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歷史舊案為哪般?

近年來,社會上出現一股為歷史舊案翻案的現象。網端亦頻多為歷史成論翻案的文章。長期以來,受「特色」觀念侷限,世人在認識歷史方面確存在誤區。正如世上流行的說,歷史是個小姑娘,任人按照好惡來打扮。近來,隋唐題材的連續劇熱播。隋亡唐興再次成為輿論焦點之一。有篇網文,例舉了隋唐時期人口與糧食存量數據,說什麼隋朝的儲糧夠唐人食用100年,最輝煌的唐開元年間人口數是隋朝時的幾分之幾。因此得出結論:貞觀之治與開元盛世並不是唐太宗、女皇武則天、唐明皇的功勞。而是隋朝文帝、煬帝的功勞,與唐宗、女皇、明皇沒有半毛錢關係,就是再來一個比隋煬帝楊廣還壞還無能的皇帝,也能有貞觀一般的治世與開元一般的盛世。

此等觀點,迷惑了許多國人,流毒甚廣甚深。旨在重新確立「特色」牧民觀,國人像豬,只要讓國人吃飽了,就會心甘情願接受統治。這也就是改革開放遭遇困境時,「總設計師」拋出的,只要把經濟搞好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的觀點。可事實並沒有按照總設計師的規劃發展,如今中國GDP(國內生產總值)已經位置世界第二了,可是社會問題卻越來越嚴峻了。當利比亞暴發革命推翻獨裁統治時,相當多的國民在「困惑」輿論誘導下感慨:「生活那麼好鬧什麼呀!真是吃飽了撐的……」

目前殘酷的現實,讓世人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經濟發展與社會問題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有識之士縱觀歷史,就會發現一個王朝的覆滅往往不是在最貧窮時,恰恰是在經濟發展導致社會矛盾激化的情況下覆滅的。人們期望以經濟改革成果改善生活的幻想破滅,世界第一奢侈品消費大國,國民的怨氣卻越來越濃重,反抗勢頭迅猛異常。幾萬億幾萬億試圖擺脫經濟困境改善民生的大手筆都化為了泡影。特色教育的工具性,極力迴避識別愚弄的學問。邏輯學、經濟學常識都成為了特色教育避諱的學科,尤其是基礎教育方面,不是輕描淡寫,就是乾脆迴避。但無論怎樣無知,國人正常感覺仍沒有被閹割乾淨。

越來越多的民眾開始關注自己的勞動付出與生活水平之間的反差。雖然自己現在的生活比挨餓的上個世紀中期有了顯著改善,完全有別於計畫經濟的票證時代,可是國民為生活的付出也遠遠大於那個時代,二者之間的反差從隱性地逐漸拉大到近年的暴增,讓國民們清醒起來。眼見得欺騙不了,於是拋出歷史這面鏡子,來迷惑國人,沖淡國人的反抗信心和意志。這也許能夠暫時滯緩形勢的惡化,可是特權帶來的貧富分化激增,將讓這種掙扎效果頓消。拉動內需的四萬億,尚不如拋進水裡的石子,連個響都沒有聽到,就被特色體制銷蝕得無影無蹤了。

其實這個結局從四萬億拉動內需的動議一開始,就注定了。此動議一出,就讓既得利益階層欣喜若狂,貪婪的雙眼裡迸發出綠光,果然內需沒有被拉動!到不是國人不「需」,而那滿足國人「需」的四萬億並沒有多少進入「需」階層的囊中,大多數進入了富庶得「不需」任何日常生活再消費的階層口袋,因為許多這些既得利益階層的財富,已經到了即便毫釐不進,揮霍幾輩子都用不盡的地步。

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人均GDP並不高,2012年才位居第世界87名。如果去掉中國統計中的「特色」因素,恐怕還達不到這個水平。可是中國卻成了世界第一奢侈品消費大國,因此我們無需找什麼貪污證據,無需統計哪個貪官貪了多少錢,佔了多少套豪宅,僅此兩項,就足以證明中國分富分化的嚴重性。就是把最高的2012年5432美元的中國大陸人均GDP,都給了國民,也不夠消費低檔奢侈品的。何況這其中扣除價格因素只有不足五分之一的屬於國民的工資收入。

