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铮:李登辉颠覆印象记

到台湾参加《静水流深》新书发表会的最后一天,我得知出版社安排了我与李登辉前总统会面。

*两次“颠覆”

我必须承认我的孤陋寡闻。作为一名法轮功学员,为免受迫害从大陆逃至澳洲后,我一直埋头写作,从没看过台湾的报纸和电视,所以这时一听“李登辉”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的还是以前从大陆媒体中没来由地得到的印象:这是一个矮小、剽悍的“国民党反动派”。

乘坐计程车来到李先生官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高大的白发老人的形象,我知道这应该就是李登辉,走上前去与他握手,心里赶快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大脑中“矮小、剽悍”的李登辉形象。

李先生手持一本《静水流深》在我对面坐下,开口一席话,再次将我心目中的“国民党反动派”形象彻底“颠覆”。




李登辉与本文作者(智慧出版社)

李先生说,你在书中写到共产党对法轮功的迫害,你知不知道,台湾也有“2.28”事件、台湾实行了30多年的戒严、有几十万人死于国民党统治时期?

我感到强烈的不适应:是我搞错了吗?李登辉难道不是国民党的主席和台湾的总统吗?竟然会这样“大骂”国民党?

想起《古拉格群岛》作者索忍尼辛说过的话:“共产国家中,每一个人都是带菌者”,我不得不承认:虽然离开中国大陆已两年有余,为写《静水流深》对共产党的本性做过深刻的反思,可是我的思维方式还是深受共产党影响,多少年来只听过歌功颂德,因此才会对国民党的领袖“大骂”国民党感到万分惊异。

不过,李先生好像并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内我心中所经历的两次重大“颠覆”,只自然地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谈。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数次提到的理想:“让老百姓好好睡觉。”

*信仰追寻、互信和容忍

李先生年轻时曾习禅,为磨练自己刻意洗刷厕所,怀着“不知死,焉知生”的理念追寻人生真义,终于在长达五年的时间内解决了“信”的问题而受洗成为一名基督徒。

对于现代宗教的变化,李先生亦有自己的看法,认为宗教应该恢复其“原风景”,坚持最初的纯正主张。

李先生说话很喜欢插入日式英语,他说人与人之间、各种信仰之间最要紧的是Trust和Tolerance,也就是互相信任和容忍。他虽是基督教徒,却也曾研究密宗教义,与达赖喇嘛更是好友,不同信仰之间应该相互包忍,和谐相处。

*经济学理论不能解决经济问题

李先生说,其实他本人年轻时的理想是学历史,做一名历史学家,没曾想到学了农业经济。

在经历了以农业经济学者身份从教、以异见分子被捕,及身为总统从政多年后,李先生谈到,他十分认同法轮功创始人李洪志先生在《富而有德》这篇文章中的观点,其实经济学理论并不能解决经济问题或社会问题,最要紧的是人的道德水平,是人心。道德不好、人心变坏的社会,经济最终不能搞好。

*台湾人的“安逸”与第三次冲击

当笔者提到台湾已实现了政党轮替和民主选举时,李先生叹道:制度上实现了,思想上还未实现啊!百姓经历白色恐怖时期所留下的印记尚在,在思想上对民主的认同还差得远哪!

这是笔者在会见李先生时受到的第三次冲击。

为发表新书第一次到台湾,这里的街景、人景与大陆南方毫无二致,短短几天之内,笔者无缘与普通台湾民众做更多接触,从法轮功功友处听到的最让我感触的话是:“我们台湾人生活太安逸了。”

无心说出这话的功友不止一个。正因为他们说这话时的无心,才给了我更大的内心震撼。在大陆,无论是有钱的、没钱的,几乎所有阶层的中国人都在抱怨社会,在骂娘,我似乎从未听过任何人感慨“我们的生活太安逸了”。

这种对比与大街上、捷运站、公共场合人民的文明素质,都让我这个“见识不多”的中国人对台湾有着非常大的满意程度,而李登辉先生显然还有更高的标准。无论怎样,有着“让人民好好睡觉”的政治家遭遇台湾的纯良百姓,而能让人民由衷地感慨“我们生活太安逸了”,也是政治家的幸运和成就吧!

*我们能为法轮功做些什么?

李先生说,他每天出门经过故宫博物院附近时,都能看到那里一个法轮功大广告牌,上面有一个小孩和一对西人法轮功学员打坐的画面,看起来很美!“真善忍”的信仰于任何社会都是有益的。

在了解到中国大陆法轮功学员所受人权和信仰迫害及笔者的遭遇后,李先生反覆问:“我们能为法轮功学员做些什么?”

从李先生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真诚和关切,尤其是当他询问到我的家庭生活和经济来源细节的时候。我在心中对他说:总统先生,其实有这一念就够了,相信您定能找到自己的方法和途径。

*原来我也还有“牛粪心理”

当出版社告知我将与李登辉见面时,我在心中期期艾艾的;会完面后在决定要不要写此文章时,我又一次犹犹豫豫。所顾忌者,无非是“政治”。

江泽民发起的对法轮功的镇压中,“搞政治”成了法轮功很重要的一项“罪名”,在被刻意煽动出来的民族主义情绪中,台湾问题又无比敏感。有一次我在网上与一大陆网友聊天,双方谈得很融洽,对方得知我写了一本书时,表示很想看一看。我给了他智慧网站的网址,谁知他上去看了一眼后立刻就变脸了:是该死的台湾出版社!我也似乎立刻变成了“卖国贼”。

我感到非常悲哀。如果大陆有出版社敢出我的书,我又何苦联系台湾出版社?如果我真的热衷政治,大概也不会在见到李登辉前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想起自己在《静水流深》中描写到的三进拘留所时与警察的对谈里讲到的“牛粪心理”(书中用的是“臭狗屎”),我又不由释然:我心中没有政治,又何惧政治?我愿向任何人去讲清法轮功的真相,不管他是总统、平民,还是其他什么人。

*台湾浮想

《静水流深》发表后,出版社曾接到一通黄姓立法委员去电,说是有个台商在大陆遇害,想请我写这位台湾投资人的故事,揭露台商在大陆被害内幕。出版社替我回绝了,因为我不是职业作家,我的书是以命写成的自己的故事。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产生了许多浮想。台商在大陆赔钱甚至赔命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在接受《今周刊》采访时,记者得知我做过投资顾问后,特意问我对台湾人去大陆投资的看法。

其实我脱离投资顾问业已有好几年了,但通过修炼,我却得知了这样的天理:不仅是经济,人类社会所有的问题在错综复杂的表像下面,都有一个简单而根本的原因,那就是人心与人的道德水平。我不想“唱衰”中国,但我也不会说,在因疯狂迫害而积攒下无数罪业的土地上投资,会对自己的长远将来有益。(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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