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黛玉後傳(五)(圖)
第五回 意綿綿嫂娘表心跡 情切切乾爹訴衷腸
清代孫溫畫的紅樓夢本--大觀園。(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聲明:此文與《紅樓夢》沒有關係,只是借用其中幾個人物及個別情節而已。
序
放眼當今文壇,有不少反映古代宮庭鬥爭的作品。電影、電視也熱衷拍此類內容:女人工於心計,男人善用權術,或者打打殺殺,充滿暴力……當然,這樣的內容可以寫。也不乏優秀值得一看的作品。但大千世界,精彩紛呈,中華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僅只有殺伐爭鬥,陰謀,權術。更有千千萬萬善良、真誠、本分的普通人,他們互相關愛,相互扶持。本書是寫「善」的威德:「愛」的力量。這就是寫此書的目的。本書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一群善良人的故事。
關於「林黛玉」,開篇第一回,就寫林黛玉死而復生,正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胞胎換骨,因此此書中將塑造一個嶄新的「林黛玉」,相信讀者會喜歡。
第五回 意綿綿嫂娘表心跡 情切切乾爹訴衷腸
夏收已進入第三天。這是農家最重要的一次收穫,因為小麥是北方農民的主糧。家家戶戶,男女老幼全上陣。又擔心下雨,必須趕在雨前,全部入倉,時間就是糧食!這天,天不亮,大哥和四個兒子剛要下地,紫娟叫住了大哥,大哥進了堂屋。紫娟說:「大哥,你今天務必要到賈府跑一趟,把我贖回來。」大哥一愣。紫娟說:「我出來十幾天了,當初的藉口是,死去的林姑娘托夢給我要生前看的書,要我到野外去燒書。」她指指屋內那個大木箱子,說:「我就把那一箱子書弄到這裡。我對主人說,那燒書的地方離我家親戚近,想順便看看親戚。主人允許我在親戚家多住幾天。這一住就是十幾天了,再不回去,主人還以為我失蹤了呢!你去了,見了主人就說我那天在野外受了風寒,病了,在你家躺著呢。她說她伺候的姑娘去世了,她不想回府了。既如此,我們想把她贖回去。」說完,打開一個布包,說:「這是二十兩銀子,當初主人買我時,用了三十兩銀子。」黛玉連忙從腕上褪下一對金鐲子,說:「把這也帶去吧,這遠不止十兩銀子,」紫娟連忙包在一起,交給大哥。這時,大嫂在院子裡喊:「你在磨蹭什麼?還不快下地?」「我要到賈府跑一趟,為丹兒辦點事。」大嫂一聽,二話沒說,「那就換一套乾淨衣服吧!再帶點乾糧。」黛玉說:「借個車去吧!」「如今車是最忙的。我就走著去,三十裡路一下就到。」大嫂喊小翠:「你爹有事,你就下地,幫幫你哥。」紫娟連忙說:「大嫂,讓小翠留下來吧!今天想讓小翠帶我們去逛逛。」「那好!小翠就帶姑姑逛吧,要戴帽子,別曬著了;不要走太遠,累著了。」說完鑽到廚房,做飯去了。黛玉推了紫娟一把,說:「真有你的,太不近情理了,你竟能做出來!」紫娟吐了吐舌頭:「不然怎麼能試出來。」