按中國特色報喜不報憂誇大政績隱瞞不足的統計規則,國民的實際生活費用佔GDP的比重可能會更低。那麼一筆奢侈品消費,將意為著多少工薪階層的實際收入的下降?目前擁有高檔寶馬車的人群不是德國,也不是美國,不是日本,而是中國。那麼一款高檔寶馬車,少說也得數百萬,更何況寶馬車並不是最昂貴的汽車,中國是世界上高檔轎車第一消費大國,這還不包括那些新貴們在國外的消費。目前已經有超過一多半的巨富們把財富轉移到海外,親屬移民海外。他們在國內摟的錢在國外消費,是無法計入統計數據的。2010年央視新聞1+1節目特約評論員披露,中國大陸工薪佔GDP的比重連續22年下降。有朋友看過此節目的可能會說他的說法沒有證據。是啊,如今的統計數據都是國家機密,屁民們是無權知曉的。可是只要你識數,就能從反映公僕們政績的統計數據裡找到答案。看看改革開放前GDP翻了多少番,你與周圍大多數人的工資又翻了多少番!細心的話,你就把每年當局公布的反映政績的統計數據,與你的工資收入增長幅度對比一下,看看看是不是下降?如今又過了兩年多了,工新佔GDP的水平有沒有提高,自己用腦袋去想吧。相信只要不用腳後跟去想都能明白。

讀者朋友可能說,跑題了!跑題了!不是說翻歷史舊案麼,怎麼說上這些不愉快的事。是啊,翻歷史舊案正是要掩飾時下的社會問題。給李鴻章翻案,說他不是賣國賊為什麼?相信不遠的將來國人會明白。可這不是今天咱們要說的主題。此文僅就經濟問題與社會發展的關係做做探討。

近日連續在網上看完了《隋唐英雄》(不是衛視上熱播的「隋唐演義」)這部電視連續劇。劇情中關於隋亡作了痕跡明顯的矯飾。隋煬帝儼然被演繹成一個悲壯的英雄。隋朝的滅亡,只是隋煬帝急於以京杭大運河造福於千秋後代犯的一個悲壯的錯誤。對於隋煬帝的荒淫也作了開脫,多次借劇中角色的口說,隋前的哪個哪個王朝盛世時皇帝皇宮女人比亡國之君的後宮皇帝的女人還多。意思是要說皇帝荒淫不荒淫與政權衰亡沒有必然關係。也暗示世人,二奶、三奶……X奶是社會發展必然的結果,國人大可不必見怪,應該欣然接受。當今社會的發展,雖然民眾的負擔重了一些,可是卻是有利子孫後代的。結合文首提到的那類網文,我們現在的「中國特色」是正確的選擇,今後無論有什麼盛世,都有當朝的貢獻。唐初人口數下降到隋和平時期的幾分之幾,是戰亂的結果。維穩是民眾的最高利益,修大運河雖然許多人累死了,可是比戰亂死的要少多了,只要不反抗,活命的機會還是比反抗要大。

回想近年來被逼問幸福不幸福,大家不難得出話外音:「從前住平房,現在住樓房了;從前吃糠咽菜,現在吃雞鴨魚肉了;從前出門坐‘11號’現在坐汽車了……」,所以你應該感到幸福!就像網民質疑利比亞人,有吃有穿有住,你還鬧什麼呀!是啊,這種生活要是在原始社會那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生活;要是在奴隸社會也還可以算得上幸福;即使在封建社會能夠活著也是一種可以忍受生活方式。可是那些逼問國人幸福不幸福的人們忘了,今天是21世紀了,人們不但有對物質生活的需要還有對精神生活的需要。人們需要尊嚴、需要公平、需要自由,而不僅僅是需要有吃、有穿、有住像蓄牲一樣活著。現在許多寵物也有吃甚至許多寵物比人吃的還好,也有穿有住,是不是我們中國人應該同它們一樣感到幸福呀!

人之所以有別於動物,是因為人除了生理需要,還有精神需要。我們姑且不說隋唐時,糧食能不能儲存一百年,就算能儲存一百年,有了糧食就有貞觀、開元一般的盛世?按這個邏輯,既然隋時有那麼多糧食,不應該有那麼多人起來造反呀!皇帝后宮有多少女人與王朝興衰沒有必然聯繫,皇帝雖然自稱天子,可是他一個身子生理上能接受多少女人,數量只不過皇帝特權心理的需要,看看歷史上的皇帝有幾個是長壽的。所以後宮女人多,不意為著皇帝就荒淫。後宮的女人數量少,也不意為著皇帝就不荒淫。據史載,被稱為千古一帝唐太宗,也很好色,可是他卻不荒淫;歷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也頻頻臨幸一個個面首,可是當時的社會在她的統治下仍然比較清明穩步發展。可唐明皇李隆基,很長時間就一個楊貴妃,卻是歷史上少有的荒淫皇帝,險些沒有把大唐弄顛覆了。如果今天的二奶、三奶……X奶只是對於公僕們的生理需要與心理需要,而不是通過他們吸食民脂民膏,喝勞動人民的血,公僕們不假公濟私以滿足他們自己與這些女人們的貪慾,只用自己的俸祿養她們,那也只是道德問題,尚屬當今中國落後的文明發展中的比較正常現象。與李世民、武曌的好色一般,談不上荒淫。荒是不幹正事,淫縱欲無度。

