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疫情亂想(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看中國2022年4月27日訊】這篇文章,記錄的是在上海的3組視障人士的現狀。他們分別被封控在按摩店、酒店和宿舍。被封最久的迄今已達35天。
在毫無準備或準備不足的情況下,他們都在面臨飢餓與困頓。
但在這個擁有2500萬常住人口的大型城市,包含了約9萬名視障殘疾人,其中約3萬人是全盲。
他們中的若干人,正忍受著飢餓,正面對著信息隔絕。看不見,讓他們像一座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他們看不見,但希望可以被你看見。
付岑
截至目前被封時間:35天
被封地點:上海市浦東新區福山路上海緣澳城市酒店
註:付岑全盲,無法提供圖片,本章節無圖。
1.獨自被困盲人按摩店
一包挂面可以吃多久?
對於付岑來說,這是現在手頭上唯一剩下的食物。上一包挂面,讓她節省著撐過了一個星期。
她已經被封在這間70平米的盲人按摩店整整35天。接下來還要撐多久?她不知道。
按摩店位於上海浦東新區一家酒店的2樓,距離陸家嘴中心3公里不到。付岑是在這工作的盲人按摩師。
3月17日晚,她做完最後一個推拿,同事們早已下班回去員工宿舍。
店裡就剩她一個人,無法回宿舍,只能將就著在店裡的推拿床上睡覺。
結果第二天,她發現自己出不去了——酒店被封。
付岑30歲,來自湖南嶽陽,北宋政治家范仲淹曾在當地寫下流傳至今的《岳陽樓記》。
她幼時全盲,看不見任何東西。盲校畢業後十餘年,她一直在岳陽從事盲人按摩工作。
2021年8月,朋友她介紹入職浦東新區的這家盲人按摩館。一個月能賺五六千元,比老家高了一倍。
她是懷著憧憬的心情來到這個城市的。但在上海被按下;;「暫停鍵;;」後,被;;「暫停;;」的還有她的正常生活。
2.每天一頓無鹽的清水挂面
封控期間,付岑最著急的是食物。
店裡沒有油、沒有鹽,;;「烹飪設備;;」只有一個電飯煲。
3月18日酒店剛被封的時候,線上外賣平臺還正常運行。她買了幾包挂面、方便麵。想著先湊合過幾天,但這些麵條卻成了接下來大半個月的救命糧。
一包挂面有4捆,平均每捆有200根。她通常很小心謹慎地計算著自己的飯量。
一天吃兩頓都是奢侈的。沒有調味料,她每天就用清水煮一點麵條,就這一頓,是全天的食物攝入。;;「餓了就忍著,抱著自己不會被餓死的心態。;;」
飢餓不可怕,她怕的是麵條沒有了。
她被發現,是在酒店物業來統計居住人數敲門的時候。隨後物業將自己的盒飯給了她。
那是被封近20天後,付岑吃到的第一口;;「飯;;」。
她不記得具體的菜式了,兩葷兩素。;;「覺得特別香,好久都沒有吃到過這麼有味道的飯了,最起碼有鹽味了。;;」
盒飯中的米飯,即便不伴著菜吃,也同樣讓她感動。在湖南老家,她都是吃米飯的。
這讓她想起了家鄉。
不過一個星期後,物業的盒飯也緊缺了,不能再給她送飯了。
3.她是一座接收不到信息的孤島
為什麼不去向其他周邊的人尋求幫助,比如排隊做核酸的時候,可以接觸到其他人的吧?聽到我們這樣問,付岑明顯愣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回覆道:;;「我是以為,大家應該都買不到東西。所以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嗯,確實應該可以去問一下的。;;」
不僅如此,;;「團購;;」,這個上海封控時期的熱詞之一,在付岑這裡只是一個;;「好像曾聽同事提起過、不是很方便操作的東西;;」。
視障給她帶來的不僅是不方便走動,還有信息的閉塞。她不知道酒店外的上海,眾多居民團購解決了物資問題。更不知道網際網路上,關於團長的梗頻頻刷屏。
視障輔助軟體只能幫她做到最基本的溝通交流。發送到她手機的文字消息會被大聲朗讀出來。但是像圖片、鏈接,她即便接收到了,也無法;;「聽到;;」。
與我們交流的過程中,付岑明顯表現出來並不擅長交際,也不擅長主動向他人求助。
