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機的世界裡,我們靈魂正在變淺變單一。(圖片來源: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2年11月21日訊】清晨或傍晚,我家門前總會有一位女士走過,月復一月。大概這裡是她休閑散步的必經之路。家人說,「那個女人來來去去都手不離機,機不離耳,人會有那樣多講不完的話嗎?」於是我開始注意她。一段時間後,我同意了家人的講法。有一次我在小區遠遠遇到她,見她手中雖握著手機,但沒有打電話,我想上前打個招呼。她突然把手機放到耳邊,大聲講起話來。我只好知趣地繞道而過。又有一次和她相遇,她旁若無人地講著手機迎面而來。擦肩而過時,我扭頭看了她一眼,無意中發現了個秘密:那手機並沒有開!
其實我不想,也沒有資格五十步笑百步。手機除了有應付現代生活的各種功能,它還在傳統的人情世故、風俗習慣上發揮某些作用,人們先是見怪不怪,後來慢慢也養出了那些現代新習慣。不過這些新習慣總讓人浮想聯翩。
有時我們覺得手機能使人精神強大,像一個嬌小的弱女子傍上一位無所不知的男人,她於是有了對世界置若罔聞的充實感。有時候我們又發現,那種充實感是假的,每個人都有的機會就等於沒有機會。「有充實感」的外在效果可能才是真的,因為它可以用莫名其妙的虛榮來掩飾在心中蕩漾著的乏味和自卑,而這種遮羞的慾望並非人人都一樣強烈。
對一些人來說,能力,智力,努力,經歷,和運道的缺陷,並不成為自卑的源泉,這是他們在世界上走過各種各樣的路,看過數不盡的風起葉落而悟出的一點點心得。不具有這種機會或悟性,被僵硬的社會意識和產品大潮推擁著的人,是較難得到這種感受的,在他們那裡,那些缺陷或非缺陷都成了人之羞。對人之羞採取矜持的態度,不失為可取之策,用一種更酷的方式來積極地掩蓋和轉移,大概是個上策,這就是我所見到的。
眼睛是人類靈魂的窗口。今天這窗口被手機遮住了,真實的情緒流露成了一種羞。我們已經很難從那個窗口裡看到意外時的驚奇,沉思時的深邃,喜悅時的閃光,痛苦時的淚痕,更看不到路上陌生人相遇時的注目禮。它永遠是在盯住那塊小小的螢屏,在漫無邊際的文字和圖片中尋找些似乎和自己有點關聯的東西。從那螢屏上移開時,它變得遲鈍,僵硬,無生氣,彷彿離了水的魚,離了土地的樹。
空閑也成了羞。在等待出租車,排隊上廁所,或什麼可能的空擋中,我們都會掏出手機,讓它擠走無所事事的恐懼和大腦空白的尷尬,人消滅了屬於自己的哪怕是一點點的閑暇,大腦被那些不知有什麼用的東西塞得滿滿的。屬於自己的無所事事的閑暇,很多時候是靈感和有益的思考的溫床。盧梭曾說,他所有有價值東西都是在無所事事的散步和遠足中獲得。想像如果盧梭手中有一隻手機,會有今天的《愛彌兒》,《懺悔錄》嗎?並非每個人都有盧梭那樣的智力,但是屬於自己的閑暇毫無疑問會使每個人綻放出各種各樣的,察覺得到或察覺不到的色彩,而不是貌似忙碌的千篇一律。
社會的多樣性是靈魂的多樣性,然而在手機的世界裡,我們靈魂正在變淺變單一。我們在碎片信息中打轉,就像旋風刮起的紙屑。我們巴不得把《安娜卡列尼娜》濃縮成五十個字,把《哥德堡變奏曲》翻唱成十小節的旋律,把相對論簡化成一句順口溜...,這樣,不需要付出多少代價,我們就都成了無所不知的科學,藝術,哲學的達人。我們還興奮地發現,有的地方確實已經成功地做到了,手機不是幫我們砍掉了攝影藝術的門檻,把全民都變成了攝影家嗎?
如今蕩滌世界的潮流,是人人應該平等。如果生來不平等,也應該長來平等。手機正在幫我們消除智力,能力,努力的差別。然而,手機能不能把人的運氣的差別也抹平呢?那一天到來時,人的生活會是多麼的不費勁啊。那時的人,靈魂平等,無羞可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