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子：我的父親李元龍(圖)

凱迪:獨家專訪李沐子：我的父親李元龍

凱迪編者按：貴州「畢節五亡童」事件最早爆料者李元龍從昨天中午1點鐘後消失於網路，而廣大網友呼籲其上網跟帖發帖。凱迪編輯部今天上午聯繫上李元龍遠在美國留學的兒子@李沐子 ，專門聊了聊他眼中的父親李元龍。----11月22日

李元龍兒子李沐子

凱迪編輯部 ：沐子你好，你父親是我們的資深網友，他昨天開始就不上網了，網友很關注！請問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能夠跟你聯繫上嗎？

李沐子：今天早上9點左右我和他通過電話，聽起來很好！

凱迪編輯部：怎麼好？他現在哪裡？

李沐子：他現在被送到外地旅遊，不太方便和外界聯繫。

凱迪編輯部：你媽媽也在一起嗎？

李沐子：在一起的。昨天中午1點左右一起被從家裡接走的。

凱迪編輯部：是什麼人將他們帶走的？

李沐子：這個他具體沒告訴我，我只知道是畢節人，不過他似乎不太願意透露是誰帶他走的，說透露了的話會對他回家產生不利影響。

凱迪編輯部：有沒有受到誰的威脅？

李沐子：威脅倒沒有，但是態度不強硬的話，我想也不能把人從家裡帶走，我媽媽本來不想去的，是考慮到怕我爸爸不安全，只好跟去的。因為05年我爸爸寫文章被抓，當時沒有任何人和我爸一起，我媽媽怕發生同樣的事情，才選擇和他一起被旅遊。

凱迪編輯部：有沒有說幾天後能夠回家？

李沐子：他語氣模糊地說了可能兩三天之內回家，具體情況可能不太一定。我上午和他通電話之前他好像還上了一會網，當時我沒在電腦前面，不知道他上網說了什麼。

凱迪編輯部：是的，我們跟他在網上打了一聲招呼，但是沒有回覆就下線了！

李沐子：是的，我發給他消息也沒回覆。

凱迪編輯部：你可以隨時可打電話給他是嗎？

李沐子：這個我就不敢說了，因為只打通了一次電話，後面沒有打過。

凱迪編輯部：你父母被帶走後，有人通知過你嗎？

李沐子：當然不會通知我，他們估計也沒有渠道通知我，畢竟我在地球另一面。我爸在電話裡也只說叫我把我在微博上發的關於他被旅遊的消息刪了，說得很謹慎，應該是有人盯著他說話吧！

凱迪編輯部：你的其他親友都知道這事情了嗎？

李沐子：親戚很多，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現在這事傳得很開，連我很多年沒聯繫的同學都知道了。

凱迪編輯部：那你父母有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你？

李沐子：沒有，今天其實是他先發簡訊給我讓我打電話過去，然後我打過去的。因為在國內打國際長途不方便，所以我們一般是在網上聯繫。

凱迪編輯部：昨天(11月21日)呢？

李沐子：昨天他被帶走之前一直保持和我在網上聯繫。從有人打電話到他離開家的過程我都知道，他是北京時間昨天下午1點被帶走的， 今天他是北京時間早上9點左右打的電話。我猜他人身自由應該沒被限制。記得05年那一次，所有的通訊工具都被收走了，我和我媽媽過了好多天才和他聯繫上，他用的是被拘留的地方的電話打的。

凱迪編輯部：那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人在旁邊監視他？但是通訊可以自由？

李沐子：對，我想都是有人在旁邊監視，有一定程度的通訊自由

凱迪編輯部：聽說你父親想去美國看你，已經有一年不怎麼寫文章了，為了護照申請通過，有這回事嗎？

李沐子：是真的！其實不止一年了，我是2009年12月28日出國的，第二年，也就是2010年他就開始停止寫文章，申請護照，當時有關部門說先停一年，到了2011年，表現好就給護照；到了2011年，又說下半年；到了下半年，又說2012年；2012年到了，又說過了18大；現在18大過了，不知道有關部門什麼想法……

