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夫人高調背後的無奈與尷尬

3月22日，新任國家主席習近平啟程，開始對俄羅斯、坦尚尼亞、南非、剛果（布）進行國事訪問。在出訪前，中國外交部就放出消息，稱習的夫人彭麗媛也將陪同出訪。此次出訪，不但是習當選中國國家主席後的外交首秀，也是中國新任「第一夫人」的首次亮相，因而備受輿論矚目。

經過8小時長途飛行，習的專機降落在莫斯科機場，隨後他與夫人彭麗媛挽手走下舷梯。中國第一夫人首次亮相的畫面，通過電視直播傳到國內，引起網友們的極大關注，這種強大的聚光燈效應甚至捧紅了某個原本籍籍無名的本土皮具品牌，該品牌旗下與彭出訪時手提類似的包包均賣斷貨。

除了網友的追捧，媒體此次對彭也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當彭陪同習走下飛機舷梯之後，國內的五大門戶網站、新京報、京華時報、南方都市報、重慶時報、都市快報等與市場貼近的媒體均直接把此事作為新聞亮點。東方早報更是引述上海美國學會名譽會長丁幸豪的話，稱國家主席首次出訪是希望給外界展現嶄新的姿態，偕夫人出訪是為了向國際社會展現中國領導人開放和開明的形象。此外，有境外媒體稱，彭打破了中國歷任第一夫人一貫默默無聞的傳統，將成為至今為止第一位在國際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的中國第一夫人。這種過分追捧、有嚴重傾向性的評論由新華社轉發後，在輿論中掀起更多的討論。

與官方媒體的熱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社交網路的集體吐槽。值得深思的是，網友的自發吐槽幾乎分為兩個截然不同陣營，一方對彭此次隨行出訪不以為然，而這種不以為然又不是通過對彭的直接評論而發洩出來；另一方則對彭的外交首秀大讚特讚，甚至稱之為「母儀天下」。

前者儘管對彭不以為然，但卻並沒有直接批評彭的此次出訪，而是採取了「曲線救國」的策略——以稱讚馬英九的夫人周美青來隱晦表達自己對於媒體熱捧彭麗媛的態度。在新浪微博上，有關馬英九與周美青的往事被演繹成一個浪漫感人的愛情故事——有個女生，愛上一個男生，心甘情願嫁給他。沒新房，就拿學生宿舍做婚居；沒傢俱，就買二手貨；沒沙發，撿兩個廢輪胎冒充。女孩的姐姐在他們新婚時送了兩床薄被，他們整整蓋了34年。如今，男生已出人頭地，可嫁了他的女生，出門還得擠公共汽車。這個女生叫周美青，嫁的男生叫馬英九。

這種直接稱讚周美青的微博一般都能倖存，而那些直接把彭麗媛與周美青放到一起的微博就沒那麼幸運。我本人在彭出訪之後發了一條微博——「周美青和彭麗媛，你認為誰才是中國的第一夫人？」沒過多久便收到新浪小秘書的通知，該條微博被刪。隨後，我用一些關鍵字在微博裡稍作檢索，便發現這種隨意刪帖的情況極為普遍。一位名叫「彈跳力428」的網友稱，轉個周美青坐公車的圖片都轉不了?另外一為昵稱為「SAP_Golden」的網友罵道：奇怪，圍脖上讚揚周美青，為何新浪要刪除？難道新浪鄙視這種樸素、自立的人?希望新浪微博給個說法！

相比於對周美青的稱讚，彭麗媛在微博上的粉絲則顯得蔚為壯觀。有網友發帖道，剛剛到臺灣論壇溜了一圈，發現有人拿周美青與彭麗媛作比較：彭麗媛在莫斯科晚宴行為舉止都透出了大國「第一夫人」的風範，堪稱「母儀天下」；相比之下，周美青在陪同馬英九出訪的時候，在外交場合對馬英九呵斥瞪眼，嚴重損害馬英九的形象和威儀。

