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人的被幸福生活
人類活到了二十一世紀,朝鮮大概是世上少有的能讓我們看到人性之罪惡若是不受限制能發揮到什麼程度的一個國家,也是因為這一點,朝鮮開始發展出一種具有朝鮮特色的旅遊模式,這種旅遊模式的初衷大概是源於西方國家的有些人在民主社會沉浸得太久,有點膩了,於是便跑到了亞洲這塊從衛星圖上看下去一片黑暗的國家,想趁這個國家的政權垮臺之前好好看看極端獨裁政權的容貌,滿足在自己國家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生活模式。「趁它還在的時候,趕緊去看看」一個旅行社這麼為北朝鮮之旅打廣告。
最近有書叫我們最幸福,由《洛杉磯時報》駐漢城記者芭芭拉.德米克所寫,書中分別採訪了六位脫離朝鮮前往中國和韓國的脫北者,雖說從新聞中我們大概能猜測出朝鮮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即使想像得再誇張,對這個獨裁政權都不算是太過分,但換一個角度來說,即使這是一個誇張的獨裁政權,但實事求是對它依舊是適用的,本書所提供的正是實實在在的,活生生的事實。
書中的一位受訪者美蘭在脫逃前曾在朝鮮礦區小鎮的幼兒園當過幾年教師,朝鮮發生大飢荒的時候,她所在的幼兒園的學生因飢餓相繼死去,但美蘭依舊被要求告訴這些五六歲左右的,飢餓得不成摸樣的孩子們,他們是被祝福才生為朝鮮人的。在美蘭十五六歲的時候,學校來了幾個穿著深色衣服的人,他們是okwa,是勞動黨中央第五部的選拔人員,他們會在全國範圍內選拔年輕漂亮的女性作為金正日和金日成的隨身侍從,若被選中,這些女性會被送到訓練營接受訓練,之後派往領導人遍佈全國的住地,一旦被選中,便不能再回家,他們的家人會得到貴重的禮物作為補償,但這些女孩具體去做了什麼,外界無從知曉,有說是做秘書,有說服務員,有說演員,自然也有人說是去給領導人做情婦,但這種說法也只能私下在自己的腦海裡想想,因為即使是自己至親的人,也是不可信任的。親人之間的互相告發對70年代的中國人來說並不陌生,對現在的朝鮮人來說也是如此,朝鮮的基層小區的組織形式叫做人民班,「每個人民班大約有二十戶居民組成,它的職責就是是密切監視居民並管理小區的日常事務。人民班的領導由居民自行選出,通常會是一個中年婦女,她會將轄區內的任何異常情況上報給上一級政府」。
忍飢挨餓幾乎成了朝鮮人生活的一部分,除了最上層的人例外之外,就連在這個國家中佔據重要地位的軍人同樣也到了吃不飽飯的程度,朝鮮高層在自己能吃飽飯的情況下,從基於維護自身權力的角度出發,覺得這樣下去難免會引起底層的躁動,於是,整個國家便開始進入一種詭異的宣傳方式,在平壤的標語牌上寫出了新的標語,「讓我們每天只吃兩頓」,吃飯吃多少頓在這裡成了一句口號,一項政治任務以及判定你是否愛國的標準。北朝鮮電視臺曾播出過一部記錄片,片裡說有一個男人據說因為米飯吃太多,把胃撐爆了,報紙也曾援引農業部的官員的講話說,當前的短缺只是暫時性的,下一年肯定大豐收。「人們被告知政府現在正在囤積糧食,用於南北統一時,賑濟那些飢腸轆轆的南方民眾。他們還被告知,是美國長期針對北朝鮮實施封鎖,使得他們買不到食物。這不是事實,但是這個說法卻頗具真實性。因為早在一九九三年,北朝鮮威脅退出核不擴散條約時,克林頓政府就擬實施制裁。因此金日成很容易混淆視聽。他可以把污水都潑到美國-這個北朝鮮最好的替罪羊頭上。「朝鮮人民長期以來一直忍受著美帝國主義的封鎖禁運,」「截至一九九八年,估計有多達六十萬至兩百萬的北朝鮮人死於飢餓或者由飢餓引發的病症,這幾乎是總人口的百分之十。在食品配給系統比其它地區更早中止的清津地區,死亡率甚至高達百分之二十。然而真實的數字似乎永遠無法統計,因為北朝鮮醫院寫死亡報告的時候,是禁止用飢餓作為死因。「