傍晚時分,大哥風塵僕僕地進了院子。二位連忙迎進堂屋,讓他坐下。大哥對小翠說:「快給我端一瓢井水來!」小翠出門後,大哥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事情辦妥了。主人答應丹兒出府,贖金堅決不要,還說了丹兒一些好話。在院子裡一個叫平兒的姑娘追上我,把鐲子褪下給我,說看到鐲子就像見到了她。旁邊的幾個姑娘,有的取下釵子、簪子、戒指……有的拿出手帕,說是事先不知道,沒有準備,只好如此,叫你不要忘了她們,叫你閒時看看她們。一群姑娘一直把我送到大門口。我說,『姑娘們閒時,也到我們鄉下去玩。』」。小翠端來水,大哥一口氣喝完。說:「兩個妹妹以後就安心住下吧,只是太委屈了兩個妹妹。」站起轉身就要走。紫娟看大哥後背的衣服全濕了。趿著鞋,腳後跟全是血。紫娟說:「大哥,你的腳怎麼了!」「你嫂子非讓我穿這雙新鞋子,緊了點,又走得急,磨破了一點皮,沒事。你倆歇著,我還要到地裡看看。」急忙地出了院門。
到了第七天,麥收終於結束。七天來,大哥全家每日天不亮就下地;黛玉紫娟每天日出三竿才起床。大嫂每日往田裡送幾餐飯,回到家又餵豬、餵雞鴨、澆菜地、掃庭院,忙得腳不沾地。七天來,每曰三餐可口精美的飯菜送到上房,小翠每曰給姑姑端茶送水,陪姑姑說笑取樂。一家人從無怨言,更無慍色!吃過晚飯,兩人正坐在床沿閒聊,見大嫂笑嘻嘻地進來,兩人忙站起來。三人並肩坐在床沿。大嫂說:「這幾天太忙了,也沒照顧好你們,把你倆扔在家裡。」紫娟說:「大嫂說這話,我們都要鑽地縫了。我們倆就是廢人,一點也幫不上忙,還添亂。」嫂子說:「只要你們高高興興,平平安安地呆在家裡,比什麼都好!」黛玉問:「小麥都收回家了?今年收成好嗎?」「好!好!比往年收得多!」「要不是昨天中午下雨,沖走一些小麥,就更好了。昨天,我爹都心疼地哭了。」小翠說。「啊!小麥沖跑了!準是大哥替我辦事,耽誤了時間!」大嫂連忙說:「別聽她胡說,只沖走一點而已,大部份都進倉了。跟你大哥辦事沒一點關係,你千萬別自責。說起來也是好事,沖走一點麥子,可是一場雨,把地全澆透了,正好種豆子。這樣三、五天,黃豆就可以出苗,要不是這場雨,半個月也出不來,今年黃豆一定會豐收,有得有失嗎,老天爺公平著呢!」「嫂子這些天太辛苦了。」倆人說。「累點不算啥。我心裡樂著呢!不知為啥,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倆,說一句讓你們降輩份的話,我就像見到了我失去多年的孩子,不知怎麼心疼你們才好,以前我把小翠當心頭肉,放在掌上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從見到你們倆,心裡全是你們了,快把她忘了。」小翠說:「我也是,以前我是娘的小尾巴,一時見不到娘,我就心慌,唯恐娘把我丟了。自打兩個姑姑來了,我只想粘著兩個姑姑,就是覺得姑姑親,把娘都快忘了。」這樣貼心貼肺的話,以前她們何從聽過。兩人的眼圈都紅了。大嫂說到動情處,眼淚也流了下來。紫娟說:「大嫂知道,我倆從小就沒爹娘疼。從到了這裡,大哥、大嫂就像親爹娘一樣疼愛我們,我們就像回到爹娘的懷抱,既濕暖又安全。」紫娟說著倒在大嫂懷裡。大嫂一手摟著紫娟,一手摟著黛玉,三人眼裡都閃著淚花。黛玉說:「以前有個包青天,他是吃嫂子的奶水長大的,他稱嫂子為嫂娘。論年齡,大嫂也可以當我們的娘了,我倆也叫你嫂娘吧!」小翠直拍手:「好啊,嫂娘,嫂娘,那叫我爹……哥爹,哥爹……」大家都笑了。紫娟拉著小翠的手,指著她的鼻子說:「小喜鵲,尾巴長,有了姑姑忘了娘。」四人又笑起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兩個多月過去了。天氣漸漸轉涼。一日吃中飯時,大嫂發現黛玉端著飯碗皺眉,好像難以下嚥。「怎麼了?飯不合你的口味?」大嫂問。「不是。」黛玉咳嗽起來,咳了一陣,氣喘不止。大嫂慌了。摸摸額頭:「不好,發燒了。」「沒事,這是老毛病了,以前經常犯,到這裡幾個月都沒咳了。」嫂子不由分說,讓小翠把爹喊來。大哥一進屋,就焦急地問:「怎麼回事?要緊嗎?」「別說了,快去請神醫吧。」大哥急匆匆地出了門。
