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排左一為民國大師陳寅恪,在文革中遭中共迫害慘死。(看中國合成圖)
陳寅恪(1890~1969),祖籍江西修水縣桃裡竹段村人。他是清末維新派著名人士、官至巡撫的陳寶箴之孫,清末同光體詩派代表、著名詩人陳三立的第三個兒子。陳寅恪1890年出生在湖南長沙周南女中唐劉蛻故宅,因這一年是虎年,故取名「寅恪」。其夫人唐筲也出生於名門,是臺灣巡撫唐景崧的孫女,一位才華洋溢的女教師。他二人在清華園相識,志同道合,1928年在上海結婚。陳寅恪少年時代曾在南京家塾就讀,在書香門第的家庭環境熏陶下,從小就能背誦十三經,廣泛閱讀經、史、哲學典籍。
陳寅恪堪稱中國現代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他是中央研究院院士、中華民國(民初時期)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導師之一(其餘三人為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通曉二十餘種語言,史學脫胎於乾嘉考據之學,《柳如是別傳》、《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為其代表作。陳寅恪一生四處求學,學貫東西,著作等身,但是卻沒有獲得一張文憑。
陳寅恪的學術論著不但在中國有人去研讀,在國外也備受推崇。日本近年刊行的《中國研究史入門》已將陳寅恪所著《魏晉南北朝史略論稿》及《隋唐制度淵源論略稿》列入必讀課;《亞細亞歷史研究大門》也有類似說明。蘇聯學者曾在蒙古發掘了三件突厥碑文,但是無人能看懂,更不能理解。後來,陳寅恪以突厥文對譯解釋,各國學者都毫無異詞,同聲嘆服。唐德宗與吐蕃的《唐蕃會盟碑》,許多著名學者如德國的沙畹,伯希和等,都難以解決,又是陳寅恪作了確切的翻譯,才使得國際學者感到滿意。美國弗吉尼亞大學教授汪榮祖說:「陳寅恪在現代中國史學上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在國外影響也很深遠。」
留學日本歐洲 執教清華北大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陳寅恪隨兄衡恪東渡日本,入日本巢鴨弘文學院就讀。1905年因足疾輟學回國,後就讀於上海吳淞復旦公學。1910年考取官費留學,先後到德國柏林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法國巴黎高等政治學校就讀。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1914年回國。1918年冬又得到江西官費的資助,再度出國遊學,先在美國哈佛大學隨籃曼教授學梵文和巴利文。1921年,又轉往德國柏林大學、隨路德施教授攻讀東方古文字學,同時向繆勤學習中亞古文字,向黑尼士學習蒙古語,在留學期間,他勤奮學習、積蓄各方面的知識而且具備了閱讀蒙、藏、滿、日、梵、英、法、德和巴利、波斯、突厥、西夏、拉丁、希臘等十幾種語文的能力,尤以梵文和巴利文擅長。文字是研究史學的工具,他國學基礎深厚,國史精熟,又大量吸取西方文化,故其見解,多為國內外學人所推重。
