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hone 5背後的「實習生」(圖)

9月12日,蘋果公司發布威廉亚洲官网 產品iPhone 5,場面火爆。而「中國之聲」的報導稱,因為蘋果的供應商富士康(淮安廠區)缺工,江蘇淮安政府曾強制當地眾多高校學生集體去該廠「實習」。很快,有網友爆出富士康淮安院校「實習生」報到接待一覽表。

幾經周折,記者聯繫到表上富士康負責接待安排的總指揮劉副理,他先是極力否認。記者多方質疑,劉副理最終以「這個事公司有規定不能說,我也很為難,你去聯繫新聞發言部門」為由倉促挂掉電話。

實習還是被實習

9月6日晚,聯繫上陳明的時候,他已經回到學校。採訪過程中,他時不時地問記者:「你說我不會被學校知道吧?你要替我保密的吧?」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貓。

作為此次「被實習」者之一,這名淮陰工學院的大四學生沒有想到,富士康「實習」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我所在的學校是所本科院校,整個系除了在外地實習還有考研的都去了,上面不敢拉太多人,只要了200人。」

由於不甘心「被實習」,9月6日中午,陳明和一群同學從富士康「逃」了出來——門衛和保安都沒有阻止,只是收了胸卡和工作服。「可能是感受到媒體的壓力,現在這個事情已經成為各大網站的頭條。」

「我們一大群男生約二十幾個,都走了出去;女生那邊也很想走,但校領導擋在樓道口勸她們回去……校領導說政府給學校施壓,希望學生能夠理解……委婉地以畢業相威脅,許多女生又走了回去。」

最初,學校以及富士康發給學生們一份協議,要求他們在這份三方實習協議上簽字,以證明學生在此次事件中是自願而非被動的角色。後來,學校又發了一份自願書。「很多同學最後都沒有簽,但學校強迫黨員和學生幹部簽。」

「本來說是實習一個月,可進到富士康裡,協議上卻變成了兩個月,我們就都沒簽。後來老師也承諾,9月28號會派車來接我們回去。」陳明說,其實老師也不希望他們去,可能是受到各方面的壓力,不得已。

淮安市政府把富士康當作寶一樣,千方百計滿足其招工需求,完全不考慮學生利益,這讓學生們很吃驚。不過隨著輿論介入,富士康近日稱,所有中國境內的實習生隨時都可以選擇離職,學校開始把不願意在富士康實習的學生都接了回來。

「現在我們學校剩下來的學生,應該真的都是自願的了。」

「實習」經歷

余露告訴本刊,學生「被實習」富士康,在淮安大學城已不是第一次——去年大二時,她已經在富士康「實習」了6週, 今年剛到校,便聽說整個大三都要停課去富士康實習,「那感覺就像是晴天霹靂」。

余露是江蘇財經職業技術學院被強制「實習」兩次的同學之一。

學校機電系歷來都有大二學生去富士康實習的傳統,因為與學分掛鉤,大家都以為是工學結合,況且每年大二的學生都會去,想著去了也不會太累。但真正到了富士康,一切夢想都破碎了。

「當時做的是蘋果的數據線,每天做流水線,全是些週而復始的工作。一人一個工序,我一開始是焊錫,然後數線,後來撥線,反正是小學生都會做的,根本跟專業沒關係。」工作很辛苦,不准停手,一上午只有10分鐘休息。

iPhone 5與前幾代產品明顯的不同之一是,將30針的數據線介面改為8針介面。這個被命名為「閃電」(Lighting)的數據線介面將被用在所有蘋果新一代產品中——這意味著,以前的老數據線都不能用了,新的數據線必須準時生產出來。

在簽訂的協議內,富士康與員工約定每天工作8小時,只有特殊情況才加班。但余露說:「他們對外說一天工作8小時,但幾乎每天都要加兩三個小時的班,除了中午有一個小時吃飯加休息時間,差不多要從早上8點干到晚上9點半。」

