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殤:他們都沒做錯什麼就失業了……(圖)
【看中國2022年5月18日訊】兩個多月前,家住上海嘉定的浩哥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兩年前從浩哥手中接過一個包子鋪的老闆,問浩哥能不能把包子鋪再盤回去。
包子鋪是浩哥在2018年開的。4A公司出身的他,創業後設計業務一直做得不錯。2018年,他突發奇想,想做做實體。
很多文藝青年的實體,就是四大坑——花店,蛋糕店,奶茶店,飯店。浩哥也不免俗,像模像樣考察一番後,說幹就幹,2019年年初,他一口氣在上海嘉定的安亭開了三家店。
一家是包子鋪;一家是麵館;還有一家,是全家的便利店,便利店的房東是他自己。
如果人生有四季,2019年之前的浩哥,人生都是春天。結束這個春天的,是疫情。
武漢疫情的第二個月,也就是2020年2月,浩哥把三個店都轉了出去。包子鋪轉讓費為11萬,麵館轉讓費為25萬。他算了下帳,很痛心,兩家店持續投了190萬元:也就一年多點功夫,賠了輛保時捷。
但兩年後,他就不痛心了。今年2月底,他接到了包子鋪新老闆的電話,問他能不能把包子鋪再盤回去。浩哥說這時局,我也接不動呀。那個老闆跟他說:我免費轉給你,行不行?
新老闆的信任讓浩哥十分感動,不過晚上回家算完帳後,他跟那個老闆說:您要不再堅持堅持?
再堅持堅持——結果上海疫情來了。
官方數據顯示,中國4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下降11.1%。這是2020年3月以來最大降幅。這其中,餐飲收入4月份下降了22.7%,3月份下降了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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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同樣在上海的方女士,用了五天,打電話辭退了自己公司的六個員工。
這是她以前很熟悉的工作,但這一次進行得格外艱難。被裁掉的員工有的罵公司過河拆橋,有的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拿最低工資,社保不繳都可以。在公司干了兩年的行政小姑娘哭著問:你們現在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上海疫情前,這家貿易公司有13個員工。靜態管理後,三個人辭職,再減去方女士辭掉的6個,公司現在還剩4個人。月底如果還不能恢復業務,還得裁掉1個。
方女士有點沮喪。員工們問她最多的問題,是我們做錯了什麼?……
我知道他們都沒錯,但還是沒有工作了。有媒體做了一個數據統計,1687家上市公司披露的數據裡,裁員總數是909993人。而這只是去年的數字。
裁員最多的20家上市公司,各行各業都有。垃圾處理、房地產、石化、蘋果供應鏈、教培,甚至還有幾家養豬的。最狠的一家員工人數從3000多人砍到66個,裁員比例:99.82%。
方女士本來有一個上市公司大客戶。往年在她們公司的訂單量有兩三百萬,今年到現在只有不到5萬。
不是大家不想做生意。因為物流嚴重受阻,4月中旬從貴陽發往連雲港的貨物,到現在都還卡在杭州。和韓國方面的合作,將近兩個月了,樣品都寄不出去。對方對他們極度不信任,方女士說她也理解:樣品都發不過去,別說保證交貨了。
方女士不是公司老闆。她給老闆算了筆賬,不包括管理層,十幾個員工按照上海社保最低繳納基數和最低工資,1個月要五六萬,再加上房租和雜項,一個月的硬支出至少是7萬!
老闆一開始咬牙說那就按照最低標準繳納,發最低工資。但方女士提醒他,按照上海的規定,封控期間必須按照實際工資發放,不能減少。
老闆不死心又去問了問律師,然後慫了。他告訴方女士,這些員工不能按N+1賠償,全部按2N算:都是跟我拜過關二爺的兄弟。
2N要15萬,老闆把財務叫來,看了看公司賬面餘額:四萬一千四百八十二塊零九分。
上游欠著別人錢,下遊客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款。老闆說我去借錢,你負責談離職。就這樣,公司從2015年到現在七年多時間,又回到了創業初只有三個人的劉關張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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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最近有個被瀏覽了一千萬次的熱帖:《請問今年真的有很多私營企業破產,很多人失業嗎?》。
筆者被網際網路騙怕了,就從六百多個回答者裡,找了一些人問了問。比如在江蘇開廠子的老陳。疫情前,他家裡的機械製造廠年收入過億,小型化柴油發電機組遠銷全亞洲。現在本該是一年中的生產旺季,但老陳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疫情新聞。
疫情期間,不但他自己的工廠開不了工,還因為公路運輸關閉,無錫和常州的配件都運不過來。地方政府組織他去開會學習,內容是講講抗疫經驗。老陳擺擺手,說自己哪裡有什麼抗疫經驗,他詢問領導自己能不能捐點錢,把自己的廠子加進復工復產名單裡。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面有句話,說人活著,不應該追求生命的長度,而應該追求生命的質量。不過,「著名」經濟學家、游泳健將李稻葵先生認為長度比質量重要。前幾天他在五道口經濟論壇上說:過去兩年的抗疫,相當於每個中國人多了十天壽命。
在上海居家兩個月了的筆者,看完李先生的演講很困惑:真的嗎,我又長了嗎?我怎麼沒感覺到?
