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沒有比純粹的共產主義更不自由的
美國第40任總統里根告別演說(全文)

時間:1989年1月11日地點:白宮

同胞們,這是我第34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橢圓形辦公室向你們講話。我們在一起共事至今已有8年,我卸任的時刻即將到來。但是,在此之前,我願與你們共享某些思想,其中一些我已醞釀很久了。

成為你們的總統,是我終身的光榮。過去幾週,你們中的許多人來信表示謝意,但是,我更要向你們說聲謝謝。南希和我感謝你們給了我們為美國效力的機會。作為一名總統,一個特殊之處就在於我總是多少有點與世隔絕之感。我花費許多寶貴的時間乘坐在一輛由別人駕駛的轎車裡,透過染色玻璃注視著人們——抱著孩子的父母,窗外的人流一晃而過。多少次,我想讓司機停車,從車窗後面伸出於來,與人們作一番交流,或許,今晚我能夠實現這一心願。

有人問我離去的感受,離去當然是「如此甜蜜而又令人傷感」。甜蜜的地方是回到加利福尼亞,在牧場上漫步,享受自由的時光。那麼何謂傷感呢?當然是離別,是離開這美麗的地方。

如你們所知,走下大廳,再從這間辦公室走上樓梯,就是白宮中供總統及其家人居住的地方。樓上有幾扇精美的窗子。我喜歡在黎明時分佇立著眺望窗外的景色。從這裡眺望過去,是華盛頓紀念碑,然後是林蔭大道,傑斐遜紀念堂。在晴朗的早晨,越過傑斐遜紀念堂,你能夠看到一條洞流——波托馬克河租弗吉尼亞海濱。人們傳說,這就是當年林肯在注視從布爾倫河戰場也騰起的煙霧時所見到的景色。我見到的景色更為平淡:河岸上的草地,早晨上班途中的車輛和行人,以及河面上偶爾飄過的一葉帆船。

我時常在那扇窗子旁苦苦思考。我時常反省著過去的8年和現在究竟意味著什麼。進入腦海的是一幅被一再描繪的畫面——一個關於一艘船、一個難民和一位水兵的故事。

回顧80年代初,當時,從印度支那乘船出逃的難民正達到高潮,而在南中國海巡航的中途島號航母上,這名水兵正在勤勞地幹著活。這名水兵像大多數美國軍人一樣,年輕、聰明、敏銳。水兵們發現,在遙遠的地平線上有一艘小船正在波濤中沉浮——船上擠滿了渴望去美國的印支難民。於是,中途島號派出一艘小型汽艇去接應他們。難民們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掙扎,其中的一位難民發現了甲板上的那位水兵,便站起身來,向他呼喊道「哈羅,美國水兵,哈羅,自由人。」一個毫不起眼但又意義重大的時刻,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時刻——這名水兵在一封信中這樣寫道。假如我也曾目睹了這一時刻,那麼,我也將無法忘懷。

因為,這就是80年代做一名美國人所具有的含義。我們再一次象徵著自由。我深信,我們一直代表著自由,但是在過去數年間,世界一一在某種程度上我們自己——也重新發現了這一點。

10年來,這確實是一次艱難的旅程,我們同舟共濟,穿越了風狂雨暴的大悔。最終,我們一回到達了理想的彼岸。

事實上,從梅林納達,到華盛頓和莫斯科峰會,從1981至1982年的經濟衰退,到始於1982年年末,並一直持續至今的經濟增快,我們已經創造了奇蹟。

依我看來,我們取得了兩項我為此而感到無比自豪的巨大成就。一項是經濟的復甦,美國人民創造——並且勝任了——1900萬個新的工作崗位。另一項是道德的恢復:美國再次受到世界的尊重,並被寄予厚望,來承擔起領導世界的重任。

幾年前,我親身經歷的某些事情多少反映了這種變化。回想1981年,我首次出席在加拿大召開的一次大型經濟問題峰會。會議地點在各成員國中間輪流。公開會議是為西方七國政府首腦舉行的一次宴會。我就像學校裡的一名新生,坐在一旁傾聽,滿耳不是弗蘭科斯就是赫爾穆特。大家彼此之間不稱職銜,而是直呼其名,以示親密。當時,我幾乎是俯下身來說道,「我叫羅納德」。

同年,我開始採取我們認為可能導致經濟復甦的一些措施:減少稅收、放鬆控制、削減支出,不久,經濟開始復甦。

兩年後,又一屆經濟問題峰會召開,與會者與上屆極為相似。在大型公開會議上,我們匯聚在一起。忽然,我出乎意料地發現他們都注視著我。接著,其中的一位打破沉默,說道:「給我們談談美國發生的奇蹟。」

