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事,管不管?
【看中國2016年04月25日訊】在學校,老師念:「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問一同學什麼意思。該同學以為「天下興亡」是「天下‘姓王’」,便脫口答道:「王是大姓,老師你姓王,我也姓王,我們班很多同學都姓王,是姓王的天下,所以天下姓王。」老師目瞪口呆,又問:「那匹夫有責呢?」他以為是「‘皮膚’有責」,便又答道:「天下姓王,皮膚怎麼能不負責呢?老師你想呀,只有我們中國人才有姓王的,中國人是黃種人,是黃皮膚。外國沒姓王的,是白種人,是白皮膚,所以天下姓王,皮膚是有責任的。」老師哭笑不得,對他說:「唉,你呀,不假思索!」他還以為老師讚揚他,越說越來勁:「謝謝,我一點不假,我是真思索。」老師昏倒!
「天下興亡誰有責?」這在中國是關乎愛國主義的大問題,而中國人一向被認為、也自認為是最最愛國的;不愛國者,是漢奸,是國賊;十惡不赦,狗彘不如。中國長期以來,尤其是近60年,也是世界上對國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最廣泛、最持久、最不厭其煩、最大張旗鼓的國家;從幼兒園,到敬老院;從中央電視臺黃金頻道的節目,到鄉村小茅房破敗牆壁的標語;從少先隊的「五愛」教育,到全社會的「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宣傳運動,無一不有神聖的「愛國」的內容。
但「國」是什麼?是「祖國」?是「國家」?是「政府」?是「政黨」?是「政客」?是「領袖」?……教育者從未向被教育者說清楚,也不讓大家清楚,就糊里糊塗地被代表了。更別說「國」是什麼性質的國了:是民國?是王國?是極權國?是共和國?……也含糊其詞,也一律被代表。
王同學將「天下興亡」誤為「天下姓王」,他把崇高的愛國名言,像是德裡達似的後現代地給解構了。這倒也是歪打正著,可以讓每一個單純、善良的愛國者,在熱烈地愛之前先冷靜地問一問,問問這個國姓什麼,問問這個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如若「天下姓王」之「王」是帝王之「王」,那麼「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匹夫(平民百姓)總是受苦,憑什麼要為帝王的天下承擔興亡之責?憑什麼要愛「普天之下」的「莫非王土」?
在我過往的70年中,在我生活的國之中,經歷過兩次極為慘烈的戰爭,一次是在我童年,交戰雙方是中日;一次是在我少年,交戰雙方是國共。前一次為抵抗日本的侵略,是抗日。後一次是國共兩黨的爭霸,是內戰。兩次戰爭並非都與「天下興亡」有關,「匹夫」並非都應「有責」。
抗日戰爭攸關國家之命運,失敗了,中國就要「亡國滅種」。這乃大是大非,事關民族存亡,所以那時傳遍全國大地的《義勇軍進行曲》高唱:「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所以當年震動校園內外的《畢業歌》呼喚著:「同學們大家起來,要擔負起天下的興亡!」這才是真正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國共之間是內戰,是兩黨爭「王」,再怎麼打,打翻了天,至多是一個黨興,一個黨亡;至多是政權的交替,王朝的更迭。這不是「天下興亡」,只是「改朝換姓」:是姓「國」的為王,還是姓「共」的為王。
國民黨的「國」叫「中華民國」,其實並非「民國」,它不姓「民」。當時流行的說法是「蔣家天下陳家黨」,信奉的是一個領袖,一個政黨,一個主義。正因為它專制獨裁,抗戰勝利之後,便沖昏頭腦,發動內戰,更加上嚴重的吏治腐敗,終於在1949年輸給共產黨,龜縮在臺灣這蕞爾孤島,但仍稱中華民國,其實還是「黨國」,並非「民國」。只是等到蔣經國去世前,廢除了黨禁,還政於人民,又經過島內的藍綠兩黨的較量和全民的普選,臺灣的民主之花才逐漸開放結果,如今倒很有點「民國」的樣子了。
上一世紀,共產黨創立之後的10年,也有個國,它是在共產國際扶持下,於1931年11月7日(和前蘇聯的國慶同一天)建立的,叫做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首都在江西瑞金,毛澤東是蘇維埃主席,副主席是項英、張國燾。這個國,當然姓「蘇」,是外國姓;這個「國」也確實拿過外國銀子,盧布。可惜國祚短暫,終結於1937年9月6日。
後來被毛澤東感謝過的日本的侵略,在當時確確實實幫了共產黨的大忙,使得共產黨能以「七分發展、二分觀望、一分抗日」的「持鬮戰」,賭徒似的和「日寇、蔣幫」持鬮一賭,從而在「日蔣相爭」中「漁翁得利」,發展和壯大了自己,得以東山再起;日後並以「人民民主」為旗幟,以「為人民打江山」作號召,打敗了抗戰八年而元氣大傷的國民黨,終於「槍桿子裡出政權」,建立起「中華人民共和國」。
1949年建政伊始,共產黨不乏開明作風,頗有民主氣象,綱領也能共同,政治也能協商,政府也能聯合,選舉也能照章,所作所為,也都像模像樣。
可是馬上得天下,並非馬上就能治天下,到後來,一直到如今,已一個甲子,共產黨恐怕是越來越難以逃脫歷代王朝的興亡週期率:「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如今已很不像立國之初的那個樣兒了,不是「人民共和」,而是「一黨專政」了。所有的民主黨派早就有了「跨黨」的中共「地下黨」;文革期間,甚至公開地乾脆從「地下」走到「地上」,使得「民主黨派」完全可以倒著念了,成了「派黨主民」(派共產黨主宰民主黨派)。到如今,尤有甚者,任何機關單位都有黨的組織,都有黨的領導,無遠弗屆,無孔不入;不但民主黨派,甚至連宗教團體、佛門淨土也難以倖免!國民黨獨裁時期,尚不能控制所有媒體和所有學校,而今在共產黨的天下,所有報紙都形同黨報,所有學校都類似黨校,連軍隊也成了比希特勒的「黨衛軍」還忠誠於黨的「衛黨軍」了!