一個忽略人精神需要的社會,必定是一個動盪的社會。唐太宗繼位後,以德治國,以信治國。所以貞觀年間,雖然沒有隋時富裕,卻出現了穩定的治世書面。據《資治通鑒》記載了一個讓現代人覺得不可思議但非常感人的故事,貞觀六年年末(公元632年),唐太宗李世民親自審查覆核案件。當太宗看到30多個死囚時,覺得很是可憐,就下了一道聖旨:把他們一律放回家,與家人團聚,一年之後的秋天回京問斬。接著太宗又下了一道命令:把全國的死囚都放回去,來年都到京城,一起問斬。於是乎,全國390個死囚都回了家。

貞觀七年(公元633年),被放回去的全國390個死囚,沒有人帶領,也沒有人監督,都按時從全國各地返回長安,沒有一個逃跑或隱藏的。最後太宗將這些死囚全都赦免了。

故事很簡單,但其中卻有太多的東西值得後人解讀與回味。這390人明知已被判死刑,為何有機會不逃走卻心甘情願回來受死?太宗又為何將他們都赦免了呢?僅僅是出於憐憫嗎?

這其中的緣由還要從唐太宗的仁德說起。太宗愛民如子,他曾說:「人死了不能再活,執法務必寬大簡約。」太宗規定,殺一個死囚,得向皇帝報告三次,而且,實行死刑之日,皇帝不能進酒肉,不能欣賞歌舞。因為酒能亂性,音樂能使人沉湎於情感中,不能進行理性思維,目的是在行刑前的最後一刻讓皇帝進行冷靜思考,以免錯殺無辜。而且太宗以身作則,帶頭守法,真正地做到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再加上太宗以農為本,輕徭薄賦,使得百姓安居樂業,社會治安相當好,貞觀初有幾年,全國死囚犯還不足百人。

面對如此仁德的皇帝與這般公正的司法,可以說這些死刑犯原本就心無怨言,只有悔恨之意,又得到了太宗的憐憫,自然心懷感激。而太宗又是一位非常講誠信的君主,俗話說「民以吏為師」、「上行下效」,死囚們「自投羅網」的行為正體現了太宗德行善化的巨大力量。而我們今天社會的道德淪喪,恰恰是始於公僕們道德的墮落。

太宗的大赦也並不只是出於憐憫。古人認為作人的根本就是「誠信」,這些死囚能夠信守約定,知道感恩,說明他們還有做人的底線,所以太宗給了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

有這樣一位道德高尚、懂得以德治國的君主,才有了廉潔奉公的官員和講究規矩的百姓,這也就不難理解,唐初為何出現政治清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盛世了。

那些認為只要有了糧食富裕了,就是再來一個比楊廣還壞的皇帝,也能出現盛世的觀點,不但在今天是弱智或者別有用心,就是千餘年前的古代也是愚不可及。此論即便不是高級五毛們的苦心,也是特色教育的碩果。1948年,中華民國人均GDP排世界各國第40位,可1949年以後世界排名逐年下降,到了200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均GDP世界排名已跌至世界第127位位,直至2012年才返增至第87位,可是中華民國被趕到了臺灣。為什麼?就是因為中華民國時雖然在當時世界上不算窮,可是貧富分化卻十分嚴重。加之連年的戰爭,民生凋敝。國民生產總值的世界第二是靠人口多積出來的,我們今天在世界上富裕程度還比不上當時的中華民國,可是貧富分化卻堪與五十五年前的民國時相媲美。如今貧富分化程度之大已經遙遙領先世界,再也掩飾不住了。於是把千年祖宗抬上來修飾一番,證明當前特色體制的合理性。

國人生活狀態可從莫言的小說中窺其一斑,其長篇小說《生死疲勞》中假借沒有喝孟婆湯未對前世喪失記憶的輪迴的豬嘴,道出了國人的境遇與悲哀。反映了「豬們」從驚恐、無奈、彷徨到反抗的過程。也道出「豬們」分化後消極幻想與垂死掙扎的悲慘結局。更通過「豬十六」道出劫後餘生的豬良知未泯拯救(舍命救落水的孩子)希望的殉道精神。雖然他的作品,不似傑克•倫敦作品洋溢的積極生命意識,卻有著復甦人性,矢志不渝追求文明的意念。

