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網路圖片)
還有一個求見碰了壁的婦女,是巴縣虎溪鄉初級小學教師洪秀梅。那裡不通電話,寫信通知又太慢,宋美齡便叫專人專車去找。不用說,這趟差事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接來了洪秀梅,我先進去向夫人介紹了洪秀梅所在的初小的情況。洪秀梅帶著兩個孩子──他們分別是一、二年級的學生,住在一間小屋裡,屋檐下立了個土臺灶,便是她的廚房。洪秀梅是主任教員,還有一名教師住在場上自己家裡。
宋美齡問:「你找我,有什麼事要我效力?」
洪秀梅:「我不是為自己,當然也包括自己。小學教師待遇太微薄,經費太少。請蔣夫人替我們呼籲呼籲!」
夫人問:「你們一個月多少薪水?學校有多少辦公費?」
「我們月薪二十元,七折實發。辦公費,每班每月一元。」
宋美齡問陳紀彜:「我們的教師月薪多少?」
「月薪三十元到四十五元不等,不打折扣。」
「會裡的公職人員呢?」
「哦,等差很大!最低的只有三十元,最高的,例如宣傳組長史大姐史良,月薪二百八十元,還有辦公特支費一百元。」
宋美齡問洪秀梅:「你的先生呢?」
洪語音梗塞:「他,原本㧯布捆子,趕流流場。」
宋美齡不懂。我們給她譯述:㧯布捆子,就是扛上十來匹布,趕場擺攤的小本商販。四川各鄉鎮逢場日期各異,有的逢一、四、七,即逢初一、初四、初七趕集;有的趕二、五、八,有的趕三、六、九。負販小商初一趕這個場,初二趕那個場,初三趕另一個場,叫做趕「流流場」。
宋美齡問洪秀梅:「那麼,他的生意還好?」
洪聲淚俱下:「他,上個月在漁洞趕場,碰上日本鬼子的飛機投彈,叫炸死了!屍首也沒找到!」
滿屋寂然。宋美齡喃喃的罵:「萬惡的日本鬼子,萬惡的侵略者呀!」靜了許久,朝洪秀梅:「你為所有的小學教師,為小學教育,為孩子們前途,老遠進城來找我,這件事做的很高尚。不料我底下的人竟把你推走了。這事我們很對不起你,認真說,是對不起所有小學教師,我已經狠狠罵了她們,今天,我鄭重向你道歉!」
洪秀梅手足無措。
宋美齡繼續說:「現在是抗日戰爭期間,國家民族的生死存亡關頭,全國軍民都在苦難中奮鬥。」她問陳紀彜:「他的丈夫能請撫恤嗎?」
陳紀彜苦笑一下:「這兩年,日本鬼子燒殺搶掠,狂轟濫炸,南京大屠殺,血洗安慶,夷平黃梅,大屠湖北,追炸難民、學生;這幾個月的重慶大轟炸,死了多少平民百姓!哪有力量撫恤?從何撫恤?……」
宋美齡:「哦,你看,我簡直急糊塗了!洪先生,你一個人,每月十四元錢,拖兩個孩子,當然及其困難。我個人先幫助你一點。」她轉望陳紀彜。
陳紀彜小姐拉開抽屜,裡面有十幾札鈔票。宋美齡邁過去抓了三扎:「洪先生,你別嫌少。這是我自己的錢,我自己的一點心意。」
洪秀梅淚眼婆娑:「夫人,我怎麼能要您的錢呢?我不是來乞討的!」
「你怎麼這樣想?我絕對不是施舍,而且鄭重其事,向你致送尊師金。我,三十多年前的小學學生,向辛勤艱苦教育學生的小學教師表示敬意。小學教師是啟蒙先生,再偉大的人物,也得靠小學先生啟蒙。至於你呼籲的事,我明天就著手,請你相信,我宋美齡絕對不說空話……」
小姐們七手八腳,將三百元鈔票塞進了洪秀梅的警報口袋(這是那時躲警報的人隨身所帶的),陳紀彜又自掏腰包,給添了一百元。
隨後,宋美齡確實大力呼籲提高小學教師待遇。這年(1939年)9月,國民政府教育部發了一個專文,要求各省妥籌經費,提高小學教師的薪金,增加小學辦公費。四川省教育廳在雙十節行文各縣,並撥了專款,「訓令」從7月起,補足每人月薪二十元。次年(1940年)1月起,小學教師的薪金提高了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