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领馆的经历，深深地为自己的中国出身感到羞愧

我因个人私事，需要由本地政府出一张特殊证明。查了圣地亚哥郡政府的网页，并无办这种证明的说明，便按网页上的咨询地址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署名回函，详细地告诉我办理该证明的步骤，需要郡政府证明、公证员公证、郡政府认证、州政府认证四道手续，在哪个办公楼、办公室办理哪道手续，收费多少，都写得清清楚楚。我把这封信打印下来，找了个时间去市中心办理。见手续繁多，准备花上半天时间，没想到把在距离四个街区的两座政府大楼之间的步行时间也算上，一个小时下来，就全部办全了，在各个办公室都不用排队，而工作人员又都显得很友好。经常听到有人抱怨美国政府机构工作效率如何低下，工作人员态度如何生硬，这大概是和商业机构相比而言的，我自己并无这个感觉，这次也一样。

　　因为这个证明是要在国内使用的，按规定需要在中国领事馆认证。查了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的介绍，邮寄认证也可被接受。不过我担心用邮寄的方式会被拖延，所以决定跑一趟洛杉矶，在窗口直接办理。我想无非是盖个章，一会就完了。

　　中午12点出发，预计下午2点到达，因高速公路上堵车，结果2点半才赶到了领事馆，签证室已排起长队。排了大约1小时的队，不时见到有人在窗口前和工作人员吵架，甚至叫骂，这一幕在美国可谓罕见。我在3年前更换新护照时，被要求到领事馆办理，在同一地方，也不时见到有人和工作人员吵架。至于工作人员的脸，对华人顾客当然都是冷冰冰的，顾客们也来个冷眼相对，这倒也是中国特色。轮到了我，工作人员要我先把每一页文件都复印一份再来。总领事馆网站上的说明和签证室墙上贴的说明都没有需要复印件的要求，否则我可预先准备好。签证室内有两台复印机，倒也方便，只是收费贵得离谱，投入一个25美分硬币，才复印一张，让人不免怀疑之所以不预先说明需要复印件，就是为了在这里赚这点钱。这时候当然不会去计较其复印费高低，问题是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25美分硬币，找后面的人兑换也不够。我的车里倒是有足够的25美分硬币，但是这时候签证室门已锁上，只能出不能进。我想他们要复印件的正当目的，无非是要存底，便告诉工作人员我没有足够硬币，能不能多交一笔复印费，请他们在办理认证时替我复印一份？得到的答复是：“没有复印件不予办理。”我只好冒着出去进不来的危险，到车上取了硬币回来，幸好刚好有人办好手续外出，让我得以进入。经过这番折腾，我已成为最后一个，复印好了，把材料递上，被告知“下星期二（五天后）来取”。我问：“能不能加急？”“加急多交钱，明天来取。”“我是从San Diego赶来的，能不能今天就取？”“今天不行，最快明天。”既然还是要再跑一趟，就没有必要加急了。所以我就让他取消加急，又问好了取的时候去专门的窗口，不必再排队。

　　过了五天，我仍然在12点出发，不过这次路况更糟糕，进洛杉矶时，给堵在了110号高速公路上，赶到领事馆，刚好3点。签证室有三个窗口，右边一个是递交申请的，还排着长队；中间一个也是递交申请的，没有人；左边一个是取证件的，只剩下一个人，等她办完，我上去递上取证凭据，它却被工作人员－－一位三十几岁模样的妇女－－推了出来：“下班了，明天再来。”如此准时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我只好求情：“我是从外地来的，来回要开四、五个小时的车，能不能通融一下？”“外地来的也要遵守时间，我们三点准时下班，不能为你一个人办理，”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在美国都这样！”然后转身离开了窗口，走了，把我撂在那里。我万没料到居然有人如此不讲情理，几分钟就可以办完的举手之劳偏偏不干，非要我再开四、五个小时车再为此跑一趟不可，这种心理，除了变态，无以名之。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在窗口前吵架、叫骂，因为我当时也是强忍住才没有骂出来。旁边那个队伍的人都看着我，有几个议论着“白跑一趟”、“看来气坏了”，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当然，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按我理解的“美国都这样”，认为工作人员办事方式不合情理，就找其上司解决。我于是出了签证室，进了隔壁的领事馆正门，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负责的人让我在今天取出文件，如果不行的话，就补交邮费请他们邮寄给我，因为这本来就是可以用邮寄办理的。一进了大门，接待室在左边，我走到接待室门口，刚要开口，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就像见了贼似的喊了起来：“出去出去，不要进来，有什么话在窗口说！”我退到接待室窗口前，把我的请求说了一下，这时又从里面出来一个青年男子，进了接待室，下面是他们对我说的话的大致内容（主要是女的说，男的帮腔）：

　　“取证去隔壁签证室……签证室门关了？就等别人出来的时候进去好了……她不给你办，你就对她说好话求她啊，像你这样的态度怎么? 小俗吡司?没办法了，我们这里不能给你办，你找谁都没用……外地来的也要遵守时间嘛，下次早一点来，圣地亚哥不算远，再远也不能特殊……没有人会给你寄的……你在这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没用，快回去吧，不要在这里赖着不走！”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走了出去，在领事馆门口来回走了一会，觉得除了明天再来一趟，也实在无计可施。想起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介绍自己在纽约领事馆感受到“祖国亲人的温暖”之后，决定加入美国国籍。我当时读了，觉得作者未免太小孩子气，现在却颇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回头看了领事馆大楼一眼，突然有了一种要与之脱离一切关系的冲动：老子不要中国护照了，明天就去办理入籍手续！但马上就意识到此路不通，即使改拿美国护照，回国探亲仍然需要到这里办理签证，仍然要承受工作人员的白眼，甚至可能因为被视为“汉奸”而更糟糕。只要有亲人好友还在国内，对这个机构就是既惹不起也躲不起。那一刻，我真是深深地为自己的中国出身感到羞愧。在美国12 年，从来没有因来自中国而觉得耻辱，也没有被歧视的感觉。在美国，最歧视中国人的地方，可能就是中国领事馆了。本来应该是为侨民提供服务，维系侨民对祖国的感情的机构，却成了歧视、刁难、折磨自己国民，破坏侨民对祖国感情的所在，这是一大讽刺，也是当今中国体制腐败、道德沦丧、人性扭曲的一个缩影。

　　第二天我取出了认证书，整个手续3分钟，来回开车5小时10分钟，认证书全文如下：“兹证明前面文书上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政府的印章和官员Bill Jones 的签字均属实。”下盖领事签名章和领事馆大红印章，收费4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