凱迪編輯部：你父親當時怎麼想？

李沐子：他2009年初的時候是很配合，心想拿到護照再說，就沒寫文章了。後來有點灰心，不過也沒寫。

凱迪編輯部：他寫什麼文章？

李沐子：應該說沒寫評論文章，只寫點一般散文、隨筆一類的，與社評無關的。

凱迪編輯部：你覺得父親是怎樣個性的一個人？

李沐子：他嘛，有正義感，敢說別人不敢說的話，同時有點固執，平時很樂觀開朗。

凱迪編輯部：父親是寫了哪篇文章發在哪裡而因言獲罪的？

李沐子：發表他文章的平臺主要是《清新論壇》、《議報》等，都是海外的中文平臺，他當時總共發表了5篇文章在海外的網站，包括《在思想史加入美國國籍》、《不光涮涮書記》等。

凱迪編輯部：當時有沒有媒體報導過你父親的經歷？

李沐子：當時有媒體採訪過，都是海外的美國之音、自由亞洲電臺、BBC等。沒有任何一家國內媒體採訪過

凱迪編輯部：他在帖子上說，他幫助過很多貧窮孩子，這些你都知道嗎？當時家裡人怎麼看？

李沐子：關於他幫助貧困孩子，是個很長期的過程，最開始幫助貧困學生的時候，我還在上初中他幫助的方式，主要是採訪和報導畢節是個貧困地區，有很多孩子考上了大學沒錢交學費，他就去採訪報導這些考生，呼籲社會幫助，當時我跟著他去過很多貧困學生家裡，他長期堅持這個工作，報導了好幾年；後來畢節地區某專員親自打電話到報社，說我爸爸報導得太多了，有損畢節形象，讓他停止報導，然後他報導的就稍微少了一點，但並沒有停止。

凱迪編輯部：他喜歡在網上寫文章，也因言獲過罪，家裡人有沒有勸他不要再寫了？他怎麼說的？

李沐子：爺爺是極力勸他不要再寫了，我媽媽也是，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反正無論家裡人怎麼說，寫文章其實是個比較情緒化的事情——比如你看到某個特別醜惡的社會現象（就像這次畢節五兒童凍死事件），熱血沸騰起來，打開電腦就寫了，要不是有關部門說停寫文章就給護照，他是非常想寫的。

凱迪編輯部：你父親沒有工作，平時他都幹些什麼？

李沐子：這幾年他主要編輯了羅德遠的詩集，出去徒步旅行，寫點隨筆、散文等等，過的其實是種「家庭主夫」的生活。

凱迪編輯部：父親沒工作，母親養家，你海外留學，家庭經濟負擔不輕吧？

李沐子：就算我爸爸還有記者工作，也負擔不起的，剛來那一年，我爸爸是賣了房子給我交學費，後來因為我爸爸文字獄的關係，我來美國申請了政治庇護，有了難民身份，我就可以申請貸款交學費，解決了這最大的一筆開銷，我的生活費基本靠自己打工，現在已經不再靠家裡負擔。

凱迪編輯部：他沒工作後，聽說在親戚家的飯館幫忙是嗎？

李沐子：不是，以前他開過一段時間飯館，那館子大概開了半年吧，那是從親戚那裡買過來的，但是他不善經營，沒開多久就又轉手賣掉了，之後就靠我媽媽養活了。

凱迪編輯部：那他挺不容易的。你現在擔心父親的安全嗎？擔心他「旅遊」回來後，以後還會有人存心繼續找他麻煩？

李沐子：這個擔心肯定是有的，畢節這次的事情雖然沒那麼大，但是也不小，遭到報復是很可能的，特別是事情過去之後，但是無風不起浪吧，畢節到現在已經有8個官員因此被免職了，被懷恨在心也正常，他在海外媒體寫幾篇沒看的文章就被關兩年，這次害得當官的被免職，難說會發生什麼？當然，我是希望他不被報復的。

凱迪編輯部：你希望當地政府如何對待像你父親一樣「惹事」的爆料者？

李沐子：不說獎勵吧，至少應該鼓勵；政府應該辦好自己的事，鼓勵百姓當監督者，這樣才能避免類似悲劇的發生。

凱迪編輯部：希望政府能夠直面存在的問題是嗎？

李沐子：沒錯，犯了錯要敢於承認，而不說拚命遮掩！

凱迪編輯部：你身在美國，美國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李沐子：我當然不敢說完全沒有，畢竟我不是美國萬事通。但我知道美國人對待兒童的態度：任何人，特別是警察，只要在街上看到沒人看管的兒童，會立刻報警，警察的話就直接詢問孩子的父親監護人，然後把孩子送回去。如果一時間聯繫不上父母，警察先把孩子帶回警察局保護起來，取得聯繫以後把孩子送回去。畢節那五個孩子出事之前已經在附近逗留了好幾天，早都被人發現了，在美國是不可能發生的。

