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譚》中的醒世警言
《菜根譚》成書於明代萬曆年間，距今已有近四百年的歷史。作者洪應明，字自誠，號還初道人，明代思想家、學者。作者早年熱衷於世間的紛華和仕途功名，晚年則歸隱山林，洗心禮佛，潛心著述。《菜根譚》書成之後，數百年來流傳於民間，不僅被文人讚賞，也深受普通百姓的喜歡，成為一本廣受歡迎的書。《菜根譚》文字簡練明雋，精言雅緻，讀來朗朗上口，言辭優美而意旨深遠。書中內容涉及人世萬象，勸善、立志、處世、修養等諸多方面。
《菜根譚》，又作《菜根談》，書名的由來歷來有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認為，作者以「菜根」為書的命名，意謂「人的才智和修養只有經過艱苦磨煉才能獲得」。正所謂「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將菜味比作世味，須培本固根、沉心靜氣方能領悟其中味道。「凡種菜者，必要厚培其根，其味乃厚。」而能在菜味中咀嚼出香味的人，那麼必然也能體味出世間的美妙。近年來，《菜根譚》在海內外風靡一時，享譽甚高，被視為一部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之作。以下從《菜根譚》中摘選數則，與讀者分享。
《菜根譚》中的醒世警言
1.[原文]富貴名譽，自道德來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業來者，如盆檻中花，便有遷徒興廢；若以權力得者，如瓶缽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參考譯文]世間的財富、地位和名聲，如果是通過品行和修養所得，那麼就像生長在山野的花草，自然會繁茂昌盛、綿延不斷；如果是通過建立功業所換得，那麼就像生長在花盆中的花草，會因為遷移變動而繁茂或者枯萎；如果是通過玩弄權術或依靠暴力得到，那麼就像插在花瓶中的花草，因為沒有根基，很快就會枯萎。
2.[原文]子生而母危，鏹積而盜窺，何喜非憂也？貧可以節用，病可以保身，何憂非喜也？故達人當順逆一視，而欣戚兩忘。
[參考譯文]孩子出生時母親面臨著生命危險，財富積累多了就會招致盜賊窺視，怎能說這是喜而不是憂呢？貧窮可以使人養成節儉的性格，患病可以使人注意養生，如何說這是憂慮不是喜事呢？所以通達的人應該將順境和逆境同樣看待，將高興和憂慮同時忘掉。
3.[原文]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才無德，如家無主而奴用事矣，幾何不魍魎猖狂？
[參考譯文]品德是一個人才能的主人，而才能是品德的奴婢。如果一個人只有才能而缺乏品德，就好像一個家庭沒有主人而由奴婢當家，這樣哪有不胡作非為、放縱囂張的呢？
4.[原文]一念慈祥，可以醞釀兩間和氣；寸心潔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參考譯文]心中存有慈祥的念頭，可以形成天地間溫暖平和的氣息；心地保持純潔清白，可以留給後世百代美好的名聲。
5.[原文]耳中常聞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進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悅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鴆毒中矣。
[參考譯文]經常聽到一些不順耳的話，常常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這樣才是修身養性、提高道行的磨礪方法。如果聽到的話句句都順耳，遇到的事件件都順心，那麼這一生就如同浸在毒藥中一樣。
6.[原文]心體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頭暗昧，白日下有厲鬼。
[參考譯文]心中光明磊落，即使是在黑暗的地方，也如同在晴朗的天空下一樣；心中邪惡不正，即使在青天白日下，也像有惡鬼一樣。
7.[原文]毋憂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憚初難。
[參考譯文]對於不合意的事不要感到憂心忡忡，對於讓人高興的事不要欣喜若狂，對長久的安定不要過於依賴，對開始遇到的困難不要畏懼害怕。
8.[原文]責人者，原無過於有過之中，則情平；責己者，求有過於無過之內，則德進。
[參考譯文]對待別人應該寬容，要善於原諒別人的過失，把有過錯當作無過錯，這樣相處就能平心靜氣；對待自己應該嚴格，在自己沒有過錯時要能找到自己的缺點，這樣品德就會不斷增進。
9.[原文]世人以心肯處為樂，卻被樂心引在苦處；達士以心拂處為樂，終為苦心換得樂來。
[參考譯文]世人都把自己心中的慾望得到滿足當作快樂，然而卻被快樂引誘到痛苦中；通達的人卻以能夠經受不如意的事為快樂，最後用自己的一片苦心換得了真正的快樂。
10.[原文]機息時，便有月到風來，不必苦海人世；心達處，自無車塵馬跡，何須痼疾丘山?
