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微痕》我的姐姐林昭(圖)
【看中國2014年06月09日訊】姐姐是在1960年10月被捕入獄的,先拘留在上海第一看守所,一度音訊全無。母親千方百計想得到一些她的消息,多方奔走仍毫無結果。一年多後,她轉到靜安分局關押,才有信出來,說可以送一些錢和她所要的東西進去,但是要見面就很困難。母親每次送物回來,總是很沮喪,因為知道了姐姐在裡面「表現」很壞。姐姐每次來信,總是要白被單,我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到後來才知道,送去的白被單她都撕成條條用來寫血書。
姐姐在1962年被准許保外就醫。她回家後,講了一些在看守所和監獄裡的情況。她對有些看守人員深惡痛絕,尤其是在一所時,有一個女獄警非常殘忍,姐姐稱她為「不中用的警犬」,姐姐經常針鋒相對地對她對犯人生活上非人道的虐待有所指責,姐姐有時整天呼口號「要人權」,大呼「犯人也要吃飽飯」等等,直到呼叫到聲嘶力竭,然後她就開始絕食。至一二天後他們將她送往監獄醫院去吊鹽水針。
在一所時,大都是所謂「政治犯」,所以都一一單獨囚禁。開始林昭的鬥爭影響還不大,由於她的「不安分」,個別獄警對她恨之入骨。姐姐常在他們當班時高唱革命歌曲,大聲要求給囚犯革命的人道主義和合理的待遇,如果他們不理她,她會整夜敲打獄門。
在判刑後,有一度她關到提籃橋監獄。她仍單獨囚禁,但比之一所與其他的隔離情況似有改善。有一次獄中伙食忽然少了,也根本沒有所謂二週一次的「改善生活」,她就發動其他人拒絕用餐,並帶頭喊口號,跟她喊口號的並不太多,於是她立即引吭高唱《國際歌》,這一下所有的犯人都高聲附和,獄中彷彿沸騰起來了。後來當局立即以絕食為藉口將姐姐送進監獄醫院。
姐姐第一次被送醫院時,對主治大夫就大罵了一通:「哎,你這位醫生,是救人的還是殺人的?像你這種人會有人道主義嗎?你不要碰我!」這回第二次進來,她對主治大夫的看法漸漸改變了,大夫對姐姐輕輕地說:「請你安靜些,在這裡多住幾天,這裡畢竟是醫院。」說完就悄悄地走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以後他總是暗中設法在一定範圍內照顧她,盡量地給予方便。林昭的名字從一所到靜安分局監獄都是赫赫有名的,監獄中的人都知道。在分局監獄中,還有一位獄警老人,對林昭也非常好,起先她還同他鬧,他等她發作完後一面搖頭一面說:「你何必生這麼大氣呢?留些精神吧,已經夠你受了。」林昭遇到醫生和這位老人時,少受不少痛苦。
對林昭施行虐待的獄官,她自然是冷眉怒對,她除了放聲大罵外,還割開血管血書,例如她在一首詩《獻給檢察官的玫瑰花》中寫道:
向你們,/我的檢察官閣下,/恭敬地獻上一朵玫瑰花。/這是最有禮貌的抗議,無聲無息,/溫和而又文雅。/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 ……
她經常以血書抒發胸中之怒火。另一首用血寫的詩中寫道:
將這一滴注入祖國的血液裡,/將這一滴向摯愛的自由獻祭。/擦吧!擦吧!洗吧!/這是血呢!/殉難者的血跡,/誰能抹得去?
林昭在獄中曾寫了一首《家祭》的詩,懷念她的大舅父許金源。三十七年前蔣介石「四一二」事變中,許金源擔任中共江蘇省委青年部長時,被國民黨抓去裝入麻袋拋入長江中。現在林昭在身陷牢獄中想起舅父時不禁失聲痛哭:
……
三十七年的血跡誰復記憶?/死者已矣,/後人作家祭,/但此一腔血淚。/舅舅啊!/甥女在紅色牢獄裡哭您!/在《國際歌》的旋律裡,/我知道教我的是媽,/而教媽的是您……
歷史的變化真是如此地不可解,林昭分明踏著革命烈士的血跡前進,卻得到了如此悲慘的摧殘!
