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1月18日訊】經濟學家凱恩斯說過,該發生的事終究要發生,而且總是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這句話用在柏林牆的命運上最恰當不過。距今二十年前的11月9日,隨著風雨飄搖的東德政府辭職下臺,柏林牆失去了最後的存在理由。東西柏林人隨即抄起大錘鎬頭拆毀了擋在他們中間達28年的柏林牆。
1961年8月12日午夜過後半小時,黑暗無人的大街上警笛狂鳴。頭戴鋼盔的東柏林軍警乘卡車奔向東西柏林間的主要通道。士兵從車上卸下木馬、鐵絲網、水泥樁柱、石塊、鎬頭、鐵鍬。4小時後日出之時,牆基已經形成了。建成後的柏林牆高度約5米,寬50公分,全長近166公里,其中水泥牆114.5公里,鐵絲網55公里(主要架設在以河流為邊界的水面上)。沿柏林牆建起瞭望塔290個,警犬樁274個,數千個電子眼,配備了約250只警犬。沿柏林牆的外圍是一道3.5米高、123.5公里長的通電鐵絲網,鐵絲網與柏林牆之間有50米寬的無人帶,牆的上端還焊接著光滑的圓形鐵筒,使人無法攀登。舉世「聞名」的柏林牆從此建立。柏林牆與中國還有著特殊的關係,因為柏林牆工程的代號就是「中國長城第二」。
1962年8月17日,一位名叫彼得·費希特的東柏林青年企圖越過柏林牆,逃離禁錮他的那個「天堂」。當他攀越混凝土障礙時,東德軍警開槍向他射擊。他身中數彈,倒在柏林牆下,血流如注。這期間,他不停地呼喊救命,呼聲驚動了西柏林一邊的邊防軍人。軍人們扔過來急救包,但傷勢太重的費希特已無力自救。他就這樣在牆下躺了50分鐘,沒有一個東德警察前來施救。他的呼救聲從大到小逐漸微弱。目睹這一槍擊事件的西柏林民眾爆發出憤怒的抗議聲。他們向東德軍警高呼,「你們是殺人犯!」「你們是法西斯!」西德的警察冒著生命危險跑到柏林牆邊。但是太晚了,費希特已經因失血過多停止了呼吸。他的血已經流盡,卻依然沒有逃出東柏林。費希特之死是柏林牆建立以後發生的數百起槍殺事件中一起最沒有人性的屠殺。
然而,在1989年之前,柏林牆兩邊的人都沒有想到這堵不斷吞噬人命的牆會倒塌,許多人士認為它會永遠存在下去。在距此兩年之前的1987年6月12日,美國總統里根在西柏林的勃蘭登堡門演說中曾直言:「戈爾巴喬夫先生,拆除這堵牆吧。」里根的許多幕僚曾反對把這句話寫入演講稿,認為那樣太刺激蘇聯了,具有挑釁的意味,會傷害蘇東人民的感情,加劇美蘇的緊張關係。如果他們能預知柏林牆會在兩年後倒塌,他們絕不會反對里根總統這樣說。當里根稱蘇聯為邪惡帝國時,他也曾被許多人嘲笑。里根的話應驗了。赫魯曉夫在五十年代也曾對西方世界說:「我們將埋葬你們!」他的話也以相反的方式應驗了。
柏林牆的倒塌,不是因為蘇聯和東德的軍事失敗。相反,當時蘇聯領導的華沙條約集團在軍事實力上正在超過美國領導的北約集團。更不是因為蘇聯與東德經濟崩潰。當時的東德是整個蘇聯東歐集團經濟狀況最好的國家。為什麼柏林牆會「憑空」倒塌呢?柏林牆的倒塌說明瞭什麼?
