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6年06月10日訊】聶樹斌被槍決後,聶父吞下一瓶安眠藥,經過搶救,雖然保住了命,但成了偏癱,只能拄著枴杖走路。多年過去了,村裡大都蓋起了新房,而聶家仍然是老房子。
聶家仍然是老房子和拄著枴杖的聶父(網路圖片)
別人的母親都盼著孩子永遠健康、年輕,而張煥枝卻多麼希望看看兒子老去的面龐,42歲的聶樹斌,會是什麼模樣?
「青紗帳」裡的呼喊聲
21年來,一場夢境時常現於張煥枝的腦海。
據陸媒報導,石家莊西郊,已屆不惑之年的聶樹斌要趕在上班之前,送正讀初中的孩子去上學,走過孔寨村西邊的那片田地,彷彿這片地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可這樣的場景只會浮現在張煥枝的夢裡,一旦醒來,又是一夜的輾轉難眠,夢境和現實的反差只能化作枕邊的清淚。
父母都希望孩子永遠年輕,張煥枝卻多麼希望能看一眼兒子老去的模樣。
前一段時間,陸媒記者再赴石家莊市橋西區留營鄉的案發現場。20多年了,人非物亦非。幾年前,這裡開挖了一條南水北調的輸水渠,大量開挖和堆土,讓這片曾經平坦的莊稼地變得高低不平。
可在1994年8月11日,這片玉米地鬱鬱蔥蔥,宛如一襲「青紗帳」。其中,一場「地毯式搜索」緊張鋪開,一陣陣呼喊聲在玉米地裡迴盪。他們喊的人叫康某某,是石家莊市液壓件廠技術科的女描圖員,這位時年36歲的女工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就在前一天,康某某的父親和女兒的工友一起,在玉米地發現了一團衣服:一條藍底藍綠圈圖案的連衣裙,裡面還裹著一條粉色內褲。
「這是不是玲玲的衣服?」康父頓感不妙,女兒的工友見狀趕緊回廠裡報告。11日,100多名液壓件廠職工共同尋找失蹤的康某某,東倒西歪的玉米穗兒下是工友們焦急的腳步。很快,玉米地裡傳來一陣喊聲:找到了!
然而,聽到叫喊時,人們已經隱約知道,這是個壞消息。果不其然,當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又連下三天大雨,他們找到的是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這正是幾天前失蹤的康某某。
「連殺雞他都不敢」
此時,石家莊鹿泉市下聶莊的張煥枝正在忙碌著,時年51歲的她兒女雙全,兒子剛從技校畢業,進入校辦工廠當焊工,一家人其樂融融。她怎會想到,遠在20里外的一起姦殺案,竟會跟愛子扯上關係。
張煥枝憶起20多年前的那一天時,眼圈紅得讓人一陣心酸,她卻已掉不下眼淚。
1994年9月24日,三名警察的到訪打破了這個家的平靜生活。
「你兒子是不是叫聶樹斌?」
「是。」
「他昨晚回來沒?」
「沒有。」
「不用等了,他昨天已經被抓了。」
聽到這裡,張煥枝一愣,趕緊問是怎麼回事,可警察只是說有個案子,他有作案嫌疑,如果不是他,很快就能放回來。張煥枝回憶,她自認為瞭解兒子,頂多也就是一時衝動跟人打架被拘留了。
不久後,聶樹斌的父親聶學生在工作單位石家莊聯鹼廠見到一張逮捕證,一家人徹底慌了神,逮捕證上清楚地寫著聶樹斌「強姦殺人」。
「我自己生的,又養了那麼多年,我知道我兒子絕不是那樣的人!」張煥枝講到這裡時突然提高了嗓音,猛咳了兩下,趕緊拿出藥瓶喝了兩口。如今,張煥枝的桌子上,永遠會擺著關於聶樹斌案的各種報導,以及每天服用的藥品。
張煥枝隨後用一個例子佐證所言,在聶樹斌被抓前半年,家裡有只老母雞腿瘸了,她便讓聶樹斌殺掉煮著吃了,可是他拎起來好幾次又放下了,「媽,我不敢殺。」最終,因為母子兩人都不敢殺,只得將老母雞以兩元錢的價格賣給了街頭販雞的。
「殺人?他根本就沒那個膽量。」張煥枝說,兒子口吃很嚴重,生性有些懦弱,說他強姦殺人,「我不相信!」
最後的相見滿臉是淚
在張煥枝的夢裡,聶樹斌總是嚎啕大哭,這也是他見兒子最後一面時的樣子。
「我到現在都後悔,沒能在案發後親口問一下他,強姦殺人的混賬事兒,到底是不是他幹的!」實際上,從聶樹斌被抓後,張煥枝不知跑過多少路,卻只見到兒子一面,那一次母子兩人甚至還沒說句話。
