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沒有「富貴」,也缺少「清貧」?(圖)
中共治下的暴戾已污染下一代(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7年4月19日訊】我在臺灣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個同學是軍人子弟,他的父親大概很早就退伍了,所以沒有領到太多的長俸和福利,後來以務農為生,日子過得很辛苦。雖然貧困,但他家的桌子總是擦得一塵不染,廁所地板亮得反光。每次到他家吃飯,我都震懾於老伯伯一口洪亮的山東腔,以及他那威嚴的儀容。而他的孩子,我這位同學,儘管一身舊衣早就洗得發白,卻永遠穿戴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最近偶爾憶起童年往事,念及他家那極盡簡樸的陳設,窗明几淨,堂堂正正,我才赫然想起,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清貧」。
清貧,也就是貧而不賤,且有一股自重自尊的清氣。這種人窮則窮矣,然尊嚴所在,絕不容人輕視貶抑半分,不食嗟來之食,不以媚色示人,任何人見他,都還得敬他三分。
幼年在臺,成年在港,我都曾見過不少這種清貧寒士,或者是朝氣勃勃的菜園老農,或者是精神抖擻的焊鐵工人。他們面目明朗,好像自己正在幹一件天下間頂重要的事似的。
前兩週,我與陳丹青參加一場活動。活動快開始了,門外還站著一大堆人。陳丹青問場地經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後者說是為了安全,不能讓人人入場。進得會堂,我們發現空間其實多得是,於是陳丹青出去交涉,要求放人進來,我則請前排觀眾一齊挪椅子,好騰出位置讓其他人有地方站。
正當大家動手搬座椅之時,現場的保安人員突然用手按住站起來的觀眾,同時大喝:「幹什麼!統統不許動,回去!回去!」態度相當粗悍。不論我如何解釋,他們亦充耳不聞,場面開始變得有點混亂。然後,管理人員聞聲而至,看看裡頭究竟在鬧什麼。動氣的我告訴經理:「你的保安罵人呀!」於是她對著一位保安隨手一指:「你!撤!」這時,一位冷靜的觀眾適時指出我的錯誤:「他沒有罵人。」
沒錯,那位保安的確沒開口罵人,他只不過是氣勢有點凶,語氣有點暴罷了。這裡似乎只有兩種態度,不是對著貴客恭敬行禮,就是在需要的時候聲色俱厲,幾乎沒有任何中間地帶。
每次遇到問題,他們只能依照上級指示維護「安全」,不敢自己做主變通。因為他們從來不被賦予這種權力,他們的工作就是聽話。每次執行任務,他們的方法往往就是高聲斥喝越出界限的人群,甚至動手拉扯不守規矩的傢伙。除此之外,他們不知道還有其他更加溫和的表達方式。因為,或許他們自己平常就是被人這樣子對待的(我想起了那一聲「你!撤!」)。
幾天之後,我在一家餐館吃晚飯,去洗手間的時候路過一間房門半開的包間,裡頭傳來陣陣怒吼。我本能地走慢幾步,看見房裡一位喝紅了臉的人正在痛罵一個低著頭的服務生,他叫道:「我這身衣服你賠得起嗎?你老闆還得叫我大爺呢!你這XX混蛋!」我馬上就想起那天那一位盡忠職守的保安,不是因為他當時的態度很接近眼前這位「大爺」,而是他的樣子很像這個嚇得縮起了身子的服務員。
兩年前,清華大學的孫立平教授寫過一篇很好的文章,題目叫做《窮人的尊嚴與不羞辱》。他認為貧富差距的惡化,使得很多弱者根本連飯碗都很難保得住,更不用說要保住自己的尊嚴了。那麼,我們的社會能夠維護他們嗎?不能。因為這是一個嫌貧愛富的時代,城市主流如此,甚至連公權力也是如此。
在車站廣場前驅趕民工的公安可曾顯示過尊重?在街道上追打小販的城管可曾表露過善意?中國的階級分野已經不只是權力與財富的區別,更是尊嚴分配的區別;窮人與弱者的尊嚴,就和他們的財產一樣稀缺。
在邁向市場經濟之前,中國還曾經歷過一場徹底的共產革命,而「不相連與疏離標誌了蘇維埃帝國的日常生活……旁觀成為一種生存之道。」每一個人都變成孤立的原子,每一段人倫關係都曾被體制割斷,傳統的守望相助退化成冷漠相對,只剩下權力高低之間的從屬關係還在發揮作用。
然後,無情的市場競爭進來了,情況只有變得更壞。
有意思的是,尊敬一定是雙向的:「以敬待人不能單靠命令就會自動出現,它還是種互相承認。互相承認則需要協商的存在,它涉及個體人格與社會結構的龐雜性」。用大白話講,這就是面子,當那位「大爺」覺得服務生不給自己面子、因而當眾羞辱他的時候,他也許不知道這種粗暴本身就是很丟臉的行為。
弱者飽遭欺凌,並不表示欺人的強者就因此得到尊嚴;恰恰相反,尊嚴與面子是人際的舞蹈,任何一個剝奪他人尊嚴的人,都不可能是個體面的君子。
難怪這個社會不只再也看不見「清貧」,而且連「富貴」也都幾近消亡。富貴也者,既富且貴;今日中國有多少富人身上是帶著「貴氣」的呢?所以我願意為孫立平的觀點添上一筆註腳:除了窮人與弱者,現在的富豪和強者其實也不見得很有尊嚴。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