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樓記》的作者從未到過岳陽樓(圖)
元·夏永《岳陽樓圖》
慕名來到神往已久的岳陽樓,我登樓遠眺,眼界大開,襟懷為之一振。說實話,如果沒有范仲淹極具「誘惑力」的《岳陽樓記》,我肯定不會千里迢迢來瞻仰此樓,儘管范仲淹終其一生也沒來過此地,卻留下了一篇千古美文,我要感謝他的想像力。
樓因文名,是中國文化特有的傳統特色。江西南昌的滕王閣,得益於王勃的《滕王閣序》;湖北武漢的黃鶴樓,得益於崔顥的《黃鶴樓》;山西永濟的鸛雀樓,得益於王之渙的《登鸛雀樓》;而岳陽樓的名聲大噪,當然要歸功於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最為奇特的是,寫前三樓的名篇,都是作者親臨現場的由景生情,掩筆成文,而《岳陽樓記》的誕生則完全是范仲淹想像力的結果。
還要感謝滕子京,一是感謝他不為貶謫而委頓,勵精圖治,群策群力,帶領眾人重建了岳陽樓;二是感謝他「樓觀非有文字稱記者不為久,文字非出於雄才巨卿者不成著」的遠見卓識,力邀千里之外的范仲淹為樓作記。如果再退一步說,其實重建岳陽樓算不了什麼,只要有足夠銀子就行,因為岳陽樓在1700餘年的歷史中屢修屢毀又屢毀屢修,有史可查的修葺就有30餘次。而范仲淹的雄文,那可是千年難求,百世無雙,價值無可估量,是中華民族的精神瑰寶。
慶歷六年九月十五日,范仲淹坐在河南鄧州的百花書院,面對老友滕子京的來信和隨信寄來的《洞庭晚秋圖》,心情激動,浮想聯翩,展開了想像的翅膀。先是想景,「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陰天時,「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晴天時,「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再是抒情,「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繼而言志,這是全篇的點睛之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想像力,對於一個作家、詩人是非常重要的,沒此基本素養,就吃不了寫作這碗飯。范仲淹的想像力無疑是出類拔萃的,想像力幫他寫出了岳陽樓的地形地貌、自然風光,他寫得繪聲繪色,我們讀來如臨其境。然而,更重要的是,范仲淹具有高尚情操、遠大理想和清白氣節,如此,才能言為心聲,有了文章最後一段的高度升華,才能有諸多名句的不脛而走,流傳千古。其實,在范仲淹之前,還有很多文人騷客都曾在岳陽樓留下筆墨,李白有「樓觀岳陽盡,川回洞庭開」;杜甫有「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等,文不謂不美,詞不謂不精,但范仲淹一句「先憂後樂」便把他們都比下去了。差別就在于思想境界,王國維曰:詞有境界自成高格。同理,文有境界其勢必宏。
僅僅面對一紙圖畫,范仲淹就能寫成傳世美文。今天的作家詩人,面對火熱生動的現代生活,豐富多彩的千人千態,還有錯綜複雜的社會矛盾,光怪陸離的紅塵萬象,也理應寫出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皆有的精品力作。這需要深入生活,觀察社會;需要生花妙筆,苦心孤詣;也需要豐富的想像力,心鶩八極,神馳四海。更需要有偉大的襟懷抱負,吞吐天下,心系黎元,而這才是我們和范仲淹的最大差距。如果不在這方面下工夫,品德修養不到家,心性猥瑣,情趣低下,即便天天住在岳陽樓裡,時時面對洞庭湖,也寫不出《岳陽樓記》那種千古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