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江地方有兩個讀書人,互相很友好。甲年紀大些,性情凝重。乙的妻子稱呼甲為伯伯,相見好比自家人一般。不久,乙的妻子死了,乙就續娶了一個年輕姑娘。甲為了避嫌,就不再到乙家去。
有一天,甲外出,因傍晚時突然下起雨來,便在茶亭中歇宿避雨。茶亭距乙的家約二里多路,忽見乙的前妻(鬼魂)走來。甲見了心裏懼怕,臉色也變得灰白。乙妻道:「伯伯不要害怕,妾正有事要來求伯伯。我丈夫後來所娶的女子,勤於料理家務,善待妾所生的子女。今日為了小事,造成家庭不和,被一吊死鬼知道了,將要誘她投河自盡。如果她一死,我家的一切也就完了。所以請您前去,救這位善良的女子。」
甲說道:「我又不是巫師,能去什麼地方去驅鬼。你在冥冥之中,怎麼反而不能去阻止?」乙妻說道:「那吊死鬼有一種惡戾之氣,妾怎敢與它相敵?求伯伯去一次!」
甲不得已,跟著乙妻前往。到門口,那門早已緊閉。乙妻從旁邊的牆隙間進去,把門打開了,門口的燈也點亮了。乙妻移一椅子到庭院的中央,對甲說道:「伯伯坐在這椅子上,有個美麗的女子,要從這個座位的地方經過,她便是那吊死鬼。您堅坐不動,她自然不敢向前。妾當在座位後面看著。
過了不久,果然見一女子,手裡拿著紅色手帕,含笑婉言說道:「妾有事要進去,你能否稍稍往後退一步?」甲不答應。這女子便只得轉身走了。乙妻出來說道;「她去以後,還會再來。來時相貌更惡,伯伯不必恐怖!」
過了一會兒,那女子又來,並責問道:「你為何不避讓?」甲仍不睬。她便披頭散髮,嘴裡噴血,突然來到甲的面前。甲厲聲叱責,那鬼害怕,便就此不見。乙妻說道:「伯伯不要呼喊,只要用左手的兩指寫一‘魄’字,朝地下指去,她一入地,便不能再出來了。但此刻,她雖暫時被消滅,卻必然暗中前往我家。伯伯可急敲我夫寢室的門。」
甲如乙妻所教,去敲乙的寢室之門。乙從夢中辨出是甲的聲音,問道:「兄怎麼暮夜到此?」甲說道:「你不要問我,我且問你:尊嫂平安否?」乙用手繞床摸時,不見妻子,急忙開門呼喚甲進來。點了蠟燭一照,見妻子已自縊在床後。
兩人一起解下吊索,灌了些茶湯,其妻才緩緩甦醒過來。乙問妻子:「你何苦要尋死?」妻子答道;「我起初不知,恍惚有個婦人邀我到園中,我們一起看看玩玩,見有像圓窗一般的東西,她叫我伸著頭頸,向前望去。我的頭一入圓窗,就不得出了!幸虧你們及時救了我。」
甲便詳細講述了自已所遇情形。而乙的前妻(鬼魂)見乙的新妻已被救活,便即刻離去,早已杳無影蹤了。
善良的鬼魂,救活了一位善良的人。好人有好報!
(據清代袁枚《子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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