長度重要還是質量重要,見仁見智。但知乎那個問題的回答者們,覺得這兩年生命的質量都一般。
家住廣東中山的潘先生本來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疫情來了之後,航空公司效益大減,潘先生切換賽道,決定去做跨境電商創業。這兩年,跨境電商好不好做就不多說了,看看做海運的中遠海控的財報就能知道。疫情第一年,他們的淨利潤差不多100億;去年,淨利潤差不多翻了9倍。
並不是有什麼創新黑科技,就是海運費漲了。筆者問過朋友,以前一個集裝箱去美國兩三萬,現在貴的時候要十幾萬。賠得鼻青臉腫的潘先生,回中山接手了父親潘老先生的工廠。
潘老先生在總設計師南巡後來到廣東打工。從最底層的工人幹起,管理過千人大廠。在中國加入WTO那一年,潘家人自己開了製衣廠。
老一輩都是相信天道酬勤的。一年365天裡,潘老先生每天都能在廠子裡工作16個小時,經常自嘲一輩子勞碌命。
疫情剛開始時,潘家人覺得就像SARS一樣,幾個月就能過去了。這幾年廠子經歷過給C羅潮牌代工被欠款;經歷過客戶跑路;也經歷過香港疫情時幾百萬的貨品被扣住。靠著愛拼才會贏,這些都坎坎坷坷地過去了。
現在他們家的廠子做定制加工,主要給淘寶潮牌供貨。可今年這波疫情裡,潘家人的感受明顯不一樣了。
往年的四五月是潘先生家工廠的銷售旺季,每個月的訂單要在5萬件左右,但今年4月,他們只做了不到1萬件。越來越多的品牌說自己今年不敢下單。潘先生說因為訂單少,工人手都生了,出錯率很高。去年年底還有60多個工人的熱鬧工廠,現在只剩下了不到20人。
潘先生勸說父親關掉工廠,回家養老算了。但父親說除了這個也不會幹別的,更何況還有那麼多賴以生存的老夥計:都是40歲的中年人,你讓他們去哪裡?
潘先生說他心疼父親。他準備最後博一把,做toC的業務,正在找設計師。如果還不行,廠子最多只能撐到夏天。熬不過去,就只能遣散員工,停掉工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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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那天,有一段視頻在網上熱傳。上海崇明一個羊肉店老闆,因為疫情精神崩潰,在雨中大喊:瘋啦……
近日,有記者找到了這位王老闆。面對鏡頭,老王笑著說,那天喝酒喝多了,發泄了一下情緒,現在心情好多了。他對未來充滿信心。
記者採訪他的時候,兩個人隔著一張高高的圍擋。
華東師大的行政管理博士關昊團隊,5月初對上海2603家中小企業家進行過電話調查。說「還能熬一熬,等待機會」的,只有9%,稱將在年內擴充規模的,僅有1%。
關昊調研的行業,以路邊的商鋪、飯店等第三產業為主。不要小看了他們,中國有7億多就業人口,第三產業從業者佔了近一半。他們的購買力下降,對經濟影響也很大。
疫情以來,在北京,我眼看著收藏的密室不復存在,樓下的餐廳換了又換。還有自己喜歡的燒烤店,烤大腰子從半個拳頭大,變成了兩個拇指大,再變成了一個拇指大小。
在李稻葵說「每個中國人多增加十天壽命」的五道口論壇上,中國央行調查統計司原司長盛松成論壇上說,失去的消費尤其是服務消費,往往是很難彌補的。他以自己在上海的經歷舉了個例子,被封了兩個月,頭髮三個月沒有理。
不過,李稻葵在五道口論壇上還說了一個觀點。他做數據研究發現,今天消費下降1%,未來七八年都會下降,會有心理的陰影。經歷過困難時期的人,消費理念是不一樣的。就像當年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的人,他們即便後來有了收入的大幅提高,也不敢消費了。李稻葵給出的建議,是直接給上海收入最低的10%的老百姓發錢。
上海今年是經濟形勢最嚴峻的城市之一。在外灘長草之後,上海五角場百聯也被人拍到長了長長的草。
網際網路時代,餐廳還可以靠外賣訂單度日,有些大行業是徹底歸零了。2022年一季度,上海的新車銷量為14.58萬輛,繼續位居全國第一。4月份,上海新車銷售是:0輛。
2018年之前人生都是春天的浩哥,公司主營業務也受到了巨大衝擊。他的很多客戶都是長三角的小工廠。這些客戶基本上都已經停工了,有幾筆合同已經違約了。
浩哥最慶幸的是自己把兩家飯館轉出去了。全家便利店的經營權也轉了,現在他只是便利店的房東而已。
前不久,全家給他發微信,問能不能降房租,「頂不住了」。浩哥說上海全家是近1700家店的規模,估計月虧損近6000萬。
清明節後,幾個中山老闆聚在一起吃飯,說起生意,情況最好的,竟然是潘先生家的廠子。親戚說你清明節就放假三天啊,我所有工人都放假到6月份了。
潘先生說他沒見過自己爸爸萎靡過。前幾天,父親突然玩笑似的對他說:我覺得這輩子活得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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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篇訃告,是胡佛大壩的最後一個工人達爾文·科爾比的。
胡佛大壩那樣的大基建,在大蕭條吸引了很多年輕人。為了在大壩工地上謀個職位,年輕人們總會篡改自己的年齡。他們把棒球帽蘸上焦油,人類歷史上第一批安全帽就這麼來的;他們還用麻袋做成人類歷史上最早的睡袋。
我原本以為美國年輕人都不喜歡這種工地生活,因為他們喪到無以復加,自嘲住的紙板房是胡佛村,吃的野兔叫胡佛豬。
但在達爾文·科爾比的訃告中,媒體問他的遺孀和孩子,達爾文對艱難年代怎麼評價。家人們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會一遍遍地說那段經歷有多棒:在那座大壩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