回想1980年,當我競選總統時,情況卻與此大相逕庭。一些權威人士說,我們的計畫將導致災難。我們的外交觀點將引發戰爭,我們的經濟計畫將引起惡性通脹,導致經濟崩潰。我對一位備受尊敬的經濟學家在1982年所說的話還記憶猶新,他說「在美國,在全世界,帶動經濟增長的火車頭已經停頓下來,並且在未來的數年裡可能毫無起色。」

然而,他一一以及其他「輿論界的領袖們」一一錯了。事實上,他們稱之為「激進的」無疑是「正確的」:他們稱之為「危險的」恰恰是「急需的」。

總之,那時我贏得了一個綽號——「偉大的傳播者」。但是,我從不認為,是我的風格或者我使用的語言改造了世界——這是問題的關鍵,我不是一位,偉大的傳播者,但是我傳播了偉大的思想,它們並非憑空出自我的頭脯,它們來自一個偉大的國家的內心——來自我們的經歷、我們的智慧以及我們對兩個世紀裡引導我們的那些原則的信念。

他們將它稱之為里根革命,我接受這種說法,但是,就我而言,這似乎更像是偉大的再發現:我們的價值觀念與一致公認的常識的一次再發現。

常識告訴我們,當你必須為某件商品交納大筆稅款時,人們就會減少生產這種商品。因此,我們削減了國民的稅率,而國民卻生產得比以往更多。我國的經濟就像一棵被修剪過的大樹,現在生長得更加迅速,更加根深葉茂了。我們的經濟計畫促成了我國歷史上最長的、在和平年代出現的一次經濟增長:家庭純收入提高了、貧困率下降了、工商界興旺發達、科研和新技術迅猛發展。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出口更多,因為,美國的企業變得更具競爭力。同時,我們確立了這樣一種國家意志:我們與其在國內構筑保護主義壁壘,但不如去拆除國外的保護主義壁壘。

常識還告訴我們,為了維護和平,我們必須在經歷數年的軟弱和混亂之後再次變得強大。因此,我們重建了我們的防務——值此新年來臨之際,我們為全球的和平而舉杯。事實上,超級大國不僅已開始削減真核武器儲備一一甚至取得更大的進展的前景同樣是明朗的一一而且令世界備感不安的地區衝突也即將結束。波斯灣不再是交戰地區,蘇聯正在從阿富汗撤離,越南即將撤出柬埔寨,而經美國斡旋而簽署的一項協議,不久將使5萬名古巴軍人離開安哥拉回國。

當然,從所有這些事件中得出的教訓是,由於我們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因此我們面臨的挑戰是錯綜複雜的,並且將永遠如此。但是,只要我們牢記我們的基本原則,並且相信自己,那麼,未來永遠是我們的。

我們還懂得了:一旦你開始採取某項行動,那麼就難以預料將何時結束。我們只是要改變一個國家,卻改變了整個世界。

世界各國正在歸自由市場轉型,開始允許言論自由——拋棄過去的意識形態。對它們而言,80年代的大發現,瞧,是道德的政府也是富有成效的政府民主不僅是極其美好的,也是極具經濟價值的。

在你們慶祝39歲生日的時候,你們能夠休息片刻,回顧一下你們的人生,注視著時光在你們的面前流逝。對於我來說,則猶如河中的樹枝,正漂流至我生命旅程的中途。

我從未想過步入政壇:這也不是我年輕時的志向。但是,我從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誨,相信你自己必須為你所得到的恩賜付出代價。我對從事演藝業感到滿意,但是,我最終進入政界,是因為我要保護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

我們所經歷的變革,是人類歷史上「我們人民」真正改變了政府的演變進程的第一次革命。

「我們人民」告訴政府,而不是政府告訴「我們人民」該做什麼。「我們人民」是駕駛員一一而政府則是一輛汽車。「我們人民」決定它行駛的方向、道路與速度。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的憲法都是告訴人民享有哪些特權。而在我們的憲法中,「我們人民」是自由的。

這種信念,是我在過去8年裡作出不懈努力的基礎。

但是,回想60年代,當我開始投身政治時,我們似乎把一切都顛倒了——就是說,政府通過越來越多的法規和賦稅條例,正在更多地剝奪我們的錢財、我們的選擇權以及我們的自由。我之所以步入政壇,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要舉起我的手,大喝一聲:「住手!」我是一名平民政治家,這是一個平民應盡的責任。

我認為,我們阻止了大量本該阻止的事情的發生或延續。我們再次提醒了人們,除非政府的權力受到限制,人類就不會是自由的。二者之間的因果關係如同物理定律一樣簡單明瞭。可以預料:政府膨脹一分,則自由收縮一分。沒有比純粹的共產主義更不自由的,然而,在過去幾年,我們已同蘇聯建立了新型的令人滿意的密切聯繫。我曾經捫心自間,這難道不是一種賭博嗎?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