與姐姐拘於同一室的一位基督徒俞以勒,成了姐姐的好朋友。她倆相約如一旦分開,用敲擊和停頓代表英文字母的密碼聯繫,不久真的分開了,幸而正在鄰室,她們的密碼就用上了,藉此經常談話。
俞以勒出獄後,曾到我工作的醫院來看我,並告訴我姐姐在獄中的情況。她感到特別痛苦的是林昭經常寫血書,她的二十萬言的「上書」寫完後,紙筆都沒收了,因此她改用血書,起先只是用血寫些詩,她用牙刷柄在獄中地上磨尖後,刺破血管用血寫在白被單條上。俞以勒說她是一位勇敢異常的女性,但是她身體顯然已每況愈下。
姐姐一度保外治療時,我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多的白被單,她支吾其辭。當我們看到她手腕部有血跡斑駁的傷痕時,母親立即把她衣袖拉起來,手臂上也全是小的切口疤痕。母親當時放聲大哭:「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賤自己?這也是我的血肉呀!」當俞以勒告訴我的時候,姐姐的手臂一定是更慘不忍睹的。
1962年8月29日初審開庭時,林昭在日記中回憶說:「法官問:‘你有病嗎?’可是十二分抱歉,可敬的先生們,管有什麼病也得,可能這個年輕人在反右後以及其他許多事件重重刺激下有了精神異常現象,但至少不比先生們更加精神異常得厲害!」
林昭在獄中以呼口號、寫血書、蔑視法庭來表達良心的抗議,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這就出現了她在獄中的一場「制服與反制服」的鬥爭。獄警們一再警告她:「我不制服你這黃毛丫頭我們就不相信!」林昭在日記中寫道:「原來你們還有一條黃毛丫頭必須制服的條例,那也好,黃毛丫頭除了奉陪以外,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獄方確實小看了黃毛丫頭。於是批判的武器改為武器的批判。林昭寫道:「這麼地,一場‘制服’與‘反制服’的鬥爭就開始了。而這事情也跑不了兩種可能……(以下字跡模糊不清)非刑虐待光是以鐐銬,人們不知玩了多少花樣。一副反銬,兩副反銬,不行,時而交叉等等,至今臂肘之上,傷痛猶在。最最慘無人道、酷無人性的在我絕食之中,胃炎發病,痛得死去活來之時,乃至在婦女生理特殊的情況之間,不僅從未為我解除鐐銬,從未為我減輕些,譬如暫時除去一副。天哪,天哪,這是真正的地獄,人間何世?」
姐姐在提籃橋監獄時,有一次母親和我曾去探監,經過一道道戒備森嚴的大門,警衛都以奇特的眼光打量著我們。最後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內見到了她,她步伐緩慢地走出來,身體十分虛弱,只有眼神炯炯有光。當時公安局希望母親能說服她坦白認錯,他們也就藉此下臺。母親對姐姐說得口乾舌焦,姐姐什麼都聽不進去,什麼都不接受。她對母親說:「你怎麼這樣天真,他們是不會放我過門的,我一定會死在他們手中。」母親說:「你可以不讓自己死在他們手中,眼光放得遠些。」「這是不可能的!」姐姐斬釘截鐵地回答。母親又氣又急,提高了聲音說:「蘋男(姐姐的小名),你腦子放清楚一些,你死後誰也不會追認你為烈士的,你死在溝壑中,無聲無息……你的所作所為,只會給我們家庭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母親還未說完,姐姐毫不猶豫地接著說:「那也只能對你們不起了,我為真理不惜任何代價!」
以後我又到提籃橋監獄,又探了一次監,誰知道這是我與姐姐最後會見的一次。除此之外,林昭在北大的同學張元勛,在姐姐就義以前他是最後去探監的一人。張元勛戴著「右派帽子」冒著風險而去,他深知不是直系親屬是規定不准探監的,他機智和勇敢地用著「未婚夫」的身份才獲得獄方的准許。但是獄方還仔細地查對,決不聽探監者的一面之詞,查對的第一對象就是犯人本人,他們問:「張元勛和你是什麼關係?」靈敏的林昭所回答的正和張元勛所提的「未婚夫」對上了口徑。
張元勛在探望姐姐的談話中,她已知道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告訴他:「他們要槍斃我!」她並不畏懼。她囑咐張元勛,將來把她的文稿整理出版,詩歌集名為《自由頌》,散文集為《過去的生活》,書信集則為《情書一束》。但是她的文稿由於散失過多,加以時機不合,她的遺囑至今仍未得實現。
