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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塵封的報導:引產七月女嬰

 2013-01-22 13:3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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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個多月的胎兒,女嬰,因交不起罰款,產婦被強行帶到醫院,注射引產針,兩天後死胎排出……

如果隱去地點,你會以為這是陝西鎮坪;但不是,這裡是湖北監利。

如果隱去時間,你也許認為它發生在過去;但你同樣錯了,它就發生在一週前,陝西鎮坪事件後僅半個月,震動全國的計生風波還有「風頭」上。

2012年6月19日,就在陝西宣布對當地數名幹部停職後5天,湖北省監利縣上車灣鎮鄭家門村產婦胡霞,被當地幹部強行帶到縣人民醫院,注射針劑引產,兩天後排出已近8個月大的死嬰。

幾乎是陝西鎮坪的再版,情節如出一轍。 

一 

6月25日,引產4天後的胡霞躺在監利縣人民醫院婦產科602病房,雙乳依然腫脹,腹部是乾癟的醫院被單。 34歲的村婦始終睜著雙眼,盯著頭頂的白色天花板,沉默不語。 「已經幾天沒吃飯,也沒睡覺了,不敢睡,一閉眼就會做惡夢。」丈夫鄒光華呆坐一旁,語氣無力。他翻開手機,調出裡面的照片,那裡儲存著幾天前發生的一切。 19日,這個男人拍下了妻子被打針後的腹部照片。 20日,是妻子躺在床上掙扎、痛苦和扭曲的面部表情。 21日,手機裡出現了一個垂閉雙眼、纏著臍帶、躺在紅布上的死去嬰兒。 「是個女孩,有一尺多長,已經完全成形。」說起死去的孩子,這個長著敦厚模樣的男人忍不住淚光漣漣。

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我承認違規。」已有一個12歲兒子的鄒光華說,「但是都已經快到預產期了,孩子已經這麼大了……太殘忍了。」 鄒光華和妻子同歲,家住監利縣上車灣鎮鄭家門村5組。2000年兩人結婚後育有一孩,此後,夫妻倆常年在外打工,家裡只有60多歲的母親和如今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 去年10月,人在湖南常寧縣的胡霞發現自己再次懷孕,消息傳回家裡,「我們雙方父母跟我們講:趁你們年輕,再生一個,也是為了給小孩做個伴。」 夫妻倆也擔心超生會受到處罰,但是鄒光華發現,「最近幾年同村好幾戶人家都生了二胎,有的小孩都一歲多了,也沒有罰款」。於是在老人建議下,兩人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去年臘月間,為了讓妻子能夠安心養胎,兩人從湖南回到家中,「很快,村裡的幹部也就知道了。」 春節過後,4月的一天,鄭家門村村支書鄭衛群首先找上門來。 「他說,你先拿2萬塊錢,我就准你生這個小孩。」鄒光華說。 「我當時跟他講,我們村有幾戶都超生了,都沒有罰款,人家罰款我也罰,人家不罰為什麼只罰我?他說不行,人家家裡有錢、有人,你什麼都沒有,你生第二胎幹什麼?」 鄒光華說,他向鄭衛群提出商議,家裡暫時拿不出2萬塊錢,能否分兩次、三次分期交付罰款。但對方沒有同意。

隨後村幹部頻頻上門,「有時一天來兩次,我跟我老婆到處躲。」今年6月中旬,三個村幹部再次找到家裡,試圖說服胡霞引產,此時已近8個月身孕的她乾脆躲回了娘家——離鄭家門村約3里遠的上車灣鎮恆興村,「我老婆說,小孩都這麼大了,再躲個幾天,就提前把孩子剖腹生下來,免得被他們害了。」鄒光華說。 但6月19日這天,躲在娘家的胡霞還是被找來的村幹部帶走。 

二 

6月19日上午9點多,胡霞娘家門前開來了兩部車,「一輛黑色大麵包,一輛白色小麵包,村支書鄭衛群帶隊,來了6個人。另外恆興村的村支書也過來了。」 當天上午,丈夫在外面辦事,母親上街買菜去了,只有胡霞一人在家。「我聽到動靜,嚇得躲在房裡不敢開門。他們又是敲門又是踢門,後來我忍不住就把房門打開了。」 很快,鄒光華也趕了回來,「到家後我就跟他們講,我承認罰款,我現在就去借2萬塊錢,能不能保小孩的命?村書記說,不行,你的錢來遲了,你就算10萬塊錢都不行了。」 隨後,胡霞和鄒光華一起上了麵包車,「他們一幫人圍著我們,說的說推的推,強行把我老婆推上麵包車,我也跟著上了車。」鄒光華說。

中午時分,車開到10多公里遠的監利縣城,到達縣計畫生育服務站。此時服務站已下班,鄭衛群便安排一班人在附近一家餐館吃飯。 「當時在場的有村裡一位管財務的幹部,還有一位婦女幹部。他們喝酒吃菜,我和老婆一粒米都沒吃。在飯桌上我又講:鄭書記,我老婆(月份)都這麼大了,快生了,我願意去借2萬塊錢行不行?他還是那句話,說不行太晚了,拿10萬塊錢都不行。」 吃完飯,差不多到了上班時間,幾位村幹部和胡霞來到服務站。「到服務站後,一個女的檢查後說:這麼大的身孕了,我不敢擔保引產,服務站不同意做。」鄒光華說。 「然後他們又硬拉我們來到縣人民醫院,說這裡設備好,條件好。」鄒光華說,當時夫妻倆不願去,被幾位村幹部強行載到了醫院。 監利縣人民醫院記錄顯示,胡霞的入院時間是6月19日下午2點52分。「當時一位女醫生為我做了檢查,她說嬰兒已經230天,還差10天就8個月了。」胡霞說。

