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剛之死十年祭(組圖)

導語：孫志剛事件已經過去10年了。回首昨天，我們從中究竟可以看到些什麼呢？

孫志剛事件並不是一個結束

2003年3月17日晚上，任職於廣州某公司的湖北青年孫志剛在前往網吧的路上，因缺少暫住證，被警察送至廣州市「三無」人員(即無身份證、無暫居證、無用工證明的外來人員)收容遣送中轉站收容。次日，孫志剛被收容站送往一家收容人員救治站。在這裡，孫志剛受到工作人員以及其他收容人員的野蠻毆打，於3月20日死於這家收容人員救治站。這一新聞事件被稱為「孫志剛事件」。

孫志剛後，類似的暴力殺人案依然很多（來源：天涯）

孫志剛事件那一年，我在廣州一家雜誌工作。當時我們做了一期特別觀察，我寫了一個評論，但是被主編槍斃了。主編為什麼把我的文章槍斃了？其實很簡單，因為我說出了真話。而在中國，真話永遠是讓達官貴人們聽上去不舒服的。

小民們是喜歡聽真話的，我在天涯寫文章，喜歡看的人很多，就是一個證明。網路媒體比現實媒體寬容度要大一些，所以大家就更喜歡看網路媒體的文章。不過，你們也不要高興太早，網路現在影響力還是有限的，如果你網路真的能呼風喚雨了，那就是要打壓你們的時候了。

孫志剛死那一年，我寫的評論其實也沒有講什麼過分的話，因為我知道公開的媒體是不能說多少真話的。我不過是說，違反人權的事情很多，並不會因為一個孫志剛事件就解決了全部問題，所以要想維護人權，今後的路還很長。我只講了這些，但就是這些也是不能講的。公開的媒體只能講：孫志剛事件是一小撮壞人迫害人民的結果，在英明的黨的領導下，我們已經將這些壞人繩之以法了，從此天下太平，盛世和諧了。

孫志剛事件是不是一個結束，孫志剛死了十年之後，我們看看周圍就可以知道了。我可以說，現在侵犯人權的事情還是有很多。特別是這十年來，強拆愈演愈烈，各種因為強拆而暴力殺人的案子在全國層出不窮，但到了最後全都不了了之。所以幻想一次兩次孫志剛事件就能建設一個法治社會，那只是一種「中國夢」而已。

農民工處境悲慘

孫志剛事件的發展軌跡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我在廣東多年，據我所知，因為查暫住證而被打死的農民工非常多，大部分事情都被隱瞞了。農民工被打死，家屬也不知道如何維權，實際上他們也沒辦法維權，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能把自己親人的屍首運回家鄉，就算是很不錯的了。農民工女性被強姦，被殺害的事情也經常聽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在中國，一個略有點小權力的人，比如派出所的警察，他都可以強姦打工妹而不負任何責任。你想投訴他們，非常困難。有時候，有些女孩子在絕望中自殺。能死掉的當然好，如果死不掉，癱瘓在床，那就成了家庭裡的一個災難。

我因為會寫文章，這麼多年來，許多農民工曾找過我，讓我幫他們寫材料，叫我幫他們登出來申冤。寫材料，是可以寫的，反正我只是出點力。叫我幫他們登出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所有的公開媒體，都有非常嚴格的檢查制度，你不可能登得出來。而且就算能登出來，作用有多大，這也很可懷疑。你如果得罪了官方一些人，他們是完全可以叫你去死的。咸菜可以為別人幫點忙，但是你要叫我冒生命的危險，又肯定成功不了，那我是不會去做的。我有個同事，年輕，有正義感，為一個打工妹申冤，告一個派出所副所長強姦，結果這個同事最後被判了三年。我那個同事原來是很活躍的一個人，三年牢出來以後，沉默寡言，而且信上了佛教，有時候還會突然跪在地上，給神仙磕頭。在我看來，他的精神多半已經出問題了。

所謂「大愛」只是謊言

這個社會是非常殘酷的，有太多的不公正與太多的非正義。我對大談什麼「愛」的人是非常反感的。這個世界上「愛」其實是很少的，利益才是根本。有一幫子強人，他們控制了社會，他們主宰了別人的命運，剝削、壓迫甚至殺害其它的人，在他們做惡的同時，他們還需要輿論的維護。如果他們的惡行被別人知道了，那最後就會引起公憤，為了避免這種公憤，最好的辦法是養一幫子人大談什麼「讓世界充滿愛」。所謂的「人類和諧」，「愛滿人間」，其實只是一種掩蓋弱者血淚的油漆材料。據我多年的觀察，如果有一個人，天天跟你談什麼「人類之愛」，這種人，你完全可以揍死他。你揍死他，就是為人民除了害。