張元勛先生的勇敢精神,除了他和林昭深厚的友誼外,他對正義的崇奉,對是非的嚴正立場是十分明顯的。
1968年4月,林昭終於從有期徒刑二十年加判死刑,立即執行。她在接到判決書時,留下最後一份血寫的遺書:「歷史將宣告我無罪!」
我家在1968年4月30日付了子彈費以後,不久母親的朋友朱太太來電話叫我們到她家裡去一次。我去後發覺她家裡氣氛沈重而又異常。她先問我有無姐姐的消息,姐姐在執刑前有幾個月她們沒有她的音訊。我就把付子彈費的情況告訴了朱太太,她聽後立即臉色灰白,沉痛地說:「這是真的了。」在我追問下,她告訴我,她的大兒子祥祥每週二次在龍華飛機場勤工儉學,4月29日由同學送回家時已面無人色,神情呆滯,半晌講不出話來。朱太太追問發生了什麼事,那同學說:「我們今天在龍華看到槍斃人,是個女的,祥祥看了立即變色,說是認識她的。」等那同學走後,祥祥突然哭了起來,說:「大姐姐被殺害了!」因為他的精神受到了打擊,先要他休息。到第二天朱太太向他問個究竟,祥祥說他們一幫勤工儉學的在機場內做些雜務工,每天下午三時左右結束。那天結束後,在機場內多玩了一會兒。到三時半左右,突然望見有兩輛軍用小吉普飛快開來,停在機場的第三跑道,接著由兩個武裝人員架出一反手綁架的女子,女子的口中似乎塞著東西。他們將她腰後踢了一腳,她就跪倒了。那時走出另外兩個武裝人員對準她開了兩槍,看她躺下不再動彈時,將她拖入另一輛吉普車飛快疾馳而去。祥祥說,他當時幾乎叫出大姐姐來。朱太太再三追問他是否會看錯,祥祥說絕對不會錯,大姐姐有她的特點,只是更瘦了。身上穿的像是醫院裡的衣服。我聽完後,我只說最好你們暫時不要告訴我母親,她可能受不了。
在回家的歸途中,我腦海裡浮起的只是這一幕血淋淋的慘像,龍華、四月、自由、五分錢子彈費、母親的淚……
過了幾天,有人轉告我,同獄一犯人在一次公審大會上看到審判林昭的經過。林昭是被拉到台上的,因為林昭在獄中無人不曉,犯人們見到她出來都呆住了。林昭被帶出來時,她的口中塞了橡皮塞子,這種塞子能隨著張口的程度的大小而伸縮,專防囚犯喊口號用的,因此她越想張口,塞子就越大,整個面頰都會鼓滿起來。另外還可依稀看到頸部的塑料繩子,這是用來扣緊喉管,防止發聲的。這些都是監獄對特別「危險」的囚犯的處理辦法,不過雙管齊下尚屬罕見。林昭的臉發紅髮青,她眼中燃燒著怒火,許多人看了都感到十分難過。
按照常規,獄中公審大會開始時,只要囚犯一押上臺,下面犯人便要大聲呼喊口號,但是那天審林昭的竟寂靜無聲。主持人立即大怒,吼道:「你們這些囚犯都死了嗎?」然後就領頭高呼打倒反革命分子的口號,而和者卻並不很「熱烈」。轉告我的那位講得十分詳盡,我聽了卻無法表達我的感情,只覺得一股寒冷而逼人的氣流注入我的心胸。
林昭執刑後幾天,我們收到通知去提籃橋監獄取遺物,我陪著神志恍惚的母親一起去了。在門房遞上通知單,所有裡面的警衛都又以奇特的眼神看著我們。母親很哀傷,抽噎不止,我的面部一點表情也沒有。這次取得包裹一隻,內有棉襖一卷已完全拆碎檢查過,血跡斑駁的被單若乾和不少白布條上模糊的血書,還有幾件衣服。我們反覆尋查所謂遺物,難覓片紙隻字或林昭在獄中多年的別的留存。
林昭雖在含冤中被鎮壓,但在以後的年月裡我與外界的接觸中,我感覺到社會的正義力量支持著林昭,儘管那些支持並不能改變林昭的命運。
我記得,姐姐在第二次入獄後,曾住過上海精神病院作精神鑑定。精神病院院長是著名的精神科權威粟宗華醫師,他親自為林昭作精神分析。在「文革」中,粟醫師因陸定一的妻子嚴慰冰和林昭兩個病例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幾乎也劃為反革命,罪名是包庇反革命分子,想以精神不正常為理由來開脫嚴慰冰和林昭的「滔天罪行」。粟醫師為此抑鬱成疾,不久便逝世。當年在《二醫戰報》上有粟宗華的專輯,摘錄了粟與林昭精神分析的對話。林昭說:「我父親曾對我講,利用青年人的純真熱情搞政治是最殘酷的。政治是騙局,爾虞我詐。過去我一直不信,當悟出真理時已太遲了,現在我已超過了受騙的年齡,但尚未到達騙人的階段。歷史將宣告我無罪。」那期專輯中猛烈詆毀粟宗華醫師不學無術,包庇反革命。而粟宗華曾對人說,林昭是個難得的人才。