大嫂坐在黛玉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不怕,吃了神醫的藥,一下子就好了。」紫娟問:「有那麼靈嗎?」大嫂說:「這位神醫也姓柳,與咱家是遠親,論輩份,長咱們一輩。世代行醫,在咱們柳溪鎮,算是頭號大戶。他爹是名醫,做過御醫。一次給一個皇上最寵愛的妃子看病。妃子臉上長了幾顆紅疹,有些癢,誰知吃了他的藥,滿臉、脖子長滿了紅疹,奇癢無比。臉也腫得變了形。皇上下朝回來,妃子死活不讓皇上進門。在屋內大哭,說是要去上吊。妃子身邊的丫頭把情況講了一遍,並說:『娘娘哭了一天了,要尋死覓活的。』皇上一聽,大怒:『把這個虎狼庸醫拉出去問斬!』他爹大叫冤枉,皇上盛怒之下,哪裡聽得進去!臨刑前,他爹對監斬官說:『吾死不足惜。但不能壞了我家清名。請您轉告皇上、娘娘,一定繼續吃我的藥,再連吃七天。請大人一定要轉告。』她爹被斬後的第七天,貴妃娘娘的紅疹全部退盡,而且皮膚更加白淨、細膩。皇上、娘娘知道殺錯了人,痛悔不已。後來賞他家良田百畝,金銀無數。也叫神醫進宮當御醫。神醫不從。發誓再不行醫。可是街坊鄰居、親朋好友一有病還來求他。他不能見死不救,又當起郎中。可是立下一條規矩,只給一般百姓診治。絕不給達官貴人看病。而且一般的病,他只讓徒弟和他兒子醫治。疑難大病,他才出手。
他有個女兒,長得那個俊俏啊,真是花容月貌。他視如掌上明珠。前年得病死了!他萬般悲痛,得了一場大病,差點跟他女兒去了。一病三個月。剛能下床,就一頭鑽進山裡去了。一去兩年,音迅全無。有人傳說他去當和尚去了。誰知一個月前,他又回來了。」剛說到這裡,聽到院內有說話聲。只見大哥陪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往上房走來。黛玉一見此人,吃了一大驚,心想:「此人為何如此面善!」只見那人瞅見黛玉,忽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幸虧大哥及時扶住。走進上房,她們都站了起來,大哥說:「這就是神醫大叔!」又對神醫說:「這是我的兩個妺妹。」兩人和嫂子同時給神醫行禮。然後大家坐下。
神醫看了黛玉一眼,「是這位姑娘有恙?」「是。」大嫂說。神醫號了一下脈,說:「受涼了,吃幾天藥,發發汗,靜養幾天就會好的。」又頓了一下說:「姑娘好像還有痼疾。以前常咳,是嗎?」黛玉點頭。「請把左胳膊伸出來。」神醫又認真把脈。只見他表情專注,好像在捕捉極遙遠處的極細微的聲響。全屋的人都靜靜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只聽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奇怪!連脈象都如此相同。」紫娟小心地問:「脈象和誰相同?」神醫從沉思中驚醒,沒作聲,只深深地歎了口氣。紫娟仍問:「是男的還是女的?」神醫望了紫娟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大嫂試探地問:「該不是婉玉吧?」神醫面上戚然,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忽然抬起了頭,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她是我三年前去世的女兒,剛才看到這位姑娘、我十分吃驚,還認為我女兒又回來了!這位姑娘的容貌太像她了。」大嫂說:「可不是!不但面龐、身段像,就連那嬌怯怯的氣韻都像!」紫娟問:「大叔家的那位姐姐叫什麼名字!」「婉玉。」