1995年3月,終於等到聶樹斌案一審開庭,張煥枝起了個大早,趕到位於靶場街的石家莊中院,可令她萬分失望的是,法院告知,案件涉及受害人隱私,被告方家屬不得旁聽。但她不死心,一個人等在街對面。過不多久,來了兩輛警車,其中一輛車上下來一個犯人,張煥枝一看,是聶樹斌,積壓在心中半年之久的相思之苦和投訴無門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儘管法官一直朝她打停步的手勢,可張煥枝顧不了那麼多,幾個箭步就跑到法院的樓前,可還沒來得及喊幾聲,讓樹斌回頭看一眼,她已經被擋在了樓門口外。
「雖然沒走到近前,可養了20年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當媽的一眼就能看出。」張煥枝清楚地記得,當時樹斌的兩個肩不一樣平了,左肩往下耷拉了。
張煥枝又回到街對面焦急地等著,一個多小時後,法官走出庭外,她趕緊跑上前去,懇求能不能見兒子一面,法官說,去吧,在樓上呢。張煥枝立即跑上樓,只見聶樹斌坐在最前排,背對著法庭門,嚎啕大哭。張煥枝剛要走上前就被法警攔住、往外推,她哭著大喊一聲:「樹斌!」兒子回過頭看了一眼,仰著頭,滿臉是淚。
這一幕成為張煥枝餘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她哪會想到,這竟成為母子最後一次相見。
聶父吞下一瓶安眠藥
1995年4月28日,張煥枝精挑了幾件單薄的衣服,囑咐聶學生給兒子送過去。聶學生蹬著自行車來到看守所,一看聶學生來了,看守所的工作人員詫異地問:你怎麼又來了?
聶學生回答,天熱了,給孩子送幾件單衣。聽到這話,工作人員放下手中的活,轉身離開。十幾分鐘之後,一個人衝著聶學生一個勁地招手:來來來,過來過來,我給你說說。
聶學生走過去,隨後聽到的消息像一個晴天霹靂,瞬間擊倒了這位肩膀依然厚實的退伍軍人。對方說,你兒子走了。
聶學生腦子「嗡」的一下,他這才知道,兒子已經被槍斃了。回到家後,聶學生一頭倒在炕上,說不出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騎回來的。
他們的痛苦不只是失去了兒子,還在於竟全然不知,甚至沒能給兒子收屍。實際上,在張煥枝看來,他們一家人一直被蒙在鼓裡,一審判決書沒有送達,而二審只做了書面審理,並沒有通知他們,更沒有送達。
「我兒子怎麼會殺人?」聶學生終究還是想不開。張煥枝記得,那是1996年秋天,她從地裡幹活回來,聶學生躺在床上「睡覺」,推了幾下,怎麼也推不醒,她意識到不妙,炕邊有個安眠藥瓶子,拿起來一晃,空了。來不及多想,趕緊把人送到醫院。
命雖保住了,人卻成了偏癱。他吞下了整瓶安眠藥,還沒來得及把瓶子扔進火坑,就倒在了床上。
少了個攙扶的人
下聶莊有棵幾百年的老槐樹,村裡有什麼事,村民們都在此商議。但從1995年開始,這裡越來越少見到聶家人的身影。
直到10年後,一件事的發生,老槐樹下又能看到張煥枝的身影了,這時她不再低頭負怨。
2005年的一天,張煥枝家突然來了三名記者。剛開始張煥枝很排斥,可記者接下來講的事情讓張煥枝差點哭出來,「他們說,河南那邊抓住一個人,叫王書金,交代了一起案子,就是聶樹斌那起,說是他幹的。」
報導引起關注後,張煥枝也走上了申訴的道路,但並無實質性進展。2014年1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進行複查。
2016年6月8日,張煥枝拿到再審決定書,當場老淚縱橫。
張煥枝今年72歲了,這位堅強的母親還在奔波。50歲之前,她還是個只有小學文化的半文盲,而走過這麼多年的上訪申訴之路,通過不斷學習,她儼然成了能引述不少法律條文的「准專家」。可這對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來說,卻是莫大的悲哀。
每當朝陽升起時,老槐樹下會有一個拄著枴杖的老人蹣跚而過,他一聲不吭,只聽見鞋底的沙沙聲和枴杖慢吞吞戳在地上的迴響。老人叫聶學生,他身邊少了個攙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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