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國華僑的遭遇:變相勞改(圖)
六十年代,廣東某華僑農場。(網絡圖片)
一九七九年,中國改革開放的頭一年,珠江電影製片廠推出了「海外赤子」這部電影,主題曲「我愛你,中國」隨之也唱紅大江南北,海內外迄今還有不少人為之動容。先不論它在對外重新統戰和安撫國內歷次政治運動中,受到各種迫害的歸僑起到多大的作用,它畢竟首次承認了兩點:一是華僑在國外並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二是那些被共產黨欺騙統戰回來的華僑,懷著報效祖國的理想和千年落葉歸根的傳統思想回到大陸,卻因有所謂的「海外關係」等諸多莫須有罪名,遭到共產黨的無情迫害。
據中共《僑聯網》的統計,從一九四九年伊始至一九五五年,共有十八萬各種成分的華僑回到大陸,這些人有回來求學的青年,也有一部分是被統戰成功的商人。還有為數不少的鮮為人知的特殊華僑:他們不是自願或不明真相被騙回來的正式華僑,他們是由中共一手支持建立的馬共、泰共、印共等十幾國的黨員,因聽命中共在東南亞策反暴動,被所在國驅逐出境,這段歷史中共是從來不提並盡力掩蓋的。
筆者生於華僑家庭,長期工作和生活在歸僑的圈子裡,經常接觸這些東南亞國家的共產黨員及其後代,現將所知的情況寫出來,希望人們瞭解中共的本質、早期的紅色輸出及對華僑的欺騙迫害。
一九六零年開始至一九七八年越戰前夕,東南亞國家吸取共產黨策反的動亂教訓,印尼、馬來西亞、泰國等十多個國家大排華,尤其印尼總統蘇加諾頻布四號法令,關閉所有的華人學校等一切有關組織,規定留下的華人必須入當地籍,很多瞭解中共本質的華僑投奔臺灣、菲律賓或香港,而不明真相受中共宣傳矇蔽的則回到大陸。
中共的宣傳和欺騙——祖母和父親被騙到大陸
先以我家為例,看看歸國華僑的遭遇。
我祖父母於民國三十年代初,南下印尼國加里曼丹島的打拉根謀生,父親出生於當地。祖父從事廣東傳統飲食業(燒臘),祖母則在家從事裁縫,回國時還將這臺荷蘭產的台式手動縫紉機帶回國。經歷過荷蘭時代、日據時代和印尼獨立,祖父於五十年代末棄世。祖母經常提起在荷蘭時代的一件事,因她的山芭養了很多雞,故有很多蛋出售,但荷蘭人較講究,提出只有給母雞餵玉米的蛋,這樣的蛋黃才夠黃,他們才會訂購。由於祖母能幹,姑媽和父親都上過學。從當時留下的照片看,我父親梳美式飛行員的款式「飛機頭」,衣著光鮮,腳下的皮鞋鋥亮。我記得他的中學畢業照,男的一律著短襯衫束中褲,女的短襯衫束裙子,畢業生每人手握畢業證在胸前。祖母說,那時白天做事,晚上外出看戲或約人打牌九,看了戲若還意猶未盡,還可接著看第二場。
這種平靜的生活只維持到一九六零年,當時正是中國三年大躍進餓死幾千萬人時,中共卻對外大力宣傳國內人民生活如何好,並利用電影等文藝形式廣為欺騙。電影「祖國的花朵」上演及其動人的主題曲「讓我們蕩起雙槳」迷住了許多華僑,特別是反映潮汕青年技工學校畢業後過上美好生活的電影《乘風破浪》來此上映,許多華僑更是心潮澎湃,歸國報效祖國的心情無法形容,因為這裡的華僑多數是廣東籍的。
當時我祖母有個從事遠航職業的胞兄,因其有機會走遍世界,瞭解中國大陸正在鬧飢荒,這時他的船正好過來停泊補給,他來見我祖母時,再三告誡她不要回國,因大陸沒得吃。這時客籍中華工會的陳建(音),聞訊後立即宣傳祖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如何好,經不住他的遊說,我祖母和父親於一九六一年三月,登上了中共從香港租來的「美上美」號船,途中在工作人員的帶動下高唱《社會主義好》和《歌唱祖國》,經過七天七夜的海上顛簸,來到了既陌生又嚮往的所謂人間天堂——中國大陸。
祖母他們在廣州黃埔港下船,出來時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在兩邊迎接,心生疑惑,出馬路見一群婦女擔著尿桶走而手裡抓著甘蔗吃,覺得不可思議,又見街邊人吃飯只有不見油星的莙薘菜(廣東人叫豬毑菜),我祖母這時就流淚了。當時廣州設有三個接待站,我祖母他們被送到接僑二站(現改稱粵僑酒店),一星期後送到陸豐華僑農場四區,開始了苦難的後半生。
而我外婆在回國前到移民局簽證時,警官好意的提醒她:不好回國,那裡黃豆都沒得吃。但這時外婆已喝了共產黨的迷魂湯,聽不進勸告了,帶著十二個孩子也回大陸了。另一友人余蓉等一批柬埔寨華僑,聽信了中華工會的人鼓動:回國可照開咖啡廳,想做什麼生意就做什麼生意。於一九六一年收拾家當,自費從柬埔寨飛回國,到廣州後申請留下開店,不獲准許,被發配到陸豐華僑農場勞動,那些帶回的準備開咖啡廳用的黃油,只好用來擦蕃薯了。
變相勞改的華僑農場
成批的華僑回國後,多數在省僑委的安置下被送到各省的華僑農場墾荒作業。大陸公布現有八十四個華僑農場,分布在廣東,福建,廣西,江西,吉林等五省,人口約二十五萬人。這些人到華僑農場後命運如何呢?