這時黛玉紫娟對視了一下。紫娟說:「既如此,如果大叔不嫌棄,就讓我姐作你乾女兒吧!」大叔連忙說:「不敢,我一介草民郎中……」沒等神醫說完,紫娟已拉著黛玉跪了下來,說:「你既是姐姐的乾爹,就是我的乾爹。爹爹在上,受女兒一拜。」神醫連忙將兩人扶起,眼中噙著淚花,笑著說:「我哪來那麼大的福份,失去一個女兒,上天竟然送我兩個女兒。」
大家坐定後,聽神醫緩緩地說:「你和婉玉都是肺臟上的毛病。婉玉走後,我鑽進了大山,別人以為我痛失愛女,到大山中換換心境。其實這兩年我一刻也沒閑著,記得有個古方,能治這病,可是用的藥我們沒見過,所幸還有古人畫的樣子,我決心把它們找到。我總是感到我女兒還沒死,我一定要找到藥把她治好!就這樣,兩年中,我翻山越嶺,躲過毒蛇猛禽,總想到女兒在家等著我去救命。老天爺保佑,終於大部分找到了,只差兩味。不過就這些藥,已經能穩住病情了。我一定會把姑娘……」「都是乾女兒了,就別喊姑娘了,就叫她青兒吧,她叫柳青,你的那位小女兒叫柳丹。」大嫂說。
「對!我一定要把青兒的病冶好!」神醫有些激動,問有香嗎?大嫂立即在條桌上的香爐裡點上了三根香。頓時香煙繚繞。神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眾人也忙跪下來。只聽神醫說:「感謝神靈送我兩個女兒。願神靈保佑我能找全古方,能治好我女兒和千萬個得這種病的人!」恭恭敬敬地對香磕了三個頭。大嫂說:「時間也不早了,我下幾碗麵來。」「不用了,我要快回去熬藥了,晚上我把藥送來。青兒多喝白開水,不要再喝茶,不要再出門,多躺下休息。」乾爹交待完,回家去了。
晚上睡覺前,黛玉望著紫娟說:「你這個丫頭,竟冒冒實實給我認個爹!」「怎麼了,世代名醫,也不算辱沒了你們林家。」「我如今倒不在乎門庭高低,只是找個爹畢竟不是小事,就這麼……」「你想,咱們現在就缺一個好郎中給你治病,上天送來一個這麼好的郎中來,你若認了爹,他必定會全心全意幫你治病。」「你這丫頭,倒會算計。」「也不是會算計,你看乾爹,雖然年過半百,雖然在農村長大,但仍然儀表堂堂,儒雅脫俗。我想乾爹年輕時,肯定是個美男子。」黛玉笑著點了一下紫娟的額頭:「這丫頭,不知羞。」「好了,睡吧,剛才喝了藥現在都有點汗了,快睡下捂捂汗。」紫娟幫黛玉脫下鞋襪、解下裙子,蓋好了被子。不一會,黛玉渾身上下,出了個透汗,紫娟又連忙給她換上乾淨的內衣。黛玉沉沉睡去。
第二天燒退了,咳嗽減輕了;第三天,咳嗽完全止住了,渾身輕鬆,只是渾身乏軟;第四天,感到健旺多了,食欲大震,吃得香,睡得沉。第五天,吃完早飯,黛玉對大嫂說:「按理早該拜見乾娘,無奈前幾天病著,今天我們想去拜見她老人家。」大嫂說:「應該的!」喊小翠,「你帶姑姑到神醫爺爺家。外面冷,多穿些衣服。」紫娟挑出自己的兩件舊披風,邊幫黛玉繫脖下的絲帶,邊說:「你的那披風,若穿出去,在這莊戶人家一走,還以為神仙妃子來了呢,就委屈你,穿我這舊的吧。」「這麼好看,還說舊的?」小翠說。紫娟說:「幸虧前幾天給小翠用舊衣服改了一件,別磨蹭,快穿上,走吧!」小翠忙把自己的小披風穿上。美滋滋地左看右看,她認為這是她最漂亮的衣服了:水紅色的綾子面,白細紗裡子、還有黑免毛鑲邊。三人穿戴整齊,向大嫂告別,出了大門。大嫂充滿愛意地望著三人,不由小聲讚歎:「真如一把水蔥、水靈靈,清爽爽,不由得人愛。」