「每一條線都有線長監督,線長很變態,手上工作一停就凶巴巴地罵人,到了下班時間,如果還沒做完就不給下班。上班時間內,上廁所要看線長的臉色,碰上人不好的線長,連廁所都不許上。線上一個敢說話的男生跟7個線長都吵過。」

這些來實習的孩子,不會想到,富士康會要求他們上夜班。工作兩班倒,幾乎每個人都會排到。上夜班工作至黎明,完全打亂了他們的生活節奏。

吃住當然是要錢的。去年基本工資是1320元(也有報導稱今年是1550元,編者注),110元住宿費,每頓飯4.5元,一天花掉十幾塊,菜給得很少。余露說,「我一個女生都吃不飽,除非加很多白飯。」

宿舍10人一間,需要自己帶被子和生活用品,床是那種最老舊的木床,有空調和熱水,空調統一管理。廠房很密集地建在一起,全是人,空氣渾濁。余露說,晚上回宿舍,經常聽到有女生哭著打電話給父母,說太累了受不了,不想再待下去。

宿舍高過二樓就有防護網圍著,看著這些防護網,似乎總覺得以前有人從樓上跳下去過。

家長心情

與學生的黑色實習經歷相似,很多家長心中也充滿了不解、憤怒和無奈。

陳女士的孩子在淮安市廣播電視大學上學前教育專業,本來是9月2號開學,但在8月26號,班長來電話說,提前到27號了。27號早上,陳女士給班主任打電話,問為什麼要提前,對方沒解釋清楚。

8月27日上午,陳女士把孩子送到學校。到了下午,孩子打電話過來,說學校組織集體到富士康實習。「當時我很納悶,這些五年制學習才上大二、約摸十五六歲的孩子,去富士康能學些什麼?」

很快,孩子打來電話說,不想在(富士康)裡面待了。陳女士曾聽說富士康的一些負面新聞,就叫孩子回來。孩子說這個實習和學分、畢業掛鉤,不實習的話就不能畢業;於是陳女士打電話給老師,老師說會處理,但一直沒有結果。

29號一天,陳女士都聯繫不上孩子。事後才知道上崗時不准用手機。

打通孩子電話是在9月1號。電話裡孩子哭著說要回來,但學校和富士康那邊都不讓。陳女士只能致電班主任,質問他為什麼孩子實習既不告知家長也不經過家長同意,並且明確說,她是送孩子去上學,不是去富士康的,請他馬上讓孩子回來。

班主任讓陳女士打電話給富士康的一個負責人,說他們沒有權力把學生要回來。負責人看陳女士態度堅決,給了她一個老師的電話,讓孩子聯繫這個老師——但該老師電話已經關機了。

那是一種極其糟糕的感覺。

一輛接一輛的大巴把成千上萬稚氣未脫的孩子一堆一堆地送進去,現場混亂不堪,一些孩子連行李也找不到,陳女士站在富士康門口,孩子在裡面只隔了一個鐵門,卻感覺到怎麼也看不見,抓不著。

孩子急得不行,打電話給媽媽說行李、衣物都在宿舍裡,門口有老師守著,不准他們拿出去,幾個女生和她在一起,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陳女士叫孩子們直接從門口走出來,行李、衣物暫時別拿了。

孩子脫離了富士康,疑問留在家長心中:「我們把孩子送進學校,一年學費、生活費一萬多塊錢,是為了讓孩子接受素質教育,有一個健全的品格……政府和學校卻在不通知我們的情況下,把孩子送進富士康,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有一次,孩子問我:為什麼學校要騙我們,為什麼老師要騙我們?」陳女士說,看似無意的問題,讓她措手不及,無法回答。

而在富士康園區內,有一條巨大的橫幅,赫然寫著:推薦一人進廠500元報酬。據知情人透露,每把一個學生送進富士康,政府獎勵學校100元;微博更有爆料說,老師每帶一個學生進富士康,便會有750元回扣。

(文中學生及家長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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