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动物制品走私案 600张虎豹皮去留两难

　　怎样的一份惨烈－－－31张老虎皮，581张金钱豹皮，778张水獭皮，沾着毛带着血，密密麻麻地摊开来，铺满了2000多平方米的大操场！

　　这起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珍贵动物制品走私案，被拉萨海关破获后震惊全国。

　　上周，随着拉萨市检察院正式受理拉萨海关对涉案3名犯罪嫌疑人的起诉，1300多张珍贵动物皮毛的“去留”，戏剧性地凸显为矛盾焦点－－－

　　拉萨海关缉私局斩钉截铁：坚决全部销毁！

　　国家林业局相关部门毋庸置疑：必须妥善保存！

　　业内专家忧心忡忡：法规严重滞后，销毁难，保亦难！

　　1300多张生杀死剥的珍贵动物皮毛，第一次，如此不容回避地，让我们直面这“去留两难”的尴尬与困境。

　　回放

　　藏羚羊绒换虎皮？

　　当车上的50袋“呢子布”被打开来，在场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2003年10月8日中午，西藏日喀则地区219国道一公路检查站对来往车辆例行“疫病检查”，拦下一辆从阿里方向驶来的蓝色东风车，车厢里堆满了捆得严严实实的麻袋，车上人称是呢子布。可当50袋“呢子布”被打开来，所有的人，在一阵耀眼的晕眩后，目瞪口呆－－－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孟加拉虎皮31张、金钱豹皮581张，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水獭皮778张、猞猁皮2张。一次走私皮毛，规格之高、数量之大，古今中外闻所未闻！

　　拉萨海关缉私局侦察员索平在电话里告诉记者，经查，车上3人通过中印边境将这批皮毛走私入境，皮毛上沾有很多印度报纸，极有可能是在印度被猎杀。目前国际黑市里，此案皮毛价值逾千万，犯罪嫌疑人可能是以我国藏羚羊绒与印度走私分子交换得来，原准备在拉萨加工后再销售，没想天网恢恢，在例行检查中翻船。

　　焦点

　　存？还是毁？

　　案破了，人拘了，1393张珍贵皮毛怎么办？

　　拉萨海关缉私局态度坚决，“待案件宣判后，这些动物皮毛将公开销毁。”前天本报记者致电拉萨再次求证，该局的尼玛次仁副局长仍然是斩钉截铁：肯定销毁。

　　在海关人员看来，就像以往销毁查没的毒品、盗版光碟一样，销毁这批皮毛也是理所当然：只有销毁，才能有效阻断非法动物制品不断流入市场的可能；只有销毁，才能表达中国反对动物制品走私的坚定决心。

　　然而对这“理所当然”，国家林业局有关部门不以为然。

　　“销毁？海关有这权力？”电话那头，国家林业局濒危物种进出口管理办公室孟主任反应强烈。他说，按照1992年《林业部关于妥善处理非正常来源陆生野生动物及其产品的通知》，这些皮毛应及时送交林业主管部门处理，不得擅自转卖或销毁。那么林业部门通常又是如何“处理”的呢？按《通知》要求，一是妥善保存，二是制作标本提供给科研、教学单位，用于教学、研究、展览。“都是有价值的东西，怎么能说销毁就销毁呢？”

　　问题是，所谓“价值”如何衡量？世界自然基金会野生动物贸易研究项目中国负责人徐宏发教授质疑道，为了保护珍贵物种，许多国家对禁止贸易的野生动物制品一律是“销毁没商量”，不让它们进入流通，就是不让它们实现“价值”，因为一日有“实现价值”的可能，利欲熏心者对野生动物的捕杀与贸易就一日不会止。可如今，我们的主管部门却以“保护”的名义反对销毁而强调“价值”，颇有些自相矛盾，难道为了“教学、研究、展览”这些难以真正落实的小价值，而不惜冒险付出物种灭绝这样的大代价？

　　问题是，“妥善保存”谁来监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专家告诉记者，由于配套执行条款的缺乏，一些大型野生动物繁殖基地，每年光“妥善保存”死虎死豹尸骨的费用，就要上百万元。更可怕的，是那些被“自行保管”着的珍贵动物制品，往往成为职务犯罪的诱因，前不久爆出的牡丹江市某法院院长监守自盗三架虎骨，不过是冰山一角。

　　问题是，随着“存货”越来越多，存与毁之间的矛盾已越来越尖锐。这已是专家们不言而喻的共识：制订于上世纪90年代初以“妥善保存”为基调的《通知》，日益暴露出局限性与不合理性，修订，已是当务之急。一位专家坦言，与其固守着永远无法“妥善”起来的保存勉为其难甚至“存虎为患”，不如有章有法地－－－销毁。

　　对话

　　第六次灭绝？

　　1393张动物皮毛，1393条曾经鲜活生猛的生命。

　　鲜活的黯淡背后隐藏着什么？生猛的消逝又将给我们这座蓝色的星球，刻下怎样一道无法弥合的创痛？

　　记者：联想到如今全中国野生的东北虎、华南虎，加起来也不足20头，可这次走私皮毛里野生孟加拉虎有31头，人口密度比中国更大的印度，哪来那么多野生老虎？

　　徐宏发(世界自然基金会野生动物贸易研究项目中国负责人)：印度天气炎热，当地人并不喜穿兽皮，且没有虎骨入药的习俗。更重要的，早在1973年，印度就在全国实施“保虎计划”，13个老虎保护区内人口全部迁出，几十年让林于虎，才有了如今全世界70%野生老虎在印度的奇迹。可咱中国呢？直至上世纪后期，对老虎还是或剥皮剔骨地利用，或以虎为害地剿灭，记得六十年代，江西“打虎英雄”到北京领奖，他一个人就打死了70多头华南虎，多风光呵。

　　记者：31张孟加拉虎皮，581张金钱豹皮，778张水獭皮……一次查获这个数，对于相关动物种群意味着什么？

　　徐宏发：知道吗？31张虎皮，意味着杀死了全球老虎的百分之一；581张豹皮，等于一下“灭”掉了地球上十分之一还多的豹，太可怕了！

　　李冰(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中国项目办公室研究员)：一个生物学界公认的规律，当某一种群动物制品开始大规模交易，就是它灭绝的重要信号。有一年全国野生麝的交易量高达30万头，当时全中国所有野生麝不过百万头，到了第二年，交易量猛跌到几十头，不是捕的人立地成佛了，而是被捕的麝濒临灭绝了。

　　记者：有一种说法，称目前地球正在经历“第六次物种大灭绝”，何以见得？

　　徐宏发：历史上的五次物种大灭绝都是地质变动和自然灾害造成的，现在的大灭绝则建立在流水线加工、社会化生产基础之上，规模空前、速度空前。众所周知“第五次”，行星撞了地球，连恐龙都死光了，但那也经历了大约几十万年的时段。而如今呢，全球每一小时就有一个物种灭绝，物种灭绝的速度比“行星撞地球”导致的灭绝还快50倍！皮毛的价值与物种的价值孰重孰轻？坚决销毁别含糊。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