廣東陸豐華僑農場成立於一九五二年,當時的場部設在一區,隸屬省僑委,性質是國營農場,當年被遣返的二十七個馬共來到這裡開場,場人稱「二十七把鋤頭」。
一九六一年三月,我祖母下到農場後,被安置在四區,雖然年已五十五歲,也作為建築隊隊員,到離住處約三公里的石鼓山,破土斷木,墾荒築建。祖母擔石挑水,月工資十二元。我父親開始到附近的南塘小鎮變賣家當。我家有輛二十八寸德國產的自行車,我父親將車燈拆卸後帶去南塘換糧食,後來就賣首飾,一錢金器只有人民幣二十幾塊,最後家裡僅存一塊瑞士產的「梅花」錶。一些人沒有東西可賣,就趁夜色降臨時到地裡偷蕃薯,農場種有多種經濟植物,因季節不同可偷青爪或花生等,這在農場是見怪不怪。
記得有一天早上,媽喊了我半天,見我不能起床,急忙送我到醫院,醫生檢查時問我吃了什麼,我說吃了家裡的半瓶鈣片,因為找不到東西吃。爸媽白天上工,晚上經常加班但沒有加班費。他們上工前要聽指導員讀報,放工後回家還要聽汕頭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節目和革命歌曲。這種喇叭安在每排住家的第一間,早中晚播放,不管你願不願聽都得聽。
父親雖然開機床,但也只有二十幾元的工資,以至他想鑲牙都沒錢。後來一位從附近東港鎮來的牙醫上門兜生意,檢查祖母和父親的口腔後,提出用我祖母嘴裡的二只金牙抵我父親鑲牙用的工料費,我祖母的金牙是在印尼鑲的,成色好,但為了父親能夠裝上牙,只好同意了。但因牙醫偷工減料,我父親的幾只牙鑲好後沒多久就發黑,他一氣之下扔了出去,從此再也不提鑲牙的事了。平時放學後我常到附近撿廢鐵換零錢,幫祖母找草燒飯,星期天還常和父親去捕魚。一次父親騎自行車載著我去給弟弟抓幾味中藥,抓好藥後已是中午,我告訴父親很餓,父親僅買二只香蕉給我,來回幾十公里,他自己空著肚子騎車回來。
當時在華僑農場上小學時,每星期都有所謂的勞動課,一年級要到水稻田裡捉害蟲,記得有個同學因此引發皮炎還住了院。二年級種甘蔗、茶葉,記得在三年級時,班主任要我們把作肥料的花生渣餅用手放在從廁所打上來的糞便裡,然後再用手撈起來放在已挖好的茶樹間的小洞裡,這小洞也要我們只有十歲小學生挖。茶季時,上學前規定每人要摘五斤茶葉才可進課堂。祖母見我常扛著鋤頭上學,嘆氣說:人還沒鋤頭高,做什麼工?
不敢明言 外婆提畚箕照像警告女兒
我有一個朋友溫彩虹,外婆從印尼回來也住在陸豐華僑農場四區,接到另一個女兒口口聲聲要回國的信,心想可不能回來受罪,但又不能明說回來是如何的苦,想了一個妙招:她本人站在田基上,肩上扛著平時上工用的鋤頭,手裡提著畚箕,請人照下這張像,與信一起寄出,女兒收到信後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立即打斷了回國的念頭。
文革末期,父親收到在香港的我舅公二女兒的信,約他到廣州市華僑大廈見面(外出須到保衛科登記),從廣州回來後說,只准在大廳會面。父親這次帶回很多東西:黑人牙膏、中間帶一粒紅棗的年糕、水果糖、包裝精緻的麥片及衣服,令親友及小同學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