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的批鬥大會。(網絡圖片)
1980年8月,義大利著名女記者法拉奇在北京問鄧小平:「文化大革命究竟死了多少人?」鄧小平回答說:「文化大革命真正死了多少人,那可是天文數字,永遠都無法估算的數字。」他專門談到了雲南省委書記趙健民冤案。僅此一案,就牽連138萬多人,打死1萬7千多人,打殘6萬多人。
康生一眼就看出趙健民是「叛徒」
據趙健民回憶:1968年1月,趙健民和雲南省委、昆明軍區的幾位負責人一起飛往北京,向中共中央匯報工作。22日凌晨2點,趙健民等人接到臨時通知,立即趕往京西賓館第二會議室,參加中央召開的解決雲南問題會議。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在時任公安部長謝富治的陪同下,步入會場後,直接點名問趙健民:「你支持炮派,出了許多壞點子,是不是?」趙健民說,他沒有支持炮派,現在雲南形勢很亂,到處停課、停產,武鬥成風。康生厲聲道:「你放毒!劉少奇才騙我們,叛徒、特務才騙我們。我問你,你在白區工作是哪一年被捕的?」「你在國民黨監獄裏是怎麼自首的?」
一番連珠炮式的發問後,康生說:「憑我革命40年的經驗,我有這個敏感,一眼就看出你是叛徒。」「你瘋狂得狠,你這個叛徒混進我們黨裡來,想乘文化大革命之機把邊疆搞亂。我看到了國民黨雲南特務組織搞的一個計畫,你們的行動,就是執行他們的計畫。你要知道,我審過幹,搞過情報,同特務作過鬥爭,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善類,你對我們有著刻骨的仇恨。」當晚,康生宣布對趙健民實行「監護審查」。這一關,就是長達8年多。
趙健民當時是西南邊疆一個大省的省委書記,打倒一個省委書記,當時,沒有毛澤東點頭,是絕對不可能的。康生最善於揣測毛澤東的心思,在他認定毛澤東想打倒趙建民之後,才敢如此講話。趙建民後來也說,打倒他,不是康生一個人的主意,「這是一個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相互勾結的典型的幫派陰謀」。
趙健民被認定為劉少奇在地方的代理人
1966年5月16日,毛澤東發動文革,第一目標,是要打倒他認定的「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劉少奇。劉少奇原本是毛澤東指定的接班人,中共第二號人物,中共國家主席。只因為隨著時間推移,毛澤東認為劉少奇與他的路線不一致,非要置劉少奇於死地不可。劉少奇後來被扣上「叛徒、內奸、特務」三頂大帽子,被「永遠開除出黨」,最後被迫害致死。
毛澤東的邏輯是,中央出了劉少奇,地方「肯定有」一批擁護劉少奇的人。於是,一批地方黨政高官倒大霉。到1967年8月,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被中央和地方報刊公開點名批判的省(部)級高官達37人。
時任雲南省委書記趙健民,就被認定為劉少奇在地方的代理人之一。既然劉少奇是叛徒、內奸、特務,趙健民也「自然」也成了叛徒、內奸、特務。在康生講話、趙健民被抓之後,紅衛兵專門成立了一個「打倒趙健民聯合作戰部」。這個作戰部編了一個刊物,叫《紅宣兵》,第42期刊登了《大叛徒大特務大黑手趙健民的反革命罪行調查》的長篇文章,內有4個小標題:(1)趙健民是一個證據確鑿的大叛徒;(2)趙健民是劉、鄧資產階級司令部的黑幹將;(3)趙健民是破壞我省文化大革命的大黑手;(4)趙健民是執行美蔣特務計畫的大特務。
為什麼趙健民成了劉少奇在地方上的代理人了呢?有兩件事,毛澤東一直耿耿於懷。一件事發生在1958年。毛澤東發動狂熱的「大躍進運動」時,趙健民任山東省長。因為趙出身農民家庭,知道一畝田可以產多少斤糧食,當時,全國各地「放高產衛星」,說一畝田可以產多少萬斤糧食,他不信,反對「浮誇風」,結果被扣上「地方主義、分散主義、右傾機會主義」三頂大帽子。1958年10月21日,山東省委發出通知,在全省批判趙健民。稱趙健民1956以來一直抹殺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巨大成績,處處和省委唱對臺戲。趙健民被撤職,貶到一家工廠當副廠長。直到1962年中共「七千人大會」後,趙健民才被甄別平反。
