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歷史,一定要重視第一手資料,尤其是歷史當事人親手寫的文字。這些文字不一定公正客觀,但是,它具備感性的特質,至少讓我們可以探究到當事人想訴說什麼,想掩蓋什麼,從而從這訴說和掩蓋中探究歷史的原本面目。
例如,清朝的科舉如何?怎樣錄取,尤其是改卷的標準是什麼?當年就有一位名為何德剛的前清官員,他親自參與過清朝科舉考試的監考和改卷,可以說是歷史的親歷者,民國的時候,他將這些見聞發表在報紙上,後結集成書:《春明夢錄》。
今天,我們來看看這些歷史親歷者筆下的清朝科舉考試。
烏龍改卷:考官將索要火腿腸的便條貼在考捲上
清朝的福建省科舉考生流行一句話:「進學是文章,中舉是命。」在學業路上決定成績的是你自己的文章,但決定你能否中舉中進士,那就得看你的命了。這個命不是抽象的命運,而是考官的態度。
據何德剛回憶,如果是地方考秀才,試卷不算多,閱卷量不大,因此公正性和客觀性比較有保障。但如果是全省規模的鄉試則不然,閱卷量陡然增多,而閱卷的官員數量未見增多,於是,在閱卷疲勞的效應下,錄取的偶然性就增大了。《春明夢錄》如是記載:「若鄉會試則不然,試卷黑格朱書,本已目迷五色;時間既逼,卷帙又多,一人精神,一日看數十藝,已屬神昏目眩,況三場十四藝。以十餘日工夫,每人須看數百卷」,閱卷量本來就大,而且那些試捲好似穿了迷彩服一般,黑色的格子,紅色的字,讓人「目迷五色」,於是就免不了有些亂來。
晚清時期的一位中堂級別的總考官,懶得細看試卷,於是有一個頗具「創意」的改卷方法,他將試卷呈圓形擺開,中間放一鼻煙壺,然後轉動鼻煙盒。神奇的鼻煙盒轉呀轉,轉了幾圈靜止下來後,鼻煙壺的頭部對準哪張試卷,那就是誰走運,行,就取這張試捲了!這個鼻煙盒,就是天下考生命運的主宰者。
考官向考生賠償一頭騾子
還有一位人稱「寶師」的總考官,也懶得閱卷,他有一個原則:只看詩,不看文,理由是:「我只看詩,詩好則文無不好。」因為詩比文章短,看起來不費力。
很多的時候,考官們忙不過來,居然讓家裡的佣人參與改卷,人多手雜,自然烏龍事件鬧不停。
某年,有個落第的考生,設法弄得了自己的考卷,居然發現考卷赫然貼著一張購物便條:「火腿一支。」這是啥意思?考生經過上下打聽,發現改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熟人。
考生氣憤不過,拿著那張貼了「火腿」字樣的試捲去找考官理論,考官惶恐不已,慌忙解釋:「哥們,不好意思,是我叫佣人去考試供應處索要火腿,寫了張便條,結果忙亂中被佣人貼您試捲上了。」
那位被「火腿」侮辱了滿腹才華的落第考生勃然大怒:「好啊,好啊,你一心想著吃火腿,我辛辛苦苦寫的試卷連根火腿都不如,還把它扔給佣人去改,你嚴重瀆職!」
考官也生氣了:「你我都是熟人,你說話好聽點好不好?」考生更怒:「你還好意思說熟人呢,我三年複習的功夫,你看都懶得看。」
考官只好攤牌:「這錄取都定下來了,我除了內疚,實在沒什麼賠給你的,我就一窮翰林,沒幾個錢,你看著辦吧。」
據何德剛記錄,晚清的翰林薪水低,一季度的薪水不過四五十兩銀子,全靠發放到地方去監考改卷賺外快,例如主持監考,好的地方一年能賺幾千兩銀子的補助,最差的是廣西,一年九百兩銀子的補助。「從前京官,以翰林為最清苦。編檢俸銀,每季不過四十五金…………主考一次可得數千金,最苦如廣西,只有九百金」。
考生也無可奈何,最後達成協議:考生牽走考官的一頭騾子,作為賠償。
烏龍錄取:定好的狀元名字可用刀刮掉
《春明夢錄》記載,某一年殿試,改卷老師都是朝廷大官吏: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考生到了這個級別,水平相差不大,第一第二的偶然性更大。吏部尚書改卷在前,他取了一名考生為狀元;戶部尚書改卷稍後,他也看中了一位考生的文字,也要取其為狀元。
按照當時的慣例,誰在前面定下狀元,就按照前面定下的操作,也就是按改卷的先後定狀元。偏偏戶部尚書那一年跟吏部尚書槓上了,一定要取自己中意的考生。兩個尚書在改卷現場吵起來,吏部尚書說:「你選中的考生就是不配做狀元。」
戶部尚書則堅持不承認已經定好的狀元。鬧了好幾天情緒,大家於是坐下來開會,最後達成協議,以戶部尚書看中的考生為狀元,然而有一個技術障礙不好處理:吏部尚書定好的狀元的大名已經貼在辦公室裡,不好清除。大家正為難間,有個尚書挺身而出,走到牆壁邊,從袖子裡拿出一把神奇的小刮刀,刷刷刷,果然好刀法,將原來的名字刮掉了,「乃袖出刮刀改之」。這位尚書大人不去刮街上的小廣告,真是屈才了。
烏龍校對:斗大的錯字沒看出來 一路通關到考取
光緒三年,即1877年丁醜年,當時的何德剛作為一個學生,還在參加會試,有一位被他稱為「昭兄」的和他同場考試。在考寫詩的那一場上,這位「昭兄」一點也不「昭昭」,犯了點小糊塗,把「痕」錯寫成「浪」,當時心裏疑惑了一下,沒有下決心改,於是交卷。之後心裏懊喪得不得了,認為自己此番必定落榜。
結果呢,竟然高中了,高興之餘,他還是有些擔心,因為考卷改出來之後,還有複審,當時叫「磨勘」,不太準確地說,還要把試卷再校對一遍。「昭兄」悲觀地認為自己可能還要補考:「補殿」。出人意料地是,居然還是通過了複審校對這一關,高中了。
這個斗大的錯字,就這麼一路過關斬將,通過了一道道高文化人士的關卡,帶著「昭兄」金榜題名。
何德剛這麼解釋:「場後試卷,房考必覆校一次,盡可設法改正;或雲,磨勘亦有勘不出時候皆未可知。」考試後的試卷,有關負責人「房考」會再複審校對一次,並盡量摘出來改正,但也未必能百分之百地保證,總有漏網之魚,「昭兄」逮到了一條幸運的「漏網之魚」。
當然,以上例子並不能推翻古代科舉考試的公正性和科學性,然而,事物皆有多元的一面,這些應該比較真實的故事,也能讓嚴肅的歷史有著滑稽搞笑的一面,讀來可增樂趣,也可警醒辦事人要認真負責,尤其是決定別人命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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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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