凱迪編輯部：美國政府非常主動積極地鼓勵公民去監督政府的工作是吧？

李沐子：這是原因之一。美國人對兒童特別好，校車制度就是例子之一。美國人有句名言「今天我們怎麼對待我們的孩子，明天我們的孩子就怎麼對待他們的孩子」想讓國家更好的話，只有對孩子好。

凱迪編輯部：那麼，你希望畢節當地政府怎樣對待所謂的「惹事」公民？

李沐子：一、分析問題。看「惹事」的人提出來的問題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如果確實是問題，那就得解決；二、解決問題。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政府只能自己考慮如何做到公平對待；三、溫故知新。既然出了問題，就得反省自身：為什麼出這樣的問題，然後做好相應措施，確保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不說要政府做到服所有人，至少得讓大多數人滿意。

凱迪編輯部：是的。好，感謝你接受採訪，希望你父親早點回家。

---

紐約時報:捅出貴州兒童消息的前記者被控制

中國一名前記者及其妻子，因上週在網上發表關於貴州省五個男孩在一個大垃圾箱裡避寒導致死亡的文章，被安全部門拘留，他的一名律師和一個朋友稱。

北京律師李方平在一個電話採訪中說，這位前記者李元龍週三被警方帶走。這兩位李姓人沒有親戚關係。這位律師週四說，李元龍在被帶往貴州一個「度假村」的高速公路途中，他們兩人通過電話。一位在線刊物的編輯是李元龍的朋友，他說李的妻子也已被帶走。

律師說，現年52歲的李元龍曾在貴州省畢節市《畢節日報》做過八年的記者，但因寫了關於該市太多的「負面」新聞而在2005年被捕入獄兩年，出獄後他一直處於無業狀態。

上週晚些時候， 李元龍在一個網上論壇發布了一些照片，還發了關於畢節市五個男孩死亡的文章，這五個男孩是親戚，年齡在9到13歲之間。11月16日，他們的屍體在一個大垃圾箱裡被發現。當地人稱，這些男孩是因在垃圾箱裡生火取暖導致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官方媒體稱，其中至少有四個男孩已輟學。

李元龍的帖子引起中國網民的公憤。網民們嚴厲質問當地政府、教師、孩子的家人以及全社會，怎麼會讓孩子們落入如此絕境。包括新華社在內的官方媒體都對死亡事件進行了報導。

這些媒體報導稱，這五個男孩的父母都是到富裕城市尋找工作機會的農民工，這些孩子與大多數「留守兒童」一樣在雜亂無章的生活中長大。在中國各地，農民工經常會把孩子留在家裡讓家人、通常是祖父母代為看管。由於中國嚴格的戶口制度，農民工不能在他們工作的城市享有相應的社會福利，他們的孩子通常也不能在那裡入學，所以這些父母大多不願意帶孩子一起外出打工。

律師說，當地官員知道李元龍有更多的關於畢節孩子困境的信息，所以拘留他以避免他與記者接觸。律師補充說，幾年來李元龍一直在收集孩子們面臨的問題的材料。

畢節市政府辦公室裡一位接電話的人說，他們的辦公室沒有任何關於李元龍的消息。該市政府的網站上有一些關於這五個死亡男孩的消息，還發了一個帖子許諾要保護孩子，還要派人巡視大垃圾箱。市政府還稱，他們會開通一個熱線電話，用來接聽有關流落街頭孩子的案例報告，還會派官員去學校查看，確保孩子們在學校按要求註冊和上課。

李元龍的兒子李沐子目前在美國上學，但因為政府拒絕給李元龍發護照，他一直不能去美國看望自己的兒子，李元龍的朋友、自稱劉先生的一位在線刊物編輯說。

李元龍發布這些帖子之時正處於中國共產黨的一個特別敏感期，11月15日共產黨剛剛宣布了新一屆領導人。領導人們已經強調了要縮小中國不斷增大的收入差距，但是還有很多官員依然支持不計一切求發展的策略。

新華社本週報導稱，週一晚上已有兩名校長和四名當地官員因在保障這幾個畢節男孩的福利上失誤而被撤職，另外兩名官員也被停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