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與知因(圖)
與朋友喝茶閒談是一種快樂。(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最近有個朋友,一天一個電話打來,把人叫出來喝茶。大街上隨便找了間館子,相對坐下,亦不過是閒談。論及前景近況,言語間頗是煩悶,又兼家中瑣事,諸多不如意處,一併道來。其間屢次念叨的,還有年歲漸長,總感孑然一身、缺個知己。
他說的情切,觀者也為之動容。那種看著親愛之人痛苦,明明僅咫尺之隔卻愛莫能助的滋味,又何嘗不痛苦呢?
彷彿從很早開始,我就在不斷經歷這樣的場景:言者或者是骨肉離散、父母早亡,或者是淬火瀝血、風雨飄搖;或者歡場失意、戀人變心,或者生計艱窘、困苦蹉跎。有的娓娓低訴、欲說還休;有的涕淚橫流、痛哭失聲;有的鬱結燥熱、憤憤難平;有的柔腸百結、隱忍不發。
場景的主角來往變化,有親人、同學、朋友、同修......我在這眾多場景中扮演的角色也不盡相同:同門的鼓勵、知己的交心,長姐般的憐愛、弟妹似的體貼......但大多數時候,我只是默默的陪著、坐著、聽著,並不能隨便發一言,以減輕對方的痛苦。
有時心裏不忍,遞過一張紙巾、好言勸慰幾句、彼此來個擁抱;有時也想長歌當哭,或者「醉笑陪公三萬場」、忘盡心頭煩憂。然而自己也知道這不過都是隔靴搔癢,觸不到實處,也解決不了根本。塵世的苦惱煩憂,連聖賢都無力回天,又何論你我呢?
曾經在一份報紙上看到這麼一小段名為「淺談知音」的文字:
「君子覓知音。再高呢?就「知因」了,也就不談「知音」了,因為「知因」者皆為「知音」。孔子講:德不孤,必有鄰。不是嗎?因而,不必為「知音」而愁,要為「知因」而憂、而求。
短短數語,豈不道盡個中玄機?「知音」不僅是知弦歌之雅意;知因,更是知道他遭逢這些痛苦的因由、你今日在此聽他傾訴的因由,以及自己心緒被其帶動的因由。知音,是知道匠人的造詣修為;知因,則是知道紅塵迷苦、慾海紛繁的緣頭:這紛紛世事、林林總總,莫不有其因由。
若是知道了這些,就不僅限於高山流水式的惺惺惜惺惺;或可超脫出來,成就更高一重境界的交往:那也許是「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的放達暢意;也許是修煉之人「金剛道友」般的珍惜信任;又也許是佛陀弟子拈花淺笑般的心領神會......凡此種種,皆如白雲舒展、優曇初綻,豁然有破土出塵之氣象。
白居易詩曾有「人間此病醫無藥,唯有楞伽四卷經」,素來為我所鍾愛,因其述盡了人世迷苦。然而今日看來,或也略嫌其器小:倘若大道無形、時時處處皆是修煉,又何必困於青燈古佛、拘於皓首窮經?身在塵世,心在方外。如人人能以求道之心尋其本因,則普天之下,人人皆可為「知音」。
下次再見到這位朋友,我會把那段「淺談知音」的文字讀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