三人走到小鎮中的路上,引起了小小的震動。挑水的放下水桶,行人停下腳步,兩邊各家的門框裡站滿了人,都瞪大眼睛注視著她們。「嘖嘖,誰家閨女?真俊俏!」「你看那綢披風一飄一飄的,像仙女下凡。」「那不是小翠嗎?是柳老大的兩個堂妹,聽說剛從城裡大戶人家回來。」小翠笑嘻暗地跟熟人打招呼。黛玉和紫娟從從容容,大大方方地走著。不斷問兩邊的人點頭微笑。人們也報以友好熱情的微笑。終於到了乾爹家門口。果然與眾不同:高高的白石台階,威武的兩個白石獅子,厚重的黑漆大門,畫龍雕花的門樓,一帶的黑瓦白牆,和周圍的農家院落相比,簡直就是一座宮殿。黛玉紫娟拎著裙角,拾階而上,又小心地跨過高大門檻,進了第一道院子。院子全是青磚鋪地。兩邊是帶遊廊的廂房。進八第二道院子,轉過一個大屏風,迎面五間正房。兩邊仍是抄手遊廊的廂房。雪白的牆壁,鮮紅的廊柱,院中隨意堆了幾塊奇石,奇石邊上一叢翠竹,旁邊幾棵秋菊正在盛開,吐著清雅的幽香。
小翠飛跑著進入正房大廳,嚷著:「奶奶!姑姑來看您了。」大廳內走出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夫人,漆黑的頭髮,只兩鬢露出幾絲白髮,白淨、光潤的皮膚,杏眼明亮,秀眉修長。看見黛玉,搶前幾步,一把摟住黛玉大哭:「我的親閨女,我的寶貝,你可回來了!」旁邊的一個小丫頭輕聲說:「太太,外邊風大,到屋裡說話吧!」太太一手拉著黛玉一手拉著紫娟進了屋。剛坐下,兩人連忙跪在夫人面前:「給乾娘磕頭,受女兒一拜。」夫人連忙扶起二人。夫人說:「五天前,聽你乾爹一說,我就急著要去看你們。他說你有病要靜養,硬是不讓我去。他估計,你們今早要來,我們一大早就起來等。我等不及了,正要出門去看你們,你們恰恰地就來了!」「乾爹呢?」「村東頭的張大爺哮喘病犯了,把他叫去了。」說著拉著黛玉的手,上下打量:「天下真有這樣的奇事,果然容貌、氣韻都像。」旁邊的幾個丫頭、婆子也不住笑著點頭。都說:「恭喜太太!」夫人對身邊一個丫頭說:「把梳粧檯上的匣子拿來。」丫頭捧著一個精緻的小木匣,交給太太。
太太打開,拿出一個簪子說:「這個碧玉簪給青兒,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只見這簪子碧綠晶瑩,如一汪碧水。一端用細細的銀絲編成一個玲瓏的鳳凰,鳳凰口中吐出幾根流蘇,每根流蘇均用一個個細小渾圓的綠色玉珠綴成。又取出一個金釵,「這個給丹兒。」只見釵子金光閃閃,中間綴著兩朵鮮紅的梅花。夫人望了小翠一眼,連忙從自己腰帶中解下一串香囊。這香囊著實精巧可愛。用各色緞子做的尖尖的紅辣椒,碧綠的小黃瓜,紫色的小茄子,五顏六色,香氣襲人。下面綴著一排六顆晶瑩的白珍珠。珍珠下又綴著一個用鵝黃絲線做的大穗子,夫人細心地繫在小翠腰帶上。回頭說:「你們倆人戴在頭上,我看看。」只見黛玉一個碧綠晶瑩的簪子插在鬢邊,流蘇晃動,人更顯清麗、素雅;紫娟油亮的黑髮中插著兩朵紅豔豔的梅花,愈顯俊俏、嫵媚。小翠喜得早已拍手轉了好幾圈,隨著身子旋轉,一串香囊飛了起來。夫人說:「小心點,那幾顆珍珠別甩掉了。這香囊中的香料很貴重,戴在身上蚊蠅不近,還能冶病、防病。」紫娟把小翠拉在身邊,反復把玩香囊,:「太有趣了!乾娘、這是你做的嗎?能教我嗎?」「這容易!香料咱家有,縫香囊的緞子都是做衣服剩的邊角廢料,咱家有好幾筐。村裡的姑娘、小媳婦常來要,我讓她們隨便挑選。」