1925年陳寅恪受聘為清華學校研究院導師,回國任教。時吳宓主持清華國學研究院,應清華學校之聘,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同為國學研究院導師。在這之前,清華校長曹雲祥原本聘請胡適為導師,胡適堅辭不就,並推薦了梁啟超、王國維和章太炎三人。1928年清華學校改制為清華大學,陳寅恪應聘為中文、歷史二系教授,並在北京大學兼課。1928年暑假,他回上海探親,與原臺灣巡撫唐景崧之孫女唐篔完婚。在此期間主要講授佛經翻譯文學、兩晉南北朝隋唐史料和蒙古史料研究等課程。1930年以後,開「佛經文學」、「世說新語研究」、「唐詩校釋」、「至唐文化史」、「魏晉南北朝史專題研究」、「隋唐五代史專題研究」諸科,當時的名家如吳宓、朱自清、馮友蘭都來旁聽,鄭天挺稱讚他是「教授的教授」,歷史系教授姚從吾說:「陳寅恪先生為教授,則我們只能當一名小助教而已。」自視甚高的劉文典認為西南聯大文學院真正的教授只有「兩個半」,陳寅恪就是其中的一個,他自己只能算半個。他甚至公開說:「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陳寅恪還同時兼任中央研究院理事、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及第一組(歷史)主任、故宮博物院理事、清代檔案編委會委員等職,得以遍閱故宮滿漢文宗。陳寅恪本人非常謙虛,自稱:「寅恪不敢觀三代兩漢之書,而喜談中古以降民族文化之史。」在清華大學任教時,他經常到東交民巷向鋼和泰學習梵文。
人品高潔堅拒倭寇 天妒英才雙目失明
中國抗日戰爭爆發後,其父陳三立憂憤死。陳寅恪悲慟過度,導致右眼失明。11月攜眷南渡,途中手稿遺失甚多。任教於昆明西南聯合大學,主講兩晉南北朝史、隋唐史專題和元白詩研究等。1939年,英國牛津大學聘請他為中國史教授。隔年前往蒙自的西南聯大,次年又隨西南聯大遷往昆明。1940年9月,他離昆明赴香港,準備轉英國。因戰事未能成行而返昆明。在昆明期間撰有《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有詩「食蛤那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樓。」
1941年受香港大學中國文學系主任許地山所邀,任職客座教授,講授隋唐史,僅講授韋莊《秦婦吟》一詩,耗時兩個月,1941年8月4日,許地山逝世,陳寅恪接任系主任。1941年底香港淪陷,學校停課,生活物資奇缺,由於陳寅恪懂日文,日軍十分禮遇之,但是陳寅恪拒不接受日人饋贈。期間他閉門治學,撰《唐代政治史略稿》一書。香港日本偽政權欲以高薪聘請其任香港東亞學院院長,因他堅拒未果。1942年,他攜妻女逃離香港,至桂林,中科院物理所長丁西林前去迎接,此後任教於廣西大學。1943年12月前往燕京大學。1945年,左眼失明。是年9月,前去英國治眼疾,卻因耽擱太久,無法痊癒,僅一眼能見微光。1946年再任清華大學教授。
陰差陽錯滯留大陸 慘遭迫害沉冤未雪
1948年底,共軍逼進北平,陳寅恪本有前往臺灣的打算。傅斯年曾電話催請陳寅恪南下,陳寅恪於是舉家乘飛機至南京,次日赴上海。最後滯留在嶺南大學任教,未能如願前去臺灣。
1952年大專院校院系調整,嶺南大學併入中山大學,他自此一直擔任中山大學教授,為歷史系、中文系講授兩晉南北朝史、唐史、唐代樂府等三門課程。1960年7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1954年,陳寅恪寫成《論〈再生緣〉》,油印稿由章士釗帶到香港,輾轉由香港友聯出版社出版,一時轟動海外,議論紛紜,引起北京方面的注意。有關方面與郭沫若、周揚、齊燕銘等人交換意見後,決定在大陸出版陳著和郭親自校訂的十七卷本《再生緣》,以回應海外議論。然而,由於這部乾隆年間的虛構作品語涉「征東」,在上世紀60年代初的特殊國際環境下,周恩來、康生出面中止了對《再生緣》的討論,陳著與郭氏校訂本也被擱置起來。
其實陳寅恪的不幸遭遇,從中共君臨中國大地之初就開始了。在中共所訂的標準下,陳寅恪是「舊社會的反動文人」,再加上他曾經到國外深造,更是被誣為裡通外國的買辦、特務,這許多標籤貼在陳寅恪的身上,說明瞭他在「解放後」的中國大陸不會有好日子過。