在今年4月25日,胡霞曾到上車灣鎮衛生院做過一次產前檢查,她提供的當天該院B超報告單顯示,當時腹內胎兒「雙頂徑5.7cm,相當於23W+」(23週多)。 「人民醫院婦產科的醫生檢查後也說,已經這麼大了,我們不想接收。但是村幹部跟醫生講:你要是不引產,我們要追究你的責任。當時有一些強迫的意思。」鄒光華說。 「後來醫生就同意了。一個中年女醫生拿來一個單子讓我們簽字,要我們‘同意引產’,我當時不想簽那個字,我和愛人都不同意。」鄒光華說,後來經不住村幹部催促,還是簽了字,「也是強迫性簽的。」 當天下午,胡霞被推進產房注射了引產針劑。「打針時,我老婆流著眼淚,哭,不願意,說(讓醫生)把藥量輕一點,小孩也許還能活著生下來,還有搶救的機會。」 


三 

這或許是胡霞終生難忘的兩天。從19號下午被注入針劑開始,她就一直在病床的掙扎中度過。 「打完針後,腰痛、背痛、肚子痛,小孩在裡面翻來覆去地動,我老婆痛得很難受,在床上扭曲、可憐的樣子,誰看了都會心疼,我就把她痛的樣子拍了下來,以後作為證據。」鄒光華說,「那兩天,心裏更不好受。」 兩天後的21號上午約10點,胡霞產下一死嬰。「當時,生下來的時候,我老婆還問醫生:是不是活的?還能不能搶救?醫生反過來問她:你聽到聲音沒有?她說沒有。醫生說,那不就清楚了。」  鄒光華說,引下的女嬰頭部、身體、手腳已經完全成形。「大概一尺多長,捲著的,皮膚什麼都很好,跟人一樣。」 他說,孩子引下時妻子不敢看,當時問過醫生,是男孩還是女孩,「醫生講是男孩,安慰她,因為我老婆是想要一個女孩。」 孩子出來前,鄒光華也抱有一絲僥倖,希望孩子還能有一線生機,「當知道孩子已經死去後,我抱著孩子一直哭。當時村裡的婦女幹部也在現場,她也在旁邊掉眼淚。」 丈夫說,妻子懷孕後,和小孩感情很深。「我們農村人素質低,心裏有什麼也不會講,但是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後,我能感覺得到她很幸福。」 60多歲的母親張順成,也一直期待著孩子的順利降生。平時兒媳婦在家掃地什麼的,她都會阻止:你別亂動,這樣對大人不好,對小孩也不好。為了母嬰的營養,張順成也關懷備至,一般兩三天都會熬一頓骨頭湯或泥鰍湯。 因為家裡已經有一個兒子,鄒光華說,全家對這個孩子的性別並無特別期待。甚至,夫妻倆早在孩子出生前,就已經為孩子想好了名字。 「如果是男孩,我們準備就叫‘鄒雙豪’,因為大兒子叫鄒禮豪,再添個兒子就是‘雙豪’。如果是女孩,就叫‘鄒芳芳’。‘芳芳’是我老婆取的,叫起來比較好聽,也比較順口。」 但腹中的這個女孩,最終沒能叫上父母為她取好的名字。 死嬰生前最後的生命軌跡,被監利縣人民醫院的兩張單據定格。由家屬保留的兩張院方開具的清單細目顯示:6月19日,產婦胡霞接受藥物注射引產;6月21日,清單費用最大的一筆是「死胎接生」。 

四 

6月21日下午,留在醫院照顧妻子的鄒光華囑咐母親:將死嬰抱回家,找一個好點的地方埋掉。但當天下午,回到家中的張順成卻把死嬰抱到鎮政府「討說法」。「鎮裡說要處理這個事,但後來一直也沒有來人。」鄒光華說。 引產後第二天,村婦女幹部曾提著水果來醫院探望胡霞,安慰家屬。第三天,村支書鄭衛群也來到病房探視,並送來500塊錢。「他叫我簽字,我沒簽,後來他把錢給了我媽媽,說是給我們當生活費用。」鄒光華說。 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鄒光華告訴記者,事情發生後,他才從親屬口中得知,就在本月初,陝西鎮坪剛發生一起大月份引產事件,「聽說還在風頭上,居然同樣的事情又在我們這裡發生。」 針對胡霞、鄒光華及其家屬的上述說法,26日下午,記者來到上車灣鎮鄭家門村,試圖向該村村支書鄭衛群求證。但村委會大院的鐵門緊鎖,一位村民告訴記者,鄭書記不在村裡。 隨後記者撥通了鄭衛群的手機,但一聽說記者要採訪,對方便在一聲「哎喲」的感嘆後隨即挂掉電話。

(本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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