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第一詞人納蘭性德,一生詞作貫穿一個「情」字。(圖片來源:看中國合成圖)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家喻戶曉的話常觸動人內心,說的是:有緣人得以於千萬人中相逢,自得深情快樂。可驀然回首,曾經滄海換桑田,好比曇花,綻放的瞬間很絢爛,一場熱鬧之後,終歸寂靜,像極了人與人的相遇。「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短短一句,道盡辛酸苦楚,寫出了人生的無常與變幻,給人留下想像的空間。名句出自清代詞人納蘭性德(1655~1685),有「滿清第一詞人」之稱,梁啟超心目中的「清學第一人」,王國維讚他「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納蘭性德生於清順治十一年,本名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正黃旗人。父親是康熙時期權傾朝野的宰相納蘭明珠,母親是英親王阿濟格之女,也是皇帝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生於名門望族,偏又天資早慧,讀古人文辭過目不忘。十七入太學,十八中舉,博通經史,工書法擅丹青。又精騎射,可謂文武雙全,二十二歲殿試賜進士出身,後晉一等侍衛,多次隨康熙出巡邊塞,無奈三十一歲就病故了,走完了短暫又顯赫的一生。他本是才華橫溢的豪門公子,又是皇宮禁地中威風凜凜的康熙帝親信,他有足夠的機會攀升為朝堂重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他卻說自己「不是人間富貴花」。
特別稱奇的是,有著地地道道滿族血統的納蘭性德卻在漢字、詩詞上資質甚高。納蘭性德處於滿漢趨向融合的時代。當年清軍踏入江南,雖然占領了文化名城,但馬背文化沒有征服人心。康熙親政之後,認識到文治的重要,倡導滿人學習漢文化,鼓勵皇家子弟、八旗貴族學習接受漢文化,納蘭性德便是這其中的佼佼者。少年之時,父親便為他請了漢學名師,為他打下中原傳統文化的良好基礎。史書《清史稿》中有關他的從政事跡寥寥幾筆,對他的才學和文采記載頗詳細,並提及他的著作《飲水》、《側帽》二集,「清新秀雋,自然超逸」,數百年來民間口耳相傳的是他的優美詩詞。《飲水集》刻印本出現後就產生過「家家爭唱」的轟動效應,他二十多歲就以納蘭詞名滿天下,作品越到後期,越哀婉動人。仕途之路的失意,愛情之途的挫折,理想與現實的差距,生與死的訣別,這些人生深刻的矛盾和痛苦。都被一一映刻在他充滿才情的詞作中。至於說《飲水》的題名,意在冷暖自知之意,說明納蘭性德的種種理想抱負、萬般無奈愁腸,都無法對人言盡,只有自知自覺,無法分享。
宋詞是中華文學四大瑰寶之一,通常有詞「立於唐,盛於宋,衰於元明,而復振於清」的說法。而歷經元明兩朝的沉寂後,詞於清代重新復興,很大程度上歸功於納蘭性德在詞壇不菲的成就,他與陽羨派陳維崧、浙西派朱彞尊並稱清詞三大家。當時朱彞尊標榜醇雅、清空,認為詞「宜用於宴嬉逸樂,以歌詠太平」,因此在創作中忽視詞的內容,注重詞的格律精巧,辭句工麗。而納蘭性德的詞真摯清純,比較注重反映個人的內心情感。即便如此,王國維為甚麼把納蘭稱作北宋以來第一詞人?較之蘇軾的清新豪健,辛棄疾的沉雄豪邁,李清照的巧治妍麗,納蘭性德縱然天賦異稟,也不可能冠絕兩宋。原來,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盛讚納蘭性德的原話是:「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如此之高的評價,強調的是「自然、真切」兩處。
納蘭性德曾參與編纂《通志堂經解》,系統接觸了宋元歷代經學大成,深受儒家倫理和文化影響,他認為詩詞創作應當「發乎情、止於禮義」,在創作中形成了「自然、真切」的文風。納蘭性德的出身和成長可謂風光無限,讓多少貧寒子弟望塵莫及。然而納蘭在《擬古四十首》裡寫有「榮華及三春,常恐秋節至」之句,原來年輕的他早已對家族勢力有危機感。果然,康熙二十七年,納蘭性德去世三年後,其父納蘭明珠遭到郭琇的彈劾,被罷黜,昔日的貴族榮華遭摧毀,一派紅衰翠減。
同時,高貴的出身、皇帝身邊的紅人身分,帶給納蘭榮耀的同時,也帶給他諂諛之臣的詆毀和無端誹謗。他在〈金縷曲‧贈梁汾〉這首詞中寫道:「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他又在〈金縷曲‧再贈梁汾〉裡寫道:「憑觸忌,舌難翦。」可見雖然年紀輕輕就深得康熙帝隆遇,納蘭性德的官場生涯並不如意。他性格純粹,不善逢迎,這使得他屢遭排擠。身為皇帝近侍,人們看到的是寵幸、榮耀、錦繡前程。因為御前侍衛是皇帝的近臣,得天子信任,升遷容易。在清代,納蘭明珠、隆科多、和珅、傅恆等都是由侍衛出身而官至卿相的。而在納蘭性德看來,權力爭奪的你死我活,只令他厭惡。他渴望遠離金階玉堂的生活,修心養性。在外出巡遊的日子,他無比悵惘地寫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長相思‧山一程〉)字裡行間中,不難感受到他在政治生活中的壓抑與頹然。
也就是說,如果陶醉在高官厚祿之中,納蘭不會具備如此敏銳的才覺,有道是「慧極易傷」,穎悟絕人的他過早地看破了權力的易碎,功名利祿的虛無,這讓他產生了對權勢的逃避,他結交布衣文人,一起作詩填詞,風花雪月,認為與其攀附功名,不如沉醉在詩詞之中。王國維所說他沒染到的「漢人之氣」,是因為他的思想與古來那種男兒志在獲取功名利祿,光宗耀祖的人生目標格格不入。王國維的藝術論崇尚「真」,認為文學是超功利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給予納蘭性德極高的評價。
在納蘭性德留下的三百四十多首詞作中,「愁」字出現九十次,「淚」字多達六十五次,「恨」字顯示三十九次,還有「斷腸」、「惆悵」、「憔悴」之類的感傷之筆更是比比皆是。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和憂傷始終縈繞在納蘭的筆尖。這又是為何?原來,納蘭性德的愛情生活也是一波三折,早年,他與表妹兩小無猜,怎奈表妹入宮,這段無疾而終的初戀,給他帶來了深深的痛苦。他在〈畫堂春〉中寫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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