一個大嫂走進來,說:「夫人,飯好了!」「那就上桌吧,我們馬上過去。」「等等乾爹吧!」「不等他了,他常年累月就這樣,很少按時吃飯。有時,剛端上飯碗,有人喊,撂下飯碗就跑。」「乾爹治病救人,積了大德了,肯定有好報的。」紫娟說。眾人到了餐廳,一張大大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早擺滿了各式菜肴。中間一個白玉缽內的湯,冒著熱氣。大家入座,乾娘拉著黛紫二人坐在左右兩邊,小翠挨著紫娟坐了。兩個丫頭站在邊上伺候。乾娘站起來,用白瓷小碗,每人盛了一碗湯。說:「飯前幾口湯,賽過良藥方。」兩人用湯匙舀著喝了一口。「真鮮美!」黛玉說。「多喝點,這是角魚野雞湯,昨晚就用沙鍋燉上了,肉都燉化了,骨頭燉酥了,什麼都在湯裡頭,這湯可養人了!」正說著,乾爹進來了。紫娟連忙站起來,移到下一個座位,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乾爹。乾爹說:「你們吃,不用管我,我洗洗手就來。」
不一會,乾爹換件衣服歸坐。問黛玉:「身體大好了?」黛玉忙站起來行禮。乾娘拉她坐下,「在自己家裡,隨便些,不要這樣拘禮。」黛玉坐下說:「謝謝爹爹!乾爹的醫術果然不同凡響,認往像這樣,起碼要拖半個月甚至更長,這次才三天就好利索了。」「病剛好,不要急著大補,先吃點清淡的。」乾爹說著,夾了一筷子清炒枸杞芽送到黛玉碗中,又夾了一隻雞腿送到紫娟碗中,乾娘忙夾了一塊紅燒肘子給小翠。「自己愛吃什麼,隨便吃。」紫娟指著一盤涼拌馬齒莧,說:「這個酸酸涼涼的,很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就是一種野菜,田壟、地頭上多的是,想吃叫小翠去採,一會能採一籃子。這裡,馬齒莧太多,不稀罕,就用它餵豬。」小翠笑起來了,「那咱們吃的是豬食。以後也長成豬模樣了。」大家笑起來。乾爹說:「放心吃吧,只會越吃越俊。這種菜,養分很高,在城裡,這菜金貴,是名菜。在鄉下,蔬菜、水果摘了就吃,很新鮮,味道好,養份也高。」大家邊吃邊聊。乾娘說:「這人多,吃飯就是香!平日,大多是我一人吃,味同嚼臘。以後你們要常來,就隔天一次吧,小翠,帶兩個姑姑來。陪奶奶吃飯,好嗎?」小翠低聲嘟噥:「那只能夜晚來。」「為什麼?」小翠說:「剛才我們來,全鎮上的人都瞪著眼看我們,嘴裡還嘀嘀咕咕的。」「噢!原來如此,鎮上人祖祖輩輩住在一起,忽然見到一個生人,大家都好奇,何況又是三個大美人!」乾娘說。小翠連忙又搖頭又擺手:「她們是大美人,我是小喜鵲、毛猴子!」乾爹說:「小喜鵲?像!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這毛猴子?怎麼說。」「毛猴子不也是整天蹦蹦跳跳的嗎?而且還這樣……」說著,眼球直轉,抓耳撓腮,大家見狀,轟的大笑。
「真是個毛猴子!」「我娘叫我學兩個姑姑,我哪裡學的來?」」要學!若長到姑姑這麼大,還像個毛猴子,還不把男孩子都嚇跑了,真嫁不出去了。」乾娘說。「我幹嘛要出去,就跟著爹娘、姑姑、哥哥、爺爺、奶奶過,多快活!」「你賴在家裡一輩子,兩個姑姑也一輩子不出嫁,都陪著你?」小翠從沒想到這一層,不由得直轉眼珠,抓耳撓腮起來,大家又笑了。這時一個丫頭帶著秉智進來了。乾爹連忙拉秉智入座:「來得正好,這雞鴨魚肉還沒動筷子,你正好來幫忙。」秉智說:「謝謝爺爺,我娘還在家等信呢!」乾娘說:「那好!杏花,把食盒拿來!」裝滿三大盒菜,又用一個小沙鍋裝了湯。「這湯給你爹娘補身子。一年到頭,只知悶頭幹活,何曾愛惜過身子?」「謝謝爺爺、奶奶!」秉智轉身要走,乾娘又喊住了他。」那屋裡有一小桶油,封死的,不露氣,是個東洋人送的。前日你大哥托人從城裡帶來兩桶。秉智,你帶回去一桶。這日本國的油既淳厚又細膩,真的好吃。」「這麼金貴,爺爺,奶奶留著吃吧,我們家有。」「一桶十斤,夠我們吃一陣子的,放久了就變味了。以後把你娘醃的小菜送來點就行了。早上喝粥,就想那可口小菜下飯。」「那容易,我一會兒就送來。」「急什麼,我只是那麼一說,以後有空再送來不遲。」秉智轉身回去了。
