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畢竟是擋不住的(圖)
我的安迪式救贖:激發和見證生命的異彩
2021年2月26日,北京街頭(圖片來源:WANG ZHAO/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1年2月27日訊】我剛出獄不久的2003年5月下旬,郝建、崔衛平就約我見個面。至今我依然記得,那天大家相聚於北京東城區的一處如茵草坪上,沐浴著初夏的陽光,朋友們席地而坐,暢懷而聊。除了老友郝、崔、鄧雙林外,我還初次見到了蕭瀚、安替等年輕朋友。聊著聊著,安替的女友脫口而出道:你太像安迪了!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大家都笑了——明白我不僅沒看過,也沒聽說過《肖申克的救贖》這部影片。衛平說,她來買影碟送我。很快,大家又想到我並沒有VCD。安替說,他贈送。幾天之後,郝建和鄧雙林開車將VCD和影碟送到了我家。
震撼了無數人的《肖申克的救贖》,同樣深深震撼了我。與安迪相比,我的牢獄之災根本算不上什麼。追求自由的強大意志力,使安迪創造了罕見的奇蹟,把不可能變為可能。安迪的救贖,使他的生命綻放了奪目的異彩,不僅抗衡和拒絕了這個世界對他的改變,還儘可能地改變了世界。
那麼,我是否像安替女友所說的,有什麼地方像安迪呢?有一條應該是像的,就是坐得起牢的心態和樂意幫助落難的獄友。不過我想,還有一條似乎更應該能算上,那就是:我在地處半步橋44號旁門的北京市看守所中,居然實現過一次安迪式救贖。20年後的今天,我願意將其稱為半步橋的救贖。
一個身陷無產階級專政囹圄的人,不是寫他們要你寫的東西,而是寫你自己想寫的東西,並且還想最終讓手稿如願「越獄」——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正因為如此,大牆之內,很少有人會動筆去寫;極少數寫了的,或屢被查抄,或功虧一簣終究沒能帶出去。也正因為如此,從我心意已決的那一刻起,從我開始命筆的第一時間起,我就啟動了自己的救贖之旅。
最為常態的救贖,是確保細水長流寫稿無虞。動手寫的時候,馬虎不得,必須規避盯著我的攝像頭。號裡的攝像頭是盯著每個人的,但更是盯著我的。動手寫的時候,還要留意筒道和上方巡邏馬道中的動靜。不定時巡查的警察是盯著每個人的,但更是盯著我的。一旦被所方獲悉我在寫自己的東西,要再進行下去就難上加難了。
最為考驗智商的救贖,是安然躲過清監的劫難。看守所時不時會搞突然清監的搜查行動,他們要搜走打火機、香菸、指甲刀等違禁品,更要翻查檢視我的東西。從有人(主要是「勞動號」:因刑期很短而留在看守所服刑干雜活)通風報信到警察蜂擁而入,有時只差幾分鐘而已。在毫無隱私可言的方寸之地,我得把手稿及時藏匿,巧妙藏匿。在這件事上,我先是急中生智,後是熟能生巧,因而從沒失過手。而且我至今認為,我在看守所號房裡藏匿手稿的地方,當時他們想不到,現在他們依然想不到。
最為檢驗人緣和魅力的救贖,是能做到無人告我的密。看守所的號房裡,有不同民族、不同背景的犯罪嫌疑人進進出出,他們涉嫌經濟犯罪、販毒、販賣人口、故意傷害、搶劫殺人等等。他們中一旦有人出於不可告人的動機告我的密,我還如何寫得下去?他上午告密,我的救贖之旅下午就會被生生掐滅。無人告密,如果不算大幸、也不算奇蹟的話,那就是緣自我的真誠待人,平等待人。
最為決定性的救贖,是必須找到對的人,把手稿帶出高牆。這一步做不到,則前功盡棄。我手稿的每一頁,都蘊含著希望的力量;手稿的每一行,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因此我的手稿,斷斷不能被關鎖在高牆之內而不見天日。我不放棄,不躁進,大膽設想,多方試錯,小心印證,終於如願以償找到了對的人,讓我的救贖之旅圓滿收官。
20年前,通過關於自己手稿的安迪式救贖,我把一件不可能的事變為現實。20年前半步橋的救贖,是我生命異彩的激發,也是我生命異彩的見證。渡盡劫波成功「越獄」的手稿,構成了我的《看守所雜記》一書(2005年3月由香港開放雜誌社出版)的主要部分。
當下的我,則在北京西山腳下,儘可能心無旁騖地進行人生中的第二次安迪式救贖;這第二次救贖,或可稱之為西山下的救贖。
經過多年艱辛的努力,我已經完成了多篇物理學論文,並且是質疑公認定論、挑戰頂級權威的物理學論文。然而,作為一個體制外的物理學個體工作者,無論你的論文寫得有多規範,推理有多謙卑和嚴謹,要想讓主流科學期刊發表你的論文,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面對物理學界無形的高牆,我唯有激發自己生命的異彩,再次以安迪式救贖來穿透高牆,變不可能為可能。
在這第二次救贖之旅中,《肖申克的救贖》依然具有難於替代、不可多得的勵志作用。影片中的金句真是直擊人心:「要讓素昧平生的人在意你生命中的美好事物,原本就不容易」;「這個世界穿透一切高牆的東西,它就在內心深處,他們無法達到,也無法觸及,那就是希望。」既然懷抱希望,既然認準了自己在做一件至為重要、責無旁貸的事,那就要像安迪挖地道那樣,多少年如一日,直到挖通為止。
在這第二次救贖之旅中,伽利略挑戰亞里士多德,哥白尼挑戰托勒密,黎曼挑戰歐幾里德,愛因斯坦挑戰牛頓,……也對我具有強大的示範和勵志作用。縱觀近代和現代科學史,質疑定論、挑戰權威,從根本上說,最靠譜的首先還是謙卑、嚴謹的推理。還有,我很欣賞物理學大師費曼的見解:如果我們無法把一個理論簡化至大學一年級的程度,我們就不算真正理解這個理論。
我會一直努力下去。因為,有些鳥兒畢竟是關不住的;有些事情畢竟是擋不住的。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