[參考譯文]內心的各種念頭消失後，自然會受到朗月清風緩緩而來，不會再將人生看成是苦海；心胸豁達時，自然不會有車馬喧囂的感覺，哪還需要找個僻靜的山林？
11.[原文]人情世態，倏忽萬端，不宜太過認真。堯夫云：「昔日所云我，而今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人常作是觀，便可解卻胸中挂矣。
[參考譯文]人世間的冷暖炎涼，瞬息就會發生變化，不必看得那麼認真。邵堯夫先生說：「昨天所說的我，在今天已經變成了他。不知道今天的我，明天又變成誰？」人們常作這樣的思考，就可以解開心中許多牽掛。
12.[原文]天地之氣，暖則生，寒則殺。故性氣清冷者，受享亦涼薄。惟和氣熱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澤亦長。
[參考譯文]自然界的氣候規律是，氣候溫暖的時候就會催發萬物生長，氣候寒冷的時候就會使萬物蕭條沉寂。所以一個人如果心氣孤傲冷漠，只會受到同樣冷漠的回報。只有哪些充滿生命熱情而又樂於助人的人，他所得到的回報才會深厚，福祉也才會綿長久遠。
13.[原文]人情反覆，世路崎嶇。行不去處，須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處，務加讓三分之功。
[參考譯文]人間世情變化不定，人生之路曲折艱難，充滿坎坷。在人生之路走不通的地方，要知道退讓一步、讓人先行的道理；在走得過去的地方，也一定要給予人家三分的便利，這樣才能逢凶化吉，一帆風順。
14.[原文]福不可徼，養喜神，以為招福之本而已；禍不可避，去殺機，以為遠禍之方而已。
[參考譯文]福分不可強求，只有保持愉快的心境，才是追求人生幸福的根本態度；禍患不可逃避，只有排除怨恨的心緒，才是作為遠離禍患的辦法。
15.[原文]念頭寬厚的，如春風煦育，萬物遭之而生；念頭忌刻的，如朔雪陰凝，萬物遭之而死。
[參考譯文]一個胸懷寬厚的人，應當像春風一樣催生萬物，萬物感覺到它的溫暖就會充滿生機；而心胸狹窄刻薄的人，就像北風呼嘯、冰雪帶來寒冷一樣，萬物感覺到它的刻薄就會被摧殘。
16.[原文]爭先的徑路窄，退後一步，自寬平一步；濃艷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長一分。
[參考譯文]人人競相爭先的道路最為狹窄，如果能夠退後一步，道路自然就會寬廣一步；追求濃艷華麗而享受到的滋味很短暫，如果清淡一些，趣味反而更加悠久。
17.[原文]處世讓一步為高，退步即進步的張本；待人寬一分是福，利人實利己的根基。
[參考譯文]為人處世能夠做到忍讓是很高明的方法，因為退讓一步是更進一步的階梯；對待他人寬容大度就是有福之人，因為在便利別人的同時也為方便自己奠定了基礎。
18.[原文]德者事業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棟宇堅久者。
[參考譯文]美好的品德是一切事業的基礎，正如蓋房子一樣，如果沒有堅實的地基，就不可能修建堅固而耐用的房屋。
19.[原文]仁人心地寬舒，便福厚而慶長，事事成個寬舒氣象；鄙夫念頭迫促，便祿薄而澤短，便祿薄而澤短，事事得個迫促規模。
[參考譯文]仁慈博愛的人心胸寬廣舒暢，所以能夠福祿豐厚而長久，事事都能表現出寬宏大度的氣概；淺薄無知的人心胸狹窄，所以福祿微薄而短暫，事事都表現出目光短小狹隘跼促的格局。
20.[原文]寵利毋居人前，德業毋落人後，受享毋逾分外，修為毋減分中。
[參考譯文]獲得名利的事情不要搶在別人前面去爭取，積德修身的事情不要落在別人的後面，對於應得到的東西要謹守本分，修身養性時則不要放棄自己應該遵守的標準。
21.[原文]天理路上甚寬，稍游心，胸中使覺廣大宏朗；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跡，眼前俱是荊棘泥塗。
[參考譯文]追求天道真理的正道非常寬廣，稍微用心追求，就感覺心中坦盪開朗；追求個人慾望的邪道非常狹窄，剛一躋身於此，就發現眼前佈滿了荊棘泥濘，寸步難行。
22.[原文]念頭起處，才覺向欲路上去，便挽從理路上來。一起便覺，一覺便轉，此是轉禍為福，起死回生的關頭，切莫輕易放過。
[參考譯文]在念頭剛剛產生時，一發覺此念頭是個人邪惡慾望的膨脹，便馬上用理智將這種慾念拉回到正路上來。邪念一產生就發覺它，一發覺就轉變方向，這個時候就是將禍害轉變為福祉，將死亡轉變為生機的重要關頭，千萬不能輕易放過。
23.[原文]疾風怒雨，禽鳥慼慼；霽日風光，草木欣欣。可見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
[參考譯文]疾風暴雨會使飛鳥走獸都感到哀婉悲傷；風和日麗會使花草樹木都充滿欣欣向榮的生機。從這些自然現象中都可以看到人間不能夠一天沒有祥和安寧的氣氛，人的心中不能夠一天沒有欣喜樂觀的心情。
24.[原文]靜中靜非真靜，動處靜得來，才是天性之真境；樂處樂非真樂，苦民樂得來，才是心體之真機。