在北朝鮮,女人們是維持工廠運作的主力軍,因為男人總是不夠大約百分之二十的適齡男性在軍隊服役,按人均來看,是世界上軍人比例最高的國家。書中的另一位受訪者宋女士在工廠工作,下班後她都要到工廠的禮堂參加幾個小時的政治學習,主題可是關於如何同美帝作鬥爭,也可能是金日成在二戰中如何英勇的反抗日本侵略者,不單此,她還得就勞動黨的威廉亚洲官网 聲明,以及報紙的社論,完成自己的思想匯報,「在週三的早上,她要比平時更早到單位,參加社會主義婦女聯合會的週會。週五的晚上,則是自我批評的時間。這時候,單位的同事就輪流站在大家面前進行自我批評,坦白自己的工作失誤。這個是共產主義版本的懺悔。宋女士這個時候一般都飽含真情的責備自己工作的還不夠努力。」宋女士家從不過自己家孩子的生日,但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生日則是這個國家的法定假日,也是他們能分到肉,有電的日子,在假日的前幾天,每個小孩都會分到兩磅的糖果,在這之前都不能吃,等時候到了,全家包括小孩都得排列在領袖畫像前,給畫像鞠躬,感謝領袖的慷慨施舍。這也是朝鮮當局慣用的招式,雖說低劣,但卻很有效果,想像一個飢腸轆轆的乞丐好不容易吃到一餐飽飯,哪怕施舍他飽飯吃的就是造成她吃不飽飯的那個人,但人在身體機能幾近絕望的時候,是不分善惡好壞,不分男女老少,不分骨肉親疏,自然也是不分敵人與仇人的,更何況在朝鮮人的思想裡,是敵是友取決於朝鮮高層給他們灌輸了什麼。「北朝鮮人也不被認為需要逛商場,理論上講,他們所需的任何物品都由政府以金日成的名義發放。一般來說,他們每年可以領到兩套衣服–一套夏裝,一套冬裝。新衣服通常由所在的單位或者學校於金日成的誕辰日發放,以此強化金日成乃幸福之源的形象。」
獨裁政權不單擅長控制人的思想,更擅長控制人的情感,而情感控制手法的集中體現無疑是在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最高信仰之神逝世的時候。據一個經常被引用的統計數據稱,北朝鮮有多達三萬四千座偉大領袖的雕像,金日成逝世時,每一座雕像前都滿是悲傷拜倒的民眾。就再宣布金日成逝世那天,整個國家的國民,無論你是真想哭還是不想哭,甚至在那一天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你都得裝出一副領袖死了,自己也要跟著去死一百回也不夠痛快的態度,當天,朝鮮人有的誇張的哭泣,有的悲痛到開始撕自己的衣服,有的握緊自己的拳頭,朝天無助的怒吼,有的用頭撞樹,人民班會記錄每個人到領袖雕像前鞠躬的頻率,會注意觀察每個人的面部表情,面部表情若是不夠誇張豐富,即可便可被戴上各種各樣的帽子,接下來,勞改營就是你的下一站棲息地。美蘭那天原本還很擔心幼兒園的小孩哭的太過歇斯底里以至於會讓瘦小的身軀支撐不住,但美蘭顯然是多慮了,因為那些小孩的眼淚不過是他們的唾液,那個小孩後來坦白說,媽媽告訴我說,不哭就是壞小孩。
美國從幼兒園開始便開始開設公民與政府課,課程教授學生知曉政府的職責,為什麼限制政府的權力,政府官員該如何選舉產生,朝鮮的小孩從小卻接受另一種洗腦教育,舉個例子,一個一年級的數學書上是這樣提問,「八個男孩,九個女孩一起歌唱金日成讚歌。一共有多少個孩子在唱歌?」
「一個女孩在抗日戰爭中作為愛國軍隊的通信員。她把情報放在一個裝有五個蘋果的籃子裡,但是