依我看,柏林牆終將倒下的命運從它立起來的第一天起就已是定數。柏林牆的建立說明,建牆者深深意識到,在與其敵對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的競爭中,自身已經處於絕對不利的劣勢地位。不建立起這座用機槍守衛的高牆,不足以阻擋其被統治者們大規模地用腳投票。當磚石之牆建起來的時候,信念之牆已經倒塌。圍牆越多越高,越堅固,守衛的越嚴,說明自信越少,潛在的危機越大。圍牆的建立是因為自身社會制度的危機,圍牆的倒塌是因為自身意識形態的坍塌。只要是柏林牆,終究會倒塌。沒有蘇東意識形態與社會制度的危機,就不會有柏林牆,因而也就不會有柏林牆的倒塌。
為什麼軍事上如此強大的蘇東陣營在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上處於劣勢呢?那裡的統治者們曾許諾要給被他們統治的人建成一個人間從未有過的天堂,使他們徹底擺脫腐朽沒落、水深火熱的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然而,這是一個用「柏林牆」圍圈起來的「天堂」,一個人們爭相逃離的「天堂」。一個不能拒絕的、且一旦拒絕會付出性命代價的天堂。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曾指出,在這樣的天堂裡,每個人不過是巴赫輝宏的賦格曲裡面的一個音符。任何拒絕做這個音符的人不過是個小黑點,他的人生與性命既無用處也無意義,就像一個蚊蠅,輕輕一捏就成粉齏。費希特被打死,僅僅因為是他想自主地朝某個方向移動自己的身體。
柏林牆從建到塌的歷史表明,把人去人化的意識形態與社會制度終究不能長久。任何企圖去人化的意識形態與社會制度都不要低估每個人身上追求自由、回歸人性的靈魂。一些統治者可以在一段時間內阻擋一些人對自由的追求,但是不可能永遠阻擋所有國民對自由的追求。
柏林牆是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的象徵。這一意識形態把個人看做是國家的財產。既然人是國家的財產,統治者就有權決定被統治者應該在哪裡生活工作,他們應該消費什麼樣的物品,玩什麼樣的遊戲,讀什麼樣的書,說什麼樣的話,瀏覽什麼樣的網站。誰叫他們是國家的財產呢?這一意識形態的最嚴重的後果在於,它企圖通過摧毀人心中內在的道德律來把人去人化(dehumanization),使之成為動物,然後再用對待動物的方式加以統治。這個意識形態企圖謀殺一切對超驗道德與普世價值的信仰。在這種世界觀之下,人不過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物體,即便有一些意識,也是由作為物質的身體決定的。意識不過是大腦的一種功能,而大腦不過是頭殼裡面的一個器官。波蘭哲學家克拉科夫斯基發現,蘇聯東歐集團的意識形態沒有道德脊柱。因此,最終也因沒有道德脊柱支撐而被自身的重量壓塌。體重越大,貌似越強,離傾覆就越近。在這個龐大的軀體裡面是道德真空。柏林牆的倒塌說明,蘇聯與東歐的人民不接受這種視個人為國家財產的意識形態與道德真空的社會制度。
保守主義思想家柯克在《永恆事物的敵人》一書中指出:人間存在著一個永恆的道德秩序,這個秩序是為人制定的,人也是為這個秩序所創造的。人性是不變的,道德是永恆的。與永恆事物為敵的事與物,肯定是短命的。在混亂的世界中體認道德真理,是人特有的能力。如果人只有動物的本能,就不能識別、領悟正義、自由、平等、文明等超驗價值。消滅道德,否認超驗價值,把人去道德化就是去人化。
表面上看,柏林牆是一堵企圖阻止人們的身體自由移動的磚石之牆。實際上,柏林牆也是一堵精神之牆。作為磚石之牆,它要阻止的是人們用腳去投票。但是,那些企圖逃離被關在這個天堂裡的人在用腳投票之前就已經用心投票了。腳的驅動力來自心,否則腳是不會不顧性命地朝某個方向移動的。柏林牆表面上要禁錮的是人的身體,實際上它更禁錮的是人的靈魂,人的追求自由的心靈。那些篤信物質決定意識的統治者,以為禁錮了人的身體就等於禁錮了人的心靈。然而,人不是物質的動物,人更是精神的動物。如果物質決定不了意識,如果人的心靈不會因身體而被禁錮,那麼這樣的禁錮就是無效的,不論牆有多高,多堅固。
1789年法國人攻佔巴士底獄與1989年德國人拆毀柏林牆共同見證了這樣的一個事實,追求自由是人類的共同天性。自由是全人類共享的普世價值。德國是歐洲國家中自由的傳統十分薄弱的一個國度。曾經有過的魏瑪共和國羸弱而短命。德國還是人類有史以來對自由造成最大威脅的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的發源地,是一切共產主義者和國家社會主義者的精神故鄉。西德是西方大國中最後一批實現憲政民主化的,而且還是因為戰敗才得以實現。東德的民主化比西德還晚四十年。從此看來,歷史上的德國與中國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專制的傳統十分強大,自由的傳統十分弱小。追求自由的嘗試多,追求自由的成功少。說中國沒有自由的傳統,是錯誤的。說中國的自由傳統比西方少是正確的。但是,沒有一個民族與國家的傳統中沒有自由的因子,差別只是自由的傳統大與小,得到的自由多與少。
如果人類根本沒有追求自由的心靈與意志,巴士底獄與柏林牆就是多餘的。如果自由是包括德國與中國人在內的全人類的共同追求,那麼,任何巴士底獄柏林牆都終將是徒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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