80年代初,我向上海高級法院院長關子展提出對林昭案件平反複查問題,受理後由靜安區中級法院院長趙鳳岱承辦該案。當時《民主與法制》雜誌的陳偉斯先生曾去採訪,看到有一房間關於林昭的檔案。在這期間,有一天我接到通知,上海公安局有人為林昭的事要找我談話,我在外灘的一間辦公室內見到了這位同志,他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要見我的目的。在談話中我才明白他要告訴我一些有關林昭的情況,他對林昭的一切比我要清楚得多。他告訴我林昭的案件自始至終在公安局內部有兩派意見,從判刑處理、執行到目前平反複查其分歧之大不可調和,因此平反的事甚感棘手。他告訴我內情的一番真意我很感激,我知道了他在林昭問題上是持反對意見的。
為了要尋求細節,我決定乘案件平反複查之時,前往監獄醫院去採訪那位姐姐看病的醫生。我為了確保訪問成功,事先即託人瞭解那醫生願否見我,能否講一些林昭的情況。託人去瞭解的結果,他說了一句:「醫院是不會讓她進來的。」我於是決定直闖監獄醫院,到那邊我向門衛說明林昭被「四人幫」殺害,現正進行平反,要向醫院瞭解些情況,門衛打通電話後讓我進去了。我在一間像護士室的小房間內等候,約十分鐘後那位醫生進來了,他個子雖小但顯得精明能幹的樣子。見面時他有些緊張,我說明來意後他有些驚訝。在談話中知道,林昭在醫院中住了不少次,多數是由他給她診治的。他的內心是對林昭持同情態度的,總是設法讓林昭在醫院裡多住幾天。他說,她是一個「任性」的女孩子,有極強的煽動性,在治療中稍有一些恢復的時候,就又宣傳起她的政治主張來了,她能說會道,影響很大,文筆又快,剛好一點,就「上書」、「參本」,忙個不停。她來住醫院,起先主要是因絕食而搶救,後來有幾次因寫血書把血管切得太深而流血不止才送來醫院,也有因咯血不止而入院的。他說,林昭去精神病院鑑定也是他提出來的,因為她常常說其他人包括醫生在內都要謀害她,他覺得她的思維有時給折磨得不正常。人是很殘酷的,他只覺得她太可惜了。他因為「包庇」她,起先他被「靠邊站」,後弄去勞動了一年多。他說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不違心的事。遺憾的是他沒有能力救她。她最後一次來醫院是大咯血,人瘦得還不到70磅。他簡直認不出她來了,只有她的眼神仍閃爍著光芒。趁沒有人在旁時,他對她說:「唉,你又何苦呢?」她輕聲地回答:「寧為玉碎。」他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有一天上午,三四個武裝人員直衝進病房,把林昭從病床上強拉起來,當時她還在吊葡萄糖,那幾個人大叫:「死不悔改的反革命,你的末日到了!」林昭毫無畏懼並從容不迫地說:「讓我換件衣服。」他們說不行,隨即像老鷹抓小雞似地將她架著走。她在門口還對護士說:「請向×醫師告別。」醫生說,其實他當時就在隔壁病房內,聽得很清楚,他說他不敢出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正在發抖。他說當了一輩子的獄醫,從來沒有看到任何犯人從病床上拉起來立即開了公審大會就去執行的,他不知道她犯了什麼罪,也不想知道,他沒有能力去辨別。當她慷慨激昂地在病房傳佈她的言論時,他總是遠遠地躲避。他也從不要看她的「萬言書」,這樣才能與她保持純粹的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他曾對領導說,他從來不知道她的政治主張,他只是看她的病。他最後對我說:「不知道你想瞭解什麼,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但想到你姐姐最後一句話向我告別,或許你姐姐還是希望告訴你一些我知道的事實真相。
談話後我的感情都浸沉於那些陰森的畫面中了,腦際呈現出姐姐在最悲慘的日子中的剛強的身影。我正想著,醫生已經站起來了,他向我握手道別,我向他道謝,他一言不說,只是搖搖頭。當我走出門回頭看時,他木然地站在那裡,像一座塑像一樣。
我離開提籃橋監獄大門時,我回顧了一下,這道灰暗高牆的陰影將永遠伴隨著我的餘生而難以忘卻……
姐姐早在60年代初就說過「歷史將宣告我無罪」,她的被平反、恢復名譽正是20年以後的事,如今又將過去了近20年,林昭的故事才得到一些公開的昭示,可是她能獲得真正的歷史的評價,恐怕還在遙遠的將來了。歷史無情,當歷史的洪流將千萬人捲走時,什麼痕跡也留不下來,林昭或許只是最後升起的一星泡沫,一瞬間也就歸於虛無——不過我堅定地相信,林昭的人格是永恆的。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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