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軼事--「拍圈子」

「拍圈子」，北京叫「拍婆子」。是指文革時男孩通過與素不相識的女孩搭話來交朋友。它既是帶有准黑話性質的俚語，也是一種產生於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生活時尚。

「拍圈子」盛行於「文革」中前期，後來隨著「上山下鄉，全國山河一片紅」而退潮。

「拍圈子」或許和「早戀」搭點界。再現老三屆那代人在動亂年代生活的電視劇《血色浪漫》《與青春有關的日子》中也反映了當時青年男女之間交友，戀愛的所謂「拍圈子」現象，更是勾起了不少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的回憶。

1966年夏，紅衛兵運動風起雲湧。僅僅半年多，被利用的紅衛兵即遭拋棄，由鬥志昂揚轉為頹廢消極。在復課鬧革命中，屬於老三屆的青年被排除於學校之外。曾經馳騁於歷史舞台上的老紅衛兵（簡稱「老兵」）既無革命可干，又無學可上。他們精力旺盛，慾望充沛，無聊煩悶，無所事事，四處閑逛。許多人又因父母受到衝擊，頓失依托，開始抽煙、喝酒、「拍圈子」，逐漸形成一種玩世不恭的風氣。北京因幹部子弟雲集而成為拍「圈子」的首善之地。

當時在校的中學生是上而不學。師道尊嚴已被批倒批臭，課堂如茶館酒店，來去自便。上課時，學生以學革命為主，兼學別樣，包括看小說（含手抄本的黃書）、說髒話、打架、夢周公、照鏡子。好像在課堂上吃東西的並不多，可能那時太窮，沒錢買零食。懵懂之中，在校生意識到自己未來的命運也逃不出上山下鄉。一些人受「老兵」的影響，也加入了「拍圈子」的行列。

鑒於當時依然革命的氣氛和傳統意識，男女私事多少帶有幾分離經叛道。對青年人來說，革命加戀愛具有強大的吸引力，誘發出巨大的激情。然而，首先「拍圈子」並不具有革命的含義；其次，許多拍婆子的男生並非尋求實質意義上的男女關係；最後，因為在「拍」的過程中多有第三者在場，具有團夥的行為意識，而非絕對意義上的男女私人行為。

「拍圈子」的社會時尚含有青年人逐漸甦醒的自我意識：「老兵」因失勢而更加固執地張揚自己的存在；幹部子弟與權勢脫不了干係的生活方式；女孩子本能地尋求團夥的保護，以及混混噩噩地追隨流行時尚。

「圈子」的臉盤一定要靚，因為姿色是充分條件，風騷是必要條件，這兩個條件決定了被拍的頻率。能稱之為「圈子」的女孩都比較臭美，臭美就會導致打扮與眾不同，而打扮與眾不同才會引人注目。「圈子」候選人的年齡一般在15－17歲不等，早熟者可小到14歲，而漂亮的也可高達18歲。

「圈子」的特徵是，頭髮梳兩把小刷子，小刷子梳得很低，不像如今的馬尾巴辮那麼地高高在上。有些女孩後面梳著小刷子，還把幾縷頭髮亂七八糟地揪下來，披在前面。浪勁兒通過衣著姿態表露，一般「圈子」都穿藍色衣褲，白邊黑懶漢鞋。鞋子黑白分明。

每天一身藍，鞋邊白得晃眼。經常以左腿為重心站著，略微前伸的右腿抖動著。很少笑，非笑即酷。看人時揚起下巴頦，從細長的眼角那麼一瞟，帶著股浪氣。有些「圈子」雖然並不算漂亮，因為有氣質，也經常被拍。

拍「圈子」的場合有幾種：

公共汽車式：在公共汽車站偶然相遇，尾隨，找機會搭話。有時不惜跟隨目標，換車數次。這種方式的成功率比較低。如女孩覺察，惹出討厭，就可能甩掉尾巴。而且公共汽車上人多，不大容易找到搭話的機會。

騎車式：在學校或常來往的街道上看準目標，然後騎車截道。騎車的男孩騎到被拍者面前，突然煞車，但不下車，男孩兒一腳點地，歪著身子，開始和女孩搭話。比較凶猛的可以上去「別車」，即把自己的自行車輪子卡進對方的輪子，還可以幾個一起上，將目標團團圍住。因為其突如其來，女孩一般會不知所措。如果女孩不加理會，繼續走路，男孩還可以慢騎相跟不斷糾纏。這個方式較公共汽車式的成功率高。

冰場式：滑冰時看中，快速滑到跟前，立即煞住。此時冰刀呲地一聲帶起冰屑，在冰面上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顯示一番。趁女孩驚魂未定，開始沒話找話。滑冰技術好的，還可以故意輕微衝撞，那也叫別刃，別刃之後，再英雄救美，藉機搭話。另外，換冰鞋也是搭話的好機會。一般而言，得益於冰場氣氛的烘托，這種方式有相當高的成功率。

排隊買票式：記得當年，除了樣板戲，很少有其他的文藝表演。所以電影院以及有特別表演的劇院前，常晃蕩著許多拍婆子的男孩，或不安分想被「拍」的女孩。

「拍圈子」流行到呼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但五十多歲的呼市男人都會記得那時的一句俚語：「一中的車子，二中的表，三中的圈子滿街跑。」

1969年夏天，包頭的406工地因為武鬥而全面停工，我們幾位同學都溜回了呼市，每天無事在街上閑逛，有時在公園的茶館裡喝茶。那時，我們經常能看到裝束酷似「圈子」的女孩從眼前走過，非常吸引眼球。我生性怯懦，不敢多言多語，唯有老苗膽大，常常敢直接上去搭訕。呼市的女孩比較和善，老苗也因為長得帥氣，從未遭到過搶白，最多人家置之不理，但多數都能拍上。拍上後，老苗就用自行車直接帶走，去看電影或去郊外玩。我們其餘幾個看的眼熱，但沒有勇氣效法。

帶著「圈子」夜不歸家，在外鬼混的極少。所謂鬼混，其實並不像時下人想像的肢體接觸。男女獨處，一般多是摟個肩膀，或黑燈瞎火時偷偷接個吻。大多數男孩甚至從未真正佔有過「圈子」的身體。他們在一起，不過是唱唱黃歌兒，抽煙，聊天兒，消磨日子。男女交往如保爾冬妮婭般地純情，若誰真要是有了肉體關係，反而被人瞧不起。

那時，一個女孩一旦被「拍成」了「圈子」，就常常見到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雙手環著男孩的腰，呼嘯著穿街而過。那氣勢和以後的摩托車後座帶個女孩兒不相上下。那風頭絕勝於如今開寶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