陳寅恪的災難雖始於文革,但導致他挨整被批去世的原因,則應回溯到一九六四年二月十三日毛澤東對「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的批判。那一天,毛澤東聽完鄧小平、陸定一、林彪、康生、彭真等人對教育工作情況介紹後,大罵當前教育政策與教育方式,他罵:「現在課程就是多,累死人,使中學生、大學生天天處於緊張狀態,要不得。」又說:「歷來狀元都是沒有很出色的,李白、杜甫不是進士,也不是翰林,韓愈、柳宗元只是二等進士,王實甫、關漢卿、羅貫中、蒲松齡、曹雪芹也都不是進士、翰林。」「現在這個辦法是摧殘人才、摧殘青年,我很不贊成,讀那麼多書,考試辦法是對付敵人的辦法,害死人,要終止。」
兩個多月後(七月五日),毛澤東又與他的侄子毛遠新談「教育改革與教育革命」,內容涉及階級鬥爭,毛說:「教改問題主要是教員問題,教員就那麼點本事,離開講稿什麼也不行。」
在毛一句頂一萬句的時代,中共便在四個月後(十一月九日)向大陸轉發了「毛主席與毛遠新談話紀要」,這就種下了以陳寅恪為代表的中國民教育工作者在文革中被整、被囚、被殺的原因。
一九六六年七月文革開始不久,廣州中山大學開始張貼各種各樣批鬥陳寅恪的大字報,他們不從學術角度批陳寅恪,而是罵「貫徹資產階級反動立場」的陳寅恪,指他「大肆揮霍國家財富和人民的血汗錢,每月吃進口藥物,每天要享受三個半護士的護理」,甚至誣指他「污辱護士」。
當時年近八十的陳寅恪與他六十八歲的妻子唐篔均成為待罪羔羊、驚弓之鳥,但是「革命群眾」對他們的醜化仍不停止,甚至陳的學生兼學術研究助理黃萱也被學校歷史系召去參加運動,逼迫她批鬥陳寅恪,又誣稱她與陳寅恪有不清楚的男女關係。這是中共上下對待敵人的手法,但對陳寅恪與黃萱來說,則是最嚴重的中傷與人格侮辱。
從一九六六年的冬天開始,陳寅恪被迫多次寫書面檢查交待。一代大儒竟向一群如土匪般凶狠的無知「革命造反派」哀哀求饒、自摑自辱,並說他從不反對共產黨,也不反對馬列毛,但革命群眾仍不滿意,迫他一寫再寫。在整肅陳寅恪的種種手段中,最慘的是有線廣播的高音喇叭。有整整兩年的時間內,陳寅恪被四面八方的高音喇叭所包圍,痛苦不堪,在正常的日子裡,陳尚且要安眠藥幫助才能睡眠,何況二十四小時不斷向他播放令人恐懼到極點的惡魔般的聲音。革命群眾知道他眼盲,但聽覺靈敏,故意以噪音來干擾他的聽覺,他們甚至把喇叭懸在他的床頭,說是「讓反動學術權威聽聽革命群眾的憤怒控訴」。
二十年後,梁宗岱夫人含淚寫下當時的情景:「歷史系一級教授陳寅恪雙目失明,他膽子小,一聽見喇叭裡喊他的名字,他就渾身發抖,尿濕褲子,他就是這樣被活活嚇死的﹗」陳寅恪既成為革命的對象,他的妻子、女兒、親屬當然受到株連。他的親屬有人受不了酷刑迫害與批鬥毆打,只能「坦白招供」承認自己是「特務」,而陳寅恪是「大特務」,他的兩個女兒也是「特務」。因此「清白」的家屬均主動站出來與陳寅恪劃清界限,他的兩個女兒當然也不敢回去看望受苦受難的父母,深恐牽連到自己。這種家破人亡的悲劇,在中共統治大陸幾十年中,屢見不鮮。
在陳寅恪最後的兩百天中,他已瘦得不成樣子,有人偷偷上門去看他,他一語不發,只是眼角不斷流淚,但外面對他的批鬥詛咒仍然十分凌厲,他們罵他「比狗屎還要臭」,罵他「死不改悔的反動派」。一九六九年十月七日晨五時許,瘦弱不堪的陳寅恪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逝世,經診斷死因是:心力衰竭、腸梗阻、腸痲痺,享年七十九歲。陳寅恪是中國現代史學界的泰斗,他的睿智,他的淵博,他的成就說得上是前無古人,直到今日尚未見來者。這樣一個奇才,竟在毛澤東制訂的「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的標準中遭到橫禍,歷經政治打擊、人格羞辱、身體摧殘後去世,比他小十一歲的夫人唐篔也在他死後四五天自我了斷去世,追隨陳寅恪於地下。一代通儒陳寅恪之死,證明了共產政權的極端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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