她自我剖析,往往自己能做的,就盡量不會去麻煩別人。她認為這代表她可能;;「性格怪異;;」。
這大概源於她過往的經歷。從前她在馬路上,向路人問路。路人直接回覆她,我不知道,你問別人吧。;;「怕你會找上他一樣,可能因為看到我們有視力障礙。;;」
不願主動麻煩他人,再加上消息的閉塞,加重了她獨處時的茫然和恐懼。
對於她,封控期間的白天和黑夜沒有太大的區別,窗外無論是刺眼的陽光,還是昏暗的陰雲,她的雙眼都捕捉不到。
醒了就起床,餓了就吃飯,困了就又睡去。現在是幾點?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
;;「現在確實是不知道每天怎樣過去的。你沒有上下班的規律了,也沒有其他規律告知你需要去做些什麼。;;」
;;「就覺得生活沒有什麼追求的東西了。每天都是這樣。;;」她說。
她現在靠聽小說和聽音樂打發時間。她尤其喜歡聽視障人群中發生的故事,她稱之為;;「圈內人;;」的事。
付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講的是一個本來很成功也很熱心的視障人士,最後卻突然遭遇了接連的失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自己也生了一場大病。這個故事激起了她對生活的希望:;;「我自己沒遇到過這些事情,所以想一想我也是很好的,很幸運的。;;」
除此之外,平常裡,屋內寂靜得可怕。每天唯一期待的,就是物業來敲門的聲音。
這聲音,之前是來送飯,現在是喊她下去做核酸。這樣好像就沒有人會把她遺忘,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舒毅等15位視障同事
**截至目前被封時間:24天
被封地點:上海市寶山區萬達廣場
15個人只剩1800元
盲人按摩店員工宿舍(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在距離付岑20公里的浦西寶山區,舒毅和他14名視障同事被封在寫字樓的兩個房間裡。更準確來說,是他們所工作的盲人按摩店員工宿舍。七男八女,按性別各自一間。
舒毅所在的其中一間員工宿舍
舒毅來自四川瀘州。介紹自己家鄉的時候,他會打趣加上一句;;「就是瀘州老窖;;」。
他屬於二級殘疾,不是全盲,;;「圈裡;;」定義是二級盲。平時上街走路問題不大,但文字是看不清的。
4月1日浦西實施封控,按當時的通告,將於4月5日3時解封。舒毅和他的同事按5天的食量,買好了麵條、方便麵等速食。但他們沒料到,足不出戶的封控要求一直延續到了此刻,且何時解封仍然未知。
最先告急的是他們的錢包。
15個盲人按摩師,身後是15個急需錢用的家庭。
父母、妻子、孩子……每個月工資到賬後,他們需要將大部分的錢打回家裡。再加上3月的工資未發,4月又被封控沒有工作。每個人手中可支配餘額很少。
發現遲遲無法解封后,舒毅他們先自行湊了一筆,專門用來買吃的。大家把手頭上的錢掏出來,湊了幾千塊。
最開始他們準備在買菜APP上搶菜。他和幾個半盲的同事定好鬧鐘,結果等正式開搶的時候,因為要藉助讀屏軟體;;「聽;;」文字,他們總是慢了一拍。菜都被搶光了。
搶不到菜,該怎麼買食物呢?他們將注意力放到了找跑腿上。
平日裡,數十萬名外賣小哥、快遞員支撐起整個上海的餐飲、物流。他們騎著小電驢,戴著黃色或藍色的頭盔,風馳電掣地奔馳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然而在封控期間,這個數量跌至1萬名左右。
現在是典型的賣方市場。舒毅發現,到距離幾分鐘車程的超市,來回一趟的跑腿費高達100元到200元不等。
微信截圖(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貴嗎?當然。能不買嗎?不能。於是咬咬牙,付款了。
聯繫上跑腿小哥後,舒毅會和對方列出自己的購物清單,再根據對方報的總價付款。至於每個商品價格究竟是多少,他也不清楚。反正都;;「貴得離譜;;」。
舒毅買了四箱泡麵和2桶9.5L的礦泉水,付給跑腿小哥總價500元。平日裡這些只需約200元