生活在底層才能看到真相（網路圖片）

像孫志剛這樣的事情在中國是非常多的。有一年，有個文學青年，打工仔，拿著他的厚厚一疊紀實文學稿件找到我，控訴湖南郴州一個收容所敲詐、打人、殺人的事情。據他說，那個收容所每年都要打死幾十個人。這個青年原來也是喜歡看《讀者》看《知音》的，原來也是相信人間有真愛的，但是他卻被人從廣東街頭拉到了郴州那個收容所，差點死在裡面。他對我說：「我再也不相信什麼《讀者》《知音》了。」這個稿子後來也沒有能夠發表，我們雜誌社主編很看好這個稿子，但是最後還是沒膽子給他發表。我叫他來把稿子拿回去，他說他還抄了兩份，這一份就留在我這裡，看看以後有沒有機會發表。我只好把這個稿子留在自己這裡，後來搬了幾次家，把這個稿子也丟失了。

你只看公開發表的一些文章，你是不可能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麼黑暗的。我們公開的媒體總是一片光明。其實如果媒體一片光明，那就證明罪惡得到了袒護，這個社會肯定就是黑暗的。如果媒體天天一片黑暗，全是陰暗面，那就說明正義之光正在照亮最後的幾個角落，這個社會肯定就是光明的。我們有些人不懂這個道理，看到西方媒體天天登些凶殺啊強姦啊官方黑幕啊之類的新聞，就以為西方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其實這是錯的。把黑暗暴露在太陽之下，這個社會才可能是一個正義的社會。

孫志剛並不是一個農民工

孫志剛事件之所以成為一個事件，其實與孫志剛的身份也有關。孫志剛並不是一個農民工，孫志剛是個大學生。如果孫志剛只是一個農民工，那死了根本就是白死。孫志剛是學美術專業的，不修邊幅，結果被城管當成了農民工。搞藝術的人又多少有點傲氣，天馬行空，滿不在乎。結果孫志剛就因為這個傲氣被人打死了。說實話，你如果落到政府一些機構手裡，千萬不要逞能，你在他們面前低三下四並不丟人，因為他們確實有能力整死你，而且根本不用負任何責任。咸菜有一年就落入過這種羅網，我馬上服軟。你不服軟，你敢像孫志剛一樣傲氣，他們完全可以把你幹掉。咸菜當然也有一批社會關係，但是等他們把你打死了，你的那些社會關係再來幫你申冤也就太晚了。

孫志剛有一些社會關係，老師、同學等等，物傷其類，自己的同學、學生被打死了，當然要申冤，而且一個大學生被打死，這也得到了《南方都市報》等媒體的強烈同情。因為南都裡面的編輯記者們過的日子都跟孫志剛差不多少，他們也是從外地跑到廣東來淘金的打工仔。你們今天可以打死孫志剛，明天會不會也打死了我們？這就是南方系媒體為什麼鐵了心要把孫志剛事件鬧大的原因之一。孫志剛事件能鬧大，與他是一個大學生是有很大關係的。中國底層的人權還是依然得不到保障！

事情鬧大了，輿論勝利了，《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廢止了，但最後的處理也只是讓直接打人的那幾個人受到了嚴懲，背後的指使者，並沒有受到嚴肅處理。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未來的路還很漫長

孫志剛事件之後，南方系就出事了，南都主編程益中也去坐牢了。主流媒體把這兩個事情分開來談，但許多人私下裡都知道，這是孫志剛事件的一個後續發展。

主流媒體想給大家的印象是，自從孫志剛事件之後，我們的人權問題就一片光明瞭，什麼壞事都沒有了，讓世界充滿愛了，和諧盛世了。但是實際的情況如何，這個我不想多說，多說就不太知趣了。

大談愛，大談光明的人，都是一些黑暗的幫凶，他們是在為黑暗隱瞞罪行。希望大家記住這一點。

有美夢，更有惡夢（網路圖片）

孫志剛事件，十年過去了，我們現在也還並不是一個什麼和諧的社會，中國人，特別是中國下層的人，也還沒有得到自己的平等權利。中國未來的人權之路還很漫長，許多事情，我不多講了，大家其實都能看到。現在有個時髦的說法叫「中國夢」，我想人人都會有夢，但是這個夢也有兩種，一種是美夢，一種是惡夢，如果我們不能很好地建設一個法治社會，如果我們不能很好地保障人權，我們的「中國夢」也可能會變成一個惡夢。

結語：中國社會幾千年來，都是專制傳統，所以對中國未來的進步程度，永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