姑且不論該貼是否正如該網友所說是臺灣網友所發，但在微博上對彭的吹捧之詞的確堪稱肉麻，隨手摘錄幾條：曹操_2011：彭麗媛優雅登場。中國總算有了一位雍容華貴美麗端莊可登大雅之堂的國母了！展我中華氣象，母儀天下，真是令人振奮啊！Gen_eration_Gap：長得好不如嫁的好，長得好又嫁的好此乃彭麗媛彭國母是也。她秀外慧中，端莊典雅，母儀天下，國人有她為國母，真是萬福啊！周靜--JZhou：一看彭麗媛，就感覺她有種母儀天下的感覺！！中國的未來非常美好的說！！愚風飛揚：彭麗媛,我們愛你。祖國啊,母親。而你就是母親的代表,母儀天下。為你而驕傲,我們都~~~驕傲!!!新言艷語：彭麗媛有母儀天下的氣質，能夠代表我泱泱大國中華民族的的形象，展我國威！
……
在挺周與挺彭的兩個陣營之間，儘管不是壁壘森嚴、劍拔弩張，但卻很容易看到雙方的差異所在：前者為周美青的樸素、自立感到欽佩；後者則欣賞彭麗媛的端莊與時尚，並且輕易就把這種端莊與時尚上升到國家民族層面，稱之為「母儀天下」、「國家之福」。

二者誰對誰錯，姑且不論，但有一點是很容易看出來，即彭此次之所以遭到追捧，除了與她「歌後」身份有關外，更大程度上在於官方媒體的推波助瀾。對新任第一夫人的形象進行塑造，是一項艱鉅敏感的政治任務，或許也正因如此，所以新浪微博才會如此敏感地刪帖。正如有學者和外媒的評論，中國政府讓「第一夫人」走進公眾視野，是對外塑造開放透明的政治姿態，並希望借彭麗媛端莊時尚的外在形象改變改變國際上對中國拘謹、單調、保守、刻板、不夠自信的負面印象，進一步提升中國軟實力。

然而，軟實力並非僅僅只是外在形象的靚麗展現，它更是一種內在價值觀的堅守和捍衛。如上文所述，周美青與彭麗媛的對比其實是臺灣與大陸軟實力的較量，儘管在大陸的社交網站上，挺彭的聲音似乎更大一些，但是誰都明白，真正的勝利者有時正是於無聲處聽驚雷的那個人。

周美青是可以被批評的，而彭麗媛只能是被讚美的，因此，在網路上的這場較量，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果，而這正是臺灣與大陸最大的不同。當大陸線民跪拜在地，山呼「母儀天下」之時，臺灣媒體早就在調查周美青是否在大學期間偷過圖書館報紙一事。

如果說此次第一夫人的高調亮相，傳遞出的是一種開放和透明的信號，那麼這種高調背後卻有著難以逾越的無奈和尷尬。這種無奈和尷尬就在於中國政府希望傳遞出的信號與其一貫做法往往相悖。舉個簡單的例子，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用「彭麗媛」作為關鍵字在中國最大的搜索引擎百度裡進行搜索，結果提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這不正是與官方傳遞的「開放透明」等信號相反嗎？

國家軟實力的展示以及政府開放透明的形象，不僅僅只是第一夫人在海外浮光掠影的驚艷亮相，更應該是國內民眾日常生活中安居樂業的表現。如果說時尚端莊的彭麗媛是中國新形象的生動註腳和精彩側影；那麼，無數嗷嗷待哺的嬰兒和眾多心憂如焚的媽媽則是這個側影背後最無奈尷尬的陰影。如果說母儀天下等詞折射出國民的奴性和封建文化的遺毒；那麼，第一夫人的高調出場更反映出死灰復燃的大國心態，以及萬邦來賀、四海朝服的天下情結。無論是民眾還是政府，都在這種臆想的網路狂歡之中做著一個如夢如幻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