到目前,舒毅他們已經花了6000元購買食物。中間偶有政府或殘聯給他們送物資,但杯水車薪。
盲人按摩是體力活。按、壓、點、拿、捏,力氣要大,要讓客人感受到力度。一天工作下來,累得酸痛。但現在,除了吃飯洗澡,他們都選擇在床上躺著,或者在椅子上坐著,只為了;;「減少消耗;;」。
他們的卡裡一共只剩下1800多元。泡麵還是那麼貴,跑腿費還是那麼貴。銀行卡上的錢數一天天在減少,但被封的天數一天天在增加。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日子,他們不知道。
;;「我們也沒有太多的希望。拿錢出來買東西我們都可以接受的,也不是說一定要讓社會捐助。;;」舒毅說。;;「我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回到正常物價,正常的跑腿費。這就好了。;;」
30天前來上海找工作的鄧軍等4位視障人士
截至目前被封時間:24天
被封地點:上海市徐匯區欽州北路68號布丁酒店
4月11日開始無法繳納酒店房費
鄧軍也被困在了上海。
他聲音溫柔,說話也十分客氣。接到我們電話,第一句就是:;;「哎,老師好。;;」
3月25日,他從江西到上海找工作。同行來到上海的,還有來自其他省份的三個人。
鄧軍稍微有光感,另外三人中,兩人全盲,一人半盲。
來之前他聽說上海有疫情蔓延,但沒在意。
在他看來,全國目前很多城市都有小范圍爆發疫情,例如杭州、南京,但很快就過去了。他覺得,上海作為一線城市,疫情應該會更快過去。
鄧軍沒想到的是,20天之後,疫情數字翻了十幾倍。
3月29日,四人入住了浦西徐匯區一家快捷酒店。在4月5日沒有如期解封后,很快,他們也陷入了食物不夠、錢款不夠的困境。
酒店有盒飯,他們吃過幾次,但30元一份。他們很快就;;「扛不住;;」了。
為了省錢,四人從兩個雙人間擠到了一間三人間。15平米,兩男兩女,三個人睡床,一個打地鋪,共用一個衛生間,生活有諸多不便。
即便如此,到4月11日,他們仍然徹底交不出房費了。
鄧軍嘗試過打電話求助。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雖然政府部門、殘聯都在盡力,但因為求助的人太多,分攤到每個人頭上的幫助,還是太少了。
徐匯區殘聯說,上海的視障人士太多了,他們沒有那麼多物資,所以只能起到調配作用。他們很無力。
街道殘聯的人說,我們的物資都沒了,這樣吧,我自己掏錢給你們買。鄧軍隨後收到了街道殘聯購買的兩箱方便麵和兩箱八寶粥,但也只能維持幾天。
徐匯區政府聽說鄧軍他們只有電飯煲之後,沒有給他們送蘿蔔、茄子等物資,而是專門送來了麵包、方便麵、自嗨鍋。區政府說,你們先吃幾天,不行的話到時候再跟你聯繫。
這樣,又維持了鄧軍四人五、六天的生活。
吃的勉強靠接濟,但交不起的房費無人能幫。
他們每天的房費是188元,從3月底入住開始計算,到4月底加起來要支付近6000元。
鄧軍曾嘗試過辦理退房手續,打算換到一個更便宜的地方。但保安不讓他們出酒店門,因為現行規定;;「足不出戶;;」,於是他們又只能返回酒店。
接下來該怎麼辦?拖欠的房費該怎麼辦?從4月11日就沒錢支付房費後,酒店幾乎每天都在催繳。
鄧軍也沒譜。他想,他也才來上海,哪裡有錢呢?
看不見的他們,你們能看見嗎?
;;「能不能幫助到我們啊?;;」這是三位受訪者在電話中都在詢問的事情。
我們與他們交流的過程中,能感到他們雖然內心著急、物資緊缺,但仍心存感恩,保持著禮貌。這在長達一個月的封控中著實難得。
像是付岑,她在電話中說得最多的兩個字是;;「謝謝;;」。她多次感謝為她送來盒飯的物業,也對自己的困境表示充分的理解。
4月22日,付岑收到了公益物資,裡面有方便麵、八寶粥和水果。
之前一天,寫字樓裡給舒毅他們送來了一些粽子,他們燒了水,準備煮粽子吃。
但封控不知何時才能結束,收到的食物總有吃完的一天。看不見的他們,仍希望被你看見。
(付岑、舒毅、鄧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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