黛玉問乾娘:「你剛才說城裡的大哥?」「對啊,你乾爸沒說?他是我們的兒子,叫懷玉。如今在城裡九芝堂藥店當坐堂郎中。前一陣子給一個日本商人治好了病,那東洋人感謝不盡,送給他幾桶油。」「原來是他!」紫娟驚喜。「怎麼,你們早就認識?」紫娟點頭,說:「我托他辦過事。」「他如今娶了媳婦,有了孩子,一家人在城裡安了家。以後到城裡玩,可以住在他家。」大家也吃飽了。不一會幾個丫頭送來了茶,大家漱了口。小翠卻咕嚕一下嚥下肚。小翠瞪大眼睛望著眾人:「你們怎麼都吐出來了?」「這是漱口茶。」紫娟說。「我們家漱口都是舀一飄井水,怎麼會用茶呢?」「毛猴子,你聽著,茶水是解油膩的,你吃過飯,滿嘴油乎乎的……」沒等爺爺講完,小翠說:「我懂了,那過一會再喝茶,就是解肚子裡的油了。」「真聰明!能舉一返三了。」
說笑間,眾人又回到了正廳。這時丫頭才送來要喝的茶。乾娘對身旁的乾爹說:「我看兩個女兒身子單薄,不如把杏花送給她們,也好早晚服伺。」乾爹連聲說:「好!好!」乾娘把杏花叫到跟前,杏花低頭站著,只見這杏花十三、四歲,眉清目秀,透著乖巧伶俐。「你願意服伺兩個姑姑嗎?」「能伺候姑姑,是我的福份。」杏花機靈的回答。「你就每日灑掃一下房間,平日端個茶送個水。……」小翠連忙說:「這些都是我做的。」「那你就做點粗活,幫兩個姑姑洗洗衣服,幫那家嬸嬸燒燒火、打理菜園,餵餵雞鴨,行嗎?」杏花笑著說:「這些活我都喜歡做。」黛玉說:「叫杏花過來,我們又多個伴,當然高興,可是乾娘這裡也要有人照料。」「你放心!我這裡還有桃花和柳葉呢。只是你們那裡房子窄小,怕住不下。我看不如你姐倆就搬到這裡來住。這裡幾十間房子,一小半空著。」小翠忽然跳下椅子說:「不行,我娘一時看不到姑姑就著急!」乾娘笑著說:「我看是你著急吧!那好,我不奪人所愛。杏花,你就住在那裡吧。想奶奶,跟姑姑一齊來看我。」小翠說:「我一個人睡個大炕,正好杏花姐姐來了,我們睡在一起,有人說話了!」杏花也很高興:「同小翠一起,熱鬧。」「我的這幾個丫頭,都是咱鄉里人,老實,能吃苦,什麼活都能幹。」兩人連忙站起來施禮:「多謝乾爹乾娘愛惜,想的周全!」
乾爹說:「吃過飯,該走走,免得積食,你就帶孩子們到花園裡逛逛吧!我還要去看病人。」「對,走,看花去。」乾娘攜眾人出了正廳。穿過角門,遠遠看到一個月亮門。人未到,幽幽的菊香已經襲來。走進月亮門,只見滿園菊花,笑臉迎人,五顏六色,千姿萬態,美不勝收。黛玉陪著乾娘,慢悠悠地走在壟間。紫娟和小翠早蹦跳著滿園子亂竄:「太美了!」「哇!好香啊!」乾娘說:「我種花一是為了欣賞,主要是為了當藥用,一年四季都有時新的花,每一種花,都能入藥,所以也沒花心思佈局,就像農家人種蘿蔔、白菜似的,一畦畦一壟壟。」黛玉說:「這樣更好看呢!紅、黃、白、紫,一排排相間,真像七彩雲霞般絢麗。」乾娘對身後的杏花說:「拿把剪刀來!」不一會剪一大簇晶白如雪的菊花遞給黛玉:「猜你喜歡這樣的。」又剪了一大簇黃金菊送給了紫娟。紫娟高興極了:「乾娘怎麼知道我最愛黃菊花?」乾娘又問小翠:「你喜歡什麼樣的?」「我,我全部喜歡。」於是各色菊花剪了一大簇。「回去用清水養著。每天換水,能開半個月。」這時太陽已經偏西,一陣風吹來,有些涼意。「咱們回去吧!」到了廳裡。黛玉說:「玩了一天了,乾娘也乏了,咱們該回去了。」三人披上披風,抱著花,出了門。杏花跟在後頭。眾人一直送到大門口,四人走出很遠,眾人還在門口看。乾娘說:「難怪鎮上的人稀罕,確實比畫上的人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