[參考譯文]在悄然無聲的環境中所得來的寧靜不能算是真正的寧靜，只有從嘈雜喧鬧的環境中得來的寧靜，才是人的本性中真正靜的境界；在快樂的地方得來的樂趣不能算是真快樂，只有在艱苦的環境中仍然能保持樂觀的心情，這種快樂才是人的本性中真正快樂的境界。
25.[原文]當怒火欲水正沸騰處，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知的是誰？犯的又是誰？此處能猛然轉念，邪魔便為真君矣！
[參考譯文]當一個人的憤怒或慾念彷彿沸水翻騰時，人往往不能克制自己，雖然他自己知道這樣做是不妥當的，但又偏偏去觸犯。知道這個道理的是誰？明知故犯的又是誰？如果這時能夠冷靜下來，弄清問題的癥結所在，犯的是什麼錯，在這時突然覺悟而改變念頭，那麼邪惡的魔鬼也就變成慈祥的天王了。
26.[原文]性躁心粗者，一事無成；心和氣平者，百福自集。
[參考譯文]性情急躁粗暴的人，一件事情也做不成；心地平靜溫和的人，所有的幸福都會為他降臨。
27.[原文]時當喧雜，則平日所記憶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寧，則夙昔所遺忘者，又恍爾現前。可見靜躁稍分，昏明頓異也。
[參考譯文]人在喧鬧雜亂的時候，平時所記著的事情，都會淡忘掉；當環境清靜安寧的時候，那麼過去所遺忘的東西，又彷彿浮現在眼前。可見只要安靜和浮躁稍有分明，那麼昏聵和清醒就會迥然不同。
28.[原文]心地上無風濤，隨在皆青山綠水；性天中有化育，觸處見魚躍鳶飛。
[參考譯文]如果心中平靜沒有煩亂的情緒，那麼眼中所見都是青山綠水之美景；如果本性中有化育萬物的愛心，那麼所看之物無不是魚躍鳶飛的生動景觀。
29.[原文]涉世淺，點染亦淺；歷事深，機械亦深。故君子與其練達，不若樸魯；與其曲謹，不若疏狂。
[參考譯文]一個剛剛涉足社會的人，閱歷不深，受到不良習氣的影響也少；而閱歷豐富的人，各種姦謀技巧往往也很多。所以，一個堅守道德準則的君子，與其過於精明圓滑，不妨樸實篤厚；與其謹小慎微，曲意迎合，不如坦蕩大度。
30.[原文]為善不見其益，如草裡東瓜，自應暗長；為惡不見其損，如庭前春雪，當必潛消。
[參考譯文]雖然做好事不一定能立即看到什麼好處，但是好事的益處就像掩在草裡面的冬瓜一樣，於不知不覺中長大；做了壞事也許不會立即看出對自己的損害，但它就像春天庭院中的積雪一樣，暗地裡必然消融。
31.[原文]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則群魔退聽；馭橫者先馭此氣，氣平則外橫不侵。
[參考譯文]要想制服邪惡，必須先制服自己內心的邪惡，自己內心之惡制服之後，一切其它邪惡自然都不會起作用。要想控制不合理的橫逆事件，必須先控制自己容易浮動的情緒，這樣所有外來的橫逆之事自然不會侵入。
32.[原文]反己者，觸事皆成藥石；尤人者，動念即是戈子。一以辟眾善之路，一以浚諸惡之源，相去霄壤矣。
[參考譯文]肯經常自我反省的人，那日常接觸的任何事，都變成警惕自己的良藥；經常怨天尤人的人，只要他的思想觀念一動，就全是帶有殺氣的邪惡想法。可見自我反省是使人往善的一條正途，而怨天尤人卻是走向各種罪惡的源泉，兩者之間的區別真是有天壤之別。
33.[原文]心者，後裔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葉榮茂者。
[參考譯文]一個人能存有一顆善良的心，就等於給後代子孫種下了幸福的根苗，這就如同栽花植樹一樣，因為世間沒有不把花木栽在土地內，就能使花木枝葉繁茂而開花結果的。
34.[原文]不昧己心，不盡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子孫造福。
[參考譯文]不矇蔽自己的良心，不作絕情絕義的事，不過分浪費物力，假如能做到這三件事，就可以為天地樹立善良的心性，為萬民創造生生不息的命脈，進而為後世子孫創造永恆的幸福。
35.[原文]此身常放在閑處，榮辱得失誰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誰能瞞昧我。
[參考譯文]只要經常把自己的身心放在安閑的環境中，世間所有榮耀恥辱與成敗得失都無法左右我；只要經常把自己的身心放在安寧的環境中，人間的功名利祿與是是非非就不能欺蒙我。
36.[原文]天地之寒暑易避，人世之炎涼難除；人世之炎涼易除，吾心之冰炭難去。去得此中之冰炭，則滿腔皆和氣，自隨地有春風矣。
[參考譯文]大自然的寒冬和炎夏都容易躲避，人世間的炎涼冷暖卻難以消除；人世間的炎涼冷暖即使容易消除，積存在我們內心的恩仇怨恨卻不易排除。假如有人能排除積壓在心中的恩仇怨恨，那祥和之氣就會立刻充滿胸懷，如此自然也就到處都充滿極富生機的春風。
文獻參考及出處
洪應明，《菜根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