在一個檢查點,被一個日本兵攔住。這個日本兵拿走了兩個蘋果。現在籃子裡還有幾個蘋果?」「三個朝鮮人民軍戰士消滅了三十個美國大兵。如果這三個士兵每人消滅的美國大兵一樣多,每個戰士消滅多少個美國大兵?」不那麼嚴格的講,朝鮮和美國用的都是一種洗腦式的教育,更不嚴格的說,世上所有的教育都有洗腦的功效,只不過美國洗出來的是給自己的政府不斷找麻煩的大腦,而朝鮮洗出來的不過是一些屬於奴隸的,供人操控,供人驅使的大腦。
朝鮮將中國的改革開放視作是修正主義,投降主義,把中國視作與南韓,美國同流合污,世上只有朝鮮才是最純正的共產主義國家,在金日成的光輝照耀下,朝鮮定能成為一個天堂。我發現,凡是一個國家主義講得太多,最終只剩下空洞的主義,而沒有了主意。書中說到,「在過去的幾年間,勞動黨發布了一連串旨在收緊市場經濟自然運作的愚蠢規定。除了四十歲或以上的婦女,禁止其它人成為商販;所有的男人及年輕女性都要向其工作的國有工廠報到,而不論工廠是否能發得出工資。對於什麼能買、什麼能賣的限制也越來越多。特別警察終日遊蕩於市場內,罰沒新近限制的非法商品。對於大米,玉米及大豆則以荒唐的藉口在市場被嚴格限制交易,他們稱這些糧食會流入中國並最終被賣給在南韓的敵人。黨也發布禁令針對中國洗漱用品(聲稱那些東西會導致皮膚生水庖)和零食(聲稱他們會導致腸胃疾病)。從中國購入的比較時尚的服裝也以太過於妖艷和反社會主義為由被禁止。「朝鮮當局在最近還決定取消之前在市場上流通的貨幣,改用新幣,朝鮮官方的說法是此舉是為了穩定貨幣的流通,但實際的目的是為了把新近富起來的那些人手中的錢蒸發掉,」「規定限制人們可以將不超過十萬朝元的舊鈔兌換成新鈔,這就意味著沒人可以在他們的名下有多過三十美元的財富。」「隨著貨幣兌換,勞動黨下令關閉所有的市場並禁止使用外國貨幣。這次人們憤怒至極,開始反抗。警察試圖驅逐商販關閉市場。人們不是按照指示去上交失效的貨幣,取而代之的是,有人把它們丟進廁所,拋入大海,或者就在大街上散發–作為消滅他們賺了些錢的證據,也表達他們的憤怒。在清津有一個人因為焚燒這些失效的貨幣而被指控叛國,因為他將印有金日成肖像的紙幣扔進火裡。」造成的結果是貨幣貶值,通貨膨脹,民眾從地下市場所積累的財富在一條指令下達之後消失殆盡,在朝鮮僅有的一點外資也威脅撤資。簡單點說,經濟陷入崩潰,更簡單點說,整個朝鮮陷入了瞎折騰的境界,有如中國的文革時期。朝鮮當局這麼做的原因除了為了固守在他們心中所構想出來的共產主義底線,但這只是佔很少的一部分,甚至不算什麼,他們把如何保有自己的權力,如何更好的奴役國民視為自己最重要的事業。
但朝鮮人並不都是愚昧的相信當局編製出來的任何謊言,書中所描述的人物在他們叛逃出國之前思想便已經開始有了改變,在餓肚子的情況下,再美好的謊言,再迷人的承諾都顯得異常的蒼白無力。在一個全球流動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頻繁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做到完全與世界隔絕開來,哪怕是空中看去一片漆黑的朝鮮。
朝鮮大多數人不知道網路的存在,遠距離交流基本只能靠寫信的方式,民眾基本處于于世界失去聯繫的狀態,但朝鮮的高層卻對發達國家的生活一點也不陌生,朝鮮的國民生活方式跟上個世紀沒多大改變,在某種程度更為落後的情況下,朝鮮高層的生活與世界的發達水平卻是完全接軌的。相比之下,我們還是挺幸福的,但與一個失去雙腿的人比誰走路走得快是完全沒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