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是俄羅斯政治鎮壓受害者紀念日,俄總理梅德韋傑夫稱斯大林及同時期的蘇共領導人發動了對人民的「戰爭」,並指稱這是令人髮指的罪行。注意「戰爭」這個用詞,「戰爭」不僅僅是「政治迫害」,如果說政治迫害著眼於「改造」,那麼戰爭則著眼於「消滅」,戰爭需要謀劃需要組織需要分工,是一門「理性」指導下的蓄意行為,而且調動的是整個國家資源。其惡性顯而易見。
最近看《蘇聯往事》,大量珍貴翔實的歷史鏡頭證明從十月政變成功開始,到斯大林老死這段時間,清洗就從未停止,列寧堪稱清洗的開山鼻祖,斯大林是集大成者。而如果考慮到馬克思和恩格斯曾公開聲稱斯拉夫人是垃圾應予清除的言論。就可以看出他們的觀點是一脈相承的。
極權體制無疑具有一定的進攻性,納粹是一種,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蕭伯納曾經認為希特勒是馬克思的編外弟子,沒有得到社會主義的真傳,他認為垃圾人口當然需要清理,但應該是基於階級階層,而不是種族。納粹四處侵略,開拓所謂生存空間,導致歐洲血雨腥風,屠殺了600萬猶太人。這是典型的進攻性極權主義。
這樣說不意味著另一種極權體制就是愛好和平的。戰前與納粹協議瓜分波蘭,製造卡廷慘案嫁禍於納粹,入侵芬蘭,戰後唆使金日成挑起韓戰,古巴導彈危機,扼殺布拉格之春,多次在中蘇邊境挑起戰端,入侵阿富汗,可謂惡行纍纍。
因此說極權體制具有進攻性絕非浪得虛名,但罹難者多是國人也是事實,回看歷史,就會發現此體制是一種標準的自殘式體制。誰跟他認同感越強,就被整的越慘。
蘇聯的潰散和我們自身的痛感讓我們慢慢看清,這個體制對自己國人的摧殘傷害先於對民主政體的威脅挑戰,而且它賴以挑戰民主政體的所謂「輝煌成就」基本上是以對自己族群的傷害為前提。他的成就越輝煌,屁民的命運就越恓惶。而這根本不是發展必須的對價,而是維護權力處心積慮的手段。
短期看,極權體制可以集全國之力,不計代價去攻克某些難關,完成一些大項目,但如果放眼長遠,就會發現其具有無法克服的內在缺陷,它把人工具化看待,最終人也將被馴化成沒有創造力的工具。而創造力是競爭力的源泉,因此極權體制不是民主政體的對手是一目瞭然的。這已經為歷史和現實所證明。
不做橫向比較,那對極權體制是一種赤裸的羞辱,即便縱向比較,拋開幾個集全國之力攻克的大殺器或面子工程,在民生領域你會發現他們號稱發展了幾十年卻剛能解決溫飽問題,與清明上河圖上的景象相比也絲毫不佔優勢。
在民生領域,極權體制基本上原地踏步,當年赫魯曉夫和肯尼迪的廚房辯論就顯示了這種尷尬。在蘇聯一直流傳一句口頭禪:麵包會有的,土豆燒牛肉也會有的。這跟拆那人見面習慣問候「吃飯了嗎」一個意思。
極權體制就像個陀螺,要想不跌倒,就需要不停的旋轉,要旋轉就需要外力不停的抽打。
而手持鞭子的人就是那些領袖。整個體制,只有領袖可以超脫這個體制,不被其束縛,可以調動起一撥人整治另一批人然後時機成熟像菩薩一樣現身充當仲裁者,可以在餓殍遍地時被下屬勸著吃紅燒肉。
陀螺的旋轉有個特點:移動的距離很短,但旋轉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屬於原地打轉。除了少數幾個領袖,所有國人都是這個陀螺的部件,既看不到抽打的人,也會對這個體制進步的速度產生錯覺。
民主政體與極權體制共存的時間越久,極權體制的先天不足就暴露的越充分。一個與民主政體競爭失敗的極權政府,侵略之手慢慢都會收回來,轉而把手放在同胞的脖子上並且慢慢勒緊。即從外斗轉為內鬥,清除不滿和懷疑者,來保持團結。無論蘇聯還是納粹,都是如此。
更確切的說,極權體制是個花瓣陀螺。每個人都是一個花瓣,領袖通過組織的力量,用繩子把所有花朵捆起來,捆成一個陀螺,然後就抽打讓它旋轉。在這一過程中,隨時把某些花朵剝掉,花朵越來越少,要維持旋轉,只能抽的越狠,可抽的再狠,終有轉不動的那一天,最後陀螺會自動潰散。
當然某個花瓣被剝掉,有時根本是隨機的。不一定都是離心的花朵---但離心的花朵在劫難逃是必定的----它只是需要不停的剝離,需要剝離造成的恐怖氣氛。因此這種自殘還具有某些無厘頭的特性。
極權體制從其誕生之初,就顯示了它無所不敢毫無底線的特徵,而且越艱苦越瘋狂,這一點俄羅斯人用了整整70年才擺脫,又用了18年才得以從容的梳理這段歷史,08年俄羅斯人拍攝了《無畏上將高爾察克》,鏡頭下的蘇維埃對沙俄精英幾乎一網打盡,沙皇被族誅,無論婦孺,無一倖免。在另外一個國家,一個領導因為投敵叛變革命,也被另一個領導指使斬草除根。多麼相似的情節,都是在革命最艱難的時代。也許放在皇權時代,這不算最殘酷,可卻發生在啟蒙運動幾十年之後的20世紀,尤其考慮到實施這行為的人曾宣誓要為人類的自由解放而鬥爭,這的確顯得有點荒誕,一個連無辜孩童都不肯放過的人,是為了誰的自由而奮鬥?