這樣的國家究竟是誰的天下?早在1957年儲安平就說過這是「黨天下」,他說了實話,卻被打成右派,以後生死不知,至今也下落不明。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有7千多萬黨員的共產黨成了「天下的第一大黨「,有96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也成了世界「第一大的黨天下」。
這樣的黨天下,這樣的國家,匹夫能負其責嗎?匹夫首先要有權,才能有責。「興」時匹夫無權,「亡」時才想到匹夫有責;不把匹夫當主人,只當炮灰,誰幹?除非「裸」干。
須知國家和祖國,內涵雖有交叉,但是區別甚大。
國家不同於祖國。國家即政府,政府即國家。國家有龐大的機構,有法院、有軍隊,有監獄,有警察,還有很多政客和官僚,也就是當官的。這些當官的必須是經過民主程序由全體公民直接選舉出來的,才是合法的。否則你再怎麼解釋,再怎麼辯解,再怎麼給自己塗脂抹粉,都是非法的。由這些政客、官僚,當官的所組成的政府當然也是非法的。這樣的國家有個名稱,就是極權國家。
需知,祖國並不同於國家,更不是極權國家:祖國是生我養我之地,是我家族繁衍之所,是我先人入土之家;祖國是黃皮膚,是烏眼珠,是黑頭髮;祖國是東海潮,是黃河浪,是長江峽;祖國是甲骨文、是毛筆字、是水墨畫;祖國是中餐菜,是茅台酒,是龍井茶;祖國是《梁祝》的傳說,是《西廂》的劇情,是《西遊》的神話;祖國是春節,是端午,是中秋;是蘭草,是牡丹,是梅花;祖國是軒轅帝,是孔夫子,是普普通通、千千萬萬的你我他。
我無條件地愛我的祖國,但我只能有條件地愛我的國家。我絕不可能不愛我的祖國,但我很有可能不愛我的國家。
祖國不是國務院,不是黨中央;祖國不是八寶山,不是紀念堂;祖國不是共青團,不是太子黨;祖國不是最近報廢的「賙濟」導彈,祖國不是深不可測的一片「汪洋」;祖國不是三軍官兵的閱兵方陣,祖國不是四代領袖的巨幅畫像;祖國不是大褲衩,不是水立方;祖國不是漂著死魚的湖泊,不是埋葬礦工的煤窯,不是壓死汶川無數學生的「豆腐牆」。
祖國不會強拆你的祖屋,國家會推倒你的房樑;祖國不會竊聽你電話,國家會阻止你上網;祖國不會拒絕你申訴,國家會對你強行截訪;祖國不會搶奪你的耕地,國家會巧取你的錢囊。祖國不會禁止你出入境,國家會為你製造「柏林牆」。祖國不會指控你有泄露機密、危害安全罪,國家會控告你顛覆政府、反對襠中央。
唉……我多麼想愛我的國家噢。我也曾真心實意地愛過,愛得發狂發飆;我何止是「愛國賊」,簡直就是一個「愛國盜」。可如今要我再說一聲愛,就怕言不由衷,理不直氣不壯了;雖然我還是想說,只盼著我可以由衷地大說一聲、十聲、百聲、千聲、萬聲「我愛你」的那天來到。可如今,真的抱歉了,你已不那麼神聖,不那麼崇高。正如開國之君毛澤東的教導,你只是秦始皇和馬克思的雜交。起先還可以,「一唱雄雞天下白」,「時間開始了」,心潮逐浪高;可是,越到後來越糟糕,時間停滯了,甚至倒退了,今天你已是由金錢鑄造的利益集團所組成的現代王朝。請問,你為何至今不敢公布官員們的財產,不敢晒晒衙內們的生財之道?再問,60週年的超豪華國慶,究竟花了多少鈔票?那是黨的錢嗎?不,都是民脂民膏!切莫給整齊劃一的方陣迷惑了,切莫給流光溢彩的煙花忽悠了,那只是為了揚威,只是為了炫耀,只是為了掩飾空前的虛弱和萬分的焦躁。那些龍吟虎嘯,那些男歡女笑,說穿了,只是緊閉門窗的卡拉OK,只是刺刀護衛的假面舞蹈。「盛世」,為何緊張得對行人盤查搜包;「和諧」,為何恐懼得禁止商店賣刀。何不乾脆再下禁令一道:全國人民都不許笑,因為笑裡也會藏刀。你還要我為你驕傲,還說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不,我真的要含淚相告,60年過去了,你何時有過反省?何時下過罪己詔?最後,尊一聲我的國,60年來,為什麼你總與良民為敵,總拿好人開刀?以往的李九蓮、林昭,眼前的許志勇、師濤……還有那胡佳和劉君呀,都是那麼有愛心的好人一個呀,他們或被打被壓,或被關被抓,或被宰被殺,他們究竟觸犯了你王法的哪一條!
至今我還沒選擇放逐和流亡,今後也不永別家鄉,這實在是我無比熱愛我的祖國,也實在是我對這個國家還心存一點希望。可我要說,如此下去,國將不國,這樣的天下,我怎能負責它的興亡!
2009、11、2
上海善作劇樓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