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21」水災:又一次公民意識覺醒運動

去年7月23日日的溫州動車事故,可能是中國首個全程被網路直播、圍觀、推動,最後被維穩的新聞事件,而這次北京「7.21」水災,對中國新聞和社會輿論的衝擊,可能和去年的「7.23」事故的震撼效應類似。

去年的動車事件震撼了整個中國中產階級,尤其是受過大學教育者為主體的微博用戶和整個媒體界,原因很可能是,高速列車,是這一階層日常搭乘的重要交通工具,對災難他們感同身受。

但不能忽略的是,官方隨後的種種處置,從到不顧可能的倖存者安危,要求搶險者切開車廂;到現場掩埋車廂,以便迅速通車;再到對死者家屬們的種種威脅維穩,媒體的禁令和無奈被召回,全過程都在上億網友的直播和圍觀中。

許多原本並不關注公共事務的網友正是在這一過程中,第一次知道了宣傳封口令,知道了維穩工作組,感受到了權力的蠻橫,這是一場震撼教育。

這次「7.21」大雨,以及隨後兩天的搜救,如此前的動車事故一般,全程被微博用戶直播。隨著災難的逐步升級,從廣渠門下淹死的丁志健,到房山、石景山各處傳來的泥石流和人員失蹤消息,分布在北京這一千萬人都市的微博用戶們,「WIKI」式的呈現了災難的全景。

很快的,雨果的一句「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很快成為流行語,出現在媒體評論和網路議論之中,用百度一搜,居然能找到一百七十萬條結果。北京市和承辦過奧運會的光鮮大樓形成巨大落差的的老舊的排水設施,幾年來已經多次成為公共討論的熱點,但更重視政績和利益的官方卻動作不多。

網友和媒體們,習慣性的追問中國特色的問題,「到底死了多少人」,從河北的野三坡,到北京的房山,傳來了太多泥石流、車輛人員被困的消息,對這個問題,到底死了多少人?官方進退失據。

就在前天,北京市官方的新聞發言人,還在對傷亡數字支吾其詞,在發布會上,甚至將其視為敏感話題,在發布會上,這一數字已經寫到了材料上,卻臨時撤回。

也在前天深夜,南方週末被緊急斃掉了八個版。該報七個記者,在北京跑了超過2000公里,記者們探訪已被確認身份的24名死難者的家屬。仿照西方報紙的「訃聞」版面,記錄下他們的人生過往,以及遇難前的遭遇。寫成了《你的名字你的故事》,25位死者,25段或輕或重的往事,用了八個版。

廣東省委宣傳部的審查官員要求刪除平民的生平採訪文章,將遇難的官員的故事做大,並將標題「哀悼」改為「英雄」,被編輯們拒絕了,於是,整個報紙印刷前,被抽掉了這八個版。編輯們將清樣和文章發到網上,作為哀悼和抗議。

現在,事情似乎有了變化。

今天(7月27日)出版的各大中國報紙上,從北京的《新京報》、《京華時報》,甚至到黨報《北京日報》、《人民日報》,都發布了這次「7.21」北京水災遇難者的威廉亚洲官网 數字,遇難人數77人,66人遇難者身份被認定,其中5人系救災中殉職的公職人員。

官方公布的這一信息中,對66人的詳細姓名、身份,具體的遇難原因都做了交待,中央電視臺甚至在新聞欄目中,逐個地念出了他們的名字。

香港大學傳媒研究中心學者錢剛說,「公布遇難者名單雖然這是最起碼該做的——不做已墜到底線之下,但仍應肯定這些媒體,畢竟一個一個念了出來,登了出來。前幾天那些下刀下到手麻的人,那些對媒體下達蠻橫禁令的人,請從你的職業殺手角色回到血肉常人,應該知恥。」

那麼多名字中,最引人傷懷的,可能是在廣渠門橋下淹死的出版人丁志健,他溺死在僅距離中國政治中心中南海的僅約有七公里的北京主城區的二環路上,這一悲慘故事讓許多人有兔死狐悲的感覺。

同樣畢業於北京大學,網友「王小心」在一篇網路文章寫到她的感受,「這個家一般的城市給了我當頭一棒。」

她說,「我把自己代入這個故事,卻無法思索出一條可能的出路。車門被中控鎖死;水壓太大打不開車門;有限的力氣無法踹開玻璃;沒有任何可以借用的工具。除了等待救援,我別無他法。」

然而我為之奮鬥的社會、我依法繳納的所得稅,沒有給我帶來生命的保障。我的最後希望,是給自己的親人打一個電話,希望他們來救我,因為本來應該救我命的110,竟然在這個時候佔線;而120告訴我不應該打這個電話。我的最後希望,是我嬌弱的、拿著一把錘子的妻子,從暴雨中的通惠橋一路跑著過來,雙膝下跪向救援人員求救。」

我最後的希望,是妻子微弱的聲音在風雨中迴響:「丁志健,我來救你了。」 直到手肘撞破、頭骨撞碎,也無法逃出生天。

王小心說,「如果說,一個人被困在暴雨中的車裡還可以歸因於壞運氣,那麼,消防、警察、急救等國家機器在面對一個並不複雜的情勢時的無可奈何,則表明瞭制度的缺陷。」

她說,「我相信那些救援人員並非惡意,他們也知道水下可能有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但在這樣的社會裏,誰又能相信誰多少呢?他們可能覺得丁志健妻子的話不夠真實,他們可能覺得下水風險太大,他們可能根本沒有帶夠足夠的工具。」

這是從最善意的角度去揣度他們之後,所能猜測出的結論。最重要的是,他們不用負責。他們不用對這片轄區負責,他們不用對這個社會負責,他們不用對納稅養活他們的人民負責。他們只用對他們的領導負責。

事實上,丁志健的故事並非只在這樣的突發事件中上演:我們的親人生病了,只能靠自己的節蓄,一場大病下來,經濟拮据的家庭往往負債纍纍;我們的父母老了,養老金髮放遲遲不到位;我們的孩子上學,靠的不是分數而是贊助費和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

王小心說,「這不是丁志健一個人的故事。這是一個社會的故事,這是可能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故事。那些對農民工或者貧困者的遭遇無動於衷的白領們,請恐慌吧,因為這樣的故事已經發生在了我們的身上。」

王小心的文章獲得了許多網友的共鳴,這種公民意識的覺醒和傳播,或者也是改變這一令人沮喪的現實的某種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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