但我不認為當初他們的宣誓是假的。他們也曾是熱血青年,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為救國救民奔走呼號。然而當他們加入革命洪流並掌權之後,倖存下來的他們已然變得非常可怕。對所在國而言,這是一出真正的悲劇。而且這種悲劇只有在這種體制坍塌之後才能真正為人看清。
在這種體制下,一個「好」的領導,是無意識消極的作惡,一個「壞」的領導,是有意識積極的作惡,他們之間的差別僅此而已。事實上,這些「好」的領導在極權體制初期幾乎不可能走上最高位置,他缺乏那種殘忍獨斷陰狠的「領袖魅力」。他們倒是有可能存在於「後極權體制」之下。
斯大林無疑屬於後者。他殺人太多,而且相當恣意。戰後他自詡解救了奧斯維辛的猶太人,但事實上巴巴羅薩之前,他一直是希特勒的同盟軍,而且耐心傳授大清洗的經驗,方便納粹清洗猶太人,戰後又以韃靼人和卡爾梅克人不忠誠為由,將之整體性驅逐到中亞,而且不讓帶生活物品生產工具,鎖在悶罐車裡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他只是把這作為殺人的方式。這是對非斯拉夫人的迫害,背後肯定有種族清洗的誘因存在。
但他對斯拉夫人,也就是蘇聯的主體民族也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大清洗時期,保守估計有不少於157萬人被判刑,約69萬人被槍決,約70萬人被關進勞改營,在監獄、勞改營中死亡的人數不詳。十月革命時期的六位政治局委員,除斯大林本人外,其他五人中四人被處死,托洛茨基被開除黨籍後流亡墨西哥,於1940年被蘇聯間諜謀殺。此外5名元帥中的3人、4名一級集團軍級將領中的3人、12名二級集團軍級將領的全部、67名軍長中的60人、199名師長中的136人、397名旅長中的221人也遭到清洗。這也正是俄羅斯政治受害紀念日的來源。
同樣是大清洗時期,他派軍人搶奪烏克蘭人的糧食,人為造成大飢荒,餓死750萬人,轉而把奪來的糧食供應給納粹以資軍用。他在履行「莫洛托夫—裡賓特洛夫」友好互助條約時是模範的守約者。這與他一貫背信棄義的行為頗不一致。而他做這一切只是因為覺得烏克蘭人有點多了。後來同為斯拉夫人的烏克蘭帶頭獨立造成蘇聯分崩離析,部分原因也在於此。
但把這一切罪惡都歸在斯大林的身上是不公平的。把這僅僅歸咎於個人邪惡更屬於皮相只談。應予反思的是,為何是斯大林這樣的惡棍得以脫穎而出?或者說這個體制為何選擇了斯大林這樣的惡棍?或者更準確說這個體制為斯大林這個惡棍脫穎而出提供了那些便利條件?同樣值得反思的是為何斯大林恣意作惡而不受制約?
往事已矣,受害者和作惡者都已經化為塵土,但歷史不應該成為和事佬,死難者應該被紀念,作惡者應該被鞭笞。同時要做體制反思,前車之覆,以為後車之鑒。
一個民族受難的歷史,也為一些平庸政客成為偉大政治家提供了契機。只要認清潮流,抓住時機,志存高遠,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其英名就可能被鐫刻上歷史的豐碑。
我們看誰能抓住歷史的機遇?這樣的機遇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冷鋒不知所言於一箭閣
2012-11-6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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