抓收购户”。
目前,当地政府部门已开始提高收购户的准入“门槛”,收购户要有工商执照、卫生许可证和生产许可证才能从事黄花菜收购工作。但记者了解到的情况却是,当地拥有这“三证”的收购户不到30个,黄花菜的收购群体仍处于无序状态。
安全卫生标准缺失
黄花菜产业在祁东县一直是传统行业,1992年之前主要用熏硫磺来进行防腐、保鲜加工。但因为质量问题销售局面一直打不开。
1992年,李映武研制的黄花菜脱水保鲜法获得了国家专利。这种方法即是用100斤鲜菜加100斤水,再加上0.5斤焦亚硫酸钠泡制黄花菜,从而达到含硫量不超标又能保鲜保质的目的。这个方法迅速在全国各黄花菜产地普及。
但是,1992年实施的《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上明确规定,焦亚硫酸钠作为防腐剂只能用于葡萄酒和果酒,作为漂白剂适用于蜜饯类、饼干、罐头、食糖、葡萄糖、冰糖、饴糖、果糖、液体葡萄糖、竹笋和蘑菇,其使用范围并不包括黄花菜。
李映武对此的解释是“当时这项专利是向科技部门申请的”。
据祁东县质监局介绍,国家没有专门针对黄花菜含硫量的鉴定标准,目前只能参照干菜类食品的卫生标准。按此标准,黄花菜的含硫量不能超过0.035毫克 / 千克,沈阳方面正是据此对那24.5吨毒黄花菜进行查处的。
今年6月14日,卫生部下发《关于禁止使用焦亚硫酸钠处理黄花菜的批复》,告知湖南省卫生厅:使用焦亚硫酸钠处理黄花菜的行为违反了《食品卫生法》,应当依法进行处罚。
但使用焦亚硫酸钠作为添加剂的脱水保鲜法却已在全国范围内流传了12年之久,这种方法经过农户、菜贩子大肆修改后,变成了毒黄花菜的制作手段。
即使国家已明令禁止使用焦亚硫酸钠加工黄花菜,滥用焦亚硫酸钠的情况在国内依然很普遍。可尽管如此,黄花菜的质量监督标准中,却没有含硫量这一项目。
记者在平舆县农业局蔬菜办看到了一份《农业部农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检验报告》,这份检测对象是平舆县黄花菜开发有限公司的报告中,对黄花菜安全卫生的要求有各种土壤重金属、农药残留量等指标,可就是没有含硫量。
2003年12月由湖南省质监局发布的黄花菜“地方标准”中,同样也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该标准在“采摘和加工的方法”一项中提到了“免蒸脱水法”,即用焦亚硫酸钠进行浸泡;而在“安全卫生要求”一项中,各类检测项目依次为砷、铅、镉、汞、敌敌畏、乐果、敌百虫、亚硝酸盐和多菌灵等,还是不包括含硫量。
在缺乏质量检验把关的情况下,毒黄花菜在农村大肆加工并进入市场,自然就“畅通无阻”了。
李映武也认为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监管滞后,“看到出事了才管”,没有去清查源头(即农户)。对此,刘桢干副县长感到很为难。他一再强调,对农户只能引导,不能强制执法,“毕竟全县有10万户农民在干这一行”。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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