例如第三十四章:「……作為一頭豬,我是清醒的,但作為一個人,我是迷糊的。是的,我死去多年了,不論是屈死還是冤死,不論是該死還是不該死,白氏(這頭豬前三世為人時的妻子,作為地主婆長期被批鬥管制改造)都有權利和別的男人幹那事,但我不能容忍洪泰岳(當年主宰屯子裡「地富反壞」命運的最高領導)一邊罵著她一邊幹著她,這是侮辱,不但是對白氏的侮辱也是對西門鬧(當年屯裡的地主,這頭豬的前三世,土改前被槍斃後輪迴為驢、牛、豬)的侮辱。彷彿有幾十隻螢火蟲在我的腦海裡飛翔,後來彙集起來,變成了一團火,熊熊燃燒,在我的眼裡,一切都如碧綠的磷火,(蠶房裡的)蠶是綠的,人也是綠的。我撲上去,本只想把他從白氏的身上拱開,但他的睪丸碰到了我的嘴,我實在找不到一個不咬掉它們的理由……」。

「作為一頭豬,我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處於任人宰割境地;「但作為一個人我是迷糊的」,已經記不太清作人有哪些尊嚴。《生死疲勞》的主人翁西門鬧,是一個熱愛勞動,勤儉持家,修橋補路,樂善好施,被槍斃前終生親自下地勞作的地主,因為有土地是地主,被視作反動階級,給土槍轟掉半個腦袋,打成了一攤血泥。他在陰間喊冤,被轉世為驢,再轉世為牛,再轉世為豬,再轉世為狗。轉世時拒絕喝忘記前世的孟婆湯,因此為驢、為牛、為豬、為狗時仍記著前世為人時的情形。為驢時深感前世冤屈而本能反抗;為牛時因為受壓迫而反抗;為豬時雖然被當作種豬給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有應付不過來的「妻妾」,但因為具有人的智慧,看到任人宰割的結局而奮起反抗,最後以拯救落水孩子(希望)而再轉世為狗。為狗時目睹被鎮壓的反動派後代與無產者同歸於盡,領導無產階級革命的人們始終享受著幸福的生活,被領導的人們卻從對立到歸一,走了一個圓又回到原位。 

小說中的人物姓名與情節都具有很深的寓意,反映國人幾代「奮鬥」的經歷。讀者對文學作品的理解,與作者創作的設想不可避免地要存在著異同。讀者對於文學作品的理解,常常超出作者創作的設想。也許莫言在創作時沒有這些設想,可是卻確確實實傳達給讀者這些信息,儘管有許多讀者理解不到這個層面,但芸芸眾生絕對不乏讀懂的智者。

莫言小說裡有句話:「極度誇張的語言是極度虛偽的社會的反映,而暴力的語言是社會暴行的前驅」。極度誇張的語言,在我們的社會不用例舉,到處都是。尤其是主流媒體,從畝產萬斤到一句頂一萬句,再到政策多少年不變,絕不怎麼怎麼地……,這些「高屋建瓴」的極度誇張的語言引領時下社會語風;暴力的語言,儘管受到客觀環境制約,仍在我們的生活裡隨處可見。前不久在反日大遊行中,出現在許多城市街頭遊行隊伍中讓人膽顫心驚的橫幅標語應該仍歷歷在目。那表面上是為了抵制日本,卻是國民內心長期積鬱的憤怒的反映。看看反映網民真實心態的網路信息,充斥著謾罵、詆毀、蔑視、嘲笑等侮辱歧視性語言,這種暴力語言造成的傷痕,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字字見血,句句傷心」。所以,我們的社會仍然面臨著文革一般全民族瘋狂的危險。這是任何有理性有良知國人所不願意看到的,也是既得利益群體所畏懼看到的。

儘管我們現在許多歷史觀點都帶有濃厚的「特色」,但過去為了證明奪取政權的合理性,給國人灌輸了太多的造反有理,反抗壓迫的觀念,這與當今維穩政策完全相悖,需要否定這些曾經極力倡導的觀念,所以需要從觀念上轉變國人的意識。可是直接否定過去灌輸給國人的觀念太赤裸裸了,於是通過「史學發展」進步之說作下鋪墊,也為當朝一些行為尋找些歷史依據。這是按需打扮歷史這個小姑娘「特色」傳統的升華。「特色」史觀有待於澄清,但那是要還原歷史的本來面目。對於過去的歷史,應該有不同觀點,而不是整齊劃一的新觀點代替舊觀點。只是這些觀點應該經得起推敲,符合正常的邏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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