第二件事發生在1967年。當時,趙健民已調任雲南省委書記。1967年3月1日,趙健民向自己的老領導、時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建議:中央召開類似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或者召開「九大」,以發揚民主的方式,解決「文化大革命」中出現的各種問題。他還建議以黨代會的小民主,取代群眾運動中的「大民主」。趙健民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不久前,中共高層一批老幹部,因反對「文革」一些做法,引起毛澤東震怒,被批判為「二月逆流」。趙健民的意見正好與他們暗合。康生當時沒有表態,但事後密告毛澤東,說趙健民反對黨中央、反對毛主席、反對「文化大革命」。這是毛澤東絕對不能容忍的。一年後,康生說,趙健民提議開黨代會,是要讓文革中被打倒的劉少奇、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用合法手段,奪取中央最高領導權。
有十萬抓十萬有一百萬抓一百萬
趙健民被「監護審查」後,毛澤東派譚甫仁主政雲南。譚甫仁一到雲南,就將原來對立的兩派群眾組織簡單定性:將「八二三」派認定為「站在毛澤東一邊的革命造反左派」,在各級革委會中執掌大權;而將「炮派」定性為「保皇派」,立即加以全面整肅。
當時,雲南兩派群眾組織發生激烈武鬥。1968年1月10日,以李國禎為首的山東來雲南支援邊疆建設的工役制工程第八團77人,從昆明出發前往下關,準備接回該團在武鬥中被圍困的600多山東老鄉,等待退役回山東。到達後,捲入當地兩派武鬥,站在其中「炮派」一邊,雙方互有傷亡。當地駐軍黨委「階級鬥爭意識」非常強,通過一連串的「幻想」,編造出「國內外敵對勢力」企圖推翻中共政權的離奇情節,全部硬扣在這77人頭上,還給他們取了一個特別的名稱——「滇西挺進縱隊」。然後,上報昆明軍區黨委,昆明軍區黨委未加核實,立即上報中央文革小組。1月21日,康生等接見在北京開會的昆明軍區領導時說:「滇西挺進縱隊」是造無產階級的反,是破壞文化大革命,趙健民是他們的「黑後臺」。
譚甫仁到達雲南後,先是領導「奪權運動」,然後,緊鑼密鼓開展「劃線站隊」、「清理階級隊伍」、「一打三反」運動,一次又一次掀起抓「滇挺分子」的高潮,並將憑空編造出的「滇西挺進縱隊」定性為「執行國民黨雲南特務組計畫」。「滇挺」和「國民黨特務組」這兩頂大帽子滿天飛。譚甫仁公開宣稱:「有一千抓一千,有一萬抓一萬,有十萬抓十萬,有一百萬抓一百萬,絕對不能手軟。」
此後,圍繞著追查「趙健民執行國民黨雲南特務組計畫」的假案,雲南全省製造了大量冤假錯案。據2000年10月雲南出版社出版的《雲南省志》卷四十三記載,受審查者138.7萬人(不包括受株連的直系親屬),其中被立案審查者17.95萬人,被打死逼死者1.72萬人。
不提審不訊問也不許申訴
無論是毛澤東,還是康生,都知道趙健民根本不是什麼「叛徒、內奸、特務」,也不是什麼「國民黨特務組計畫」的「黑後臺」。康生和趙健民都是山東人。康生當中共山東分局書記時,趙健民在康生手下工作,對趙健民的歷史一清二楚。1936年趙健民被逮捕,抗日戰爭爆發後被釋放,這段歷史,中組部和中監委1957年已作了審查結論。
1967年1月22日凌晨,趙健民被「監護審查」後,先是被關押在北京衛戍區的一個院子裏,後被轉移到臨時關押「犯人」的北京交通幹部學校。關了一年多,中央專案組既不提審,也不訊問,就把他這麼關著。趙健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氣憤的不行,天天破口大罵。直到1969年12月30日,中央專案組以「辱罵中央首長」的罪名,將趙健民逮捕並關進秦城監獄。
20天後,趙健民被秘密押回昆明,先是被關在雲南省第三監獄,1971年被換押到雲南省第二監獄。為抗議長時間沒完沒了的非法關押和身心折磨,趙健民曾三次絕食,三次給中央和雲南省委寫血書,但是,照例長時間無人理睬。
中共將大陸變成「東方的瘋人院」
直到1975年1月,在文革中被當成「黨內第二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打倒的鄧小平復出並主持中央工作後,趙健民的夫人楊瑞波輾轉託人給鄧小平送了一封信,情況才有了轉機。在鄧小平的親自過問下,1975年9月,趙健民才得以走出監獄。
當趙健民第一次聽說因為他的案子,數以百萬計的無辜的人被牽連,數以萬計的人被奪去生命時,禁不住失聲痛哭。
毛澤東整趙健民,根本不是因為趙健民有什麼罪,而是故意存心拿他做「犧牲品」,以達到打倒他當時自認為的最大政敵——劉少奇的目的;同時,將他認為站在劉少奇一邊的人也統統打倒。一個人牽連138萬人,打死打殘7萬7千多人,這是十年文革「全黨、全軍、全民發瘋」的一個縮影。
1971年元旦,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在《告全國軍民同胞書》中,評論文革時說,中共「將中國大陸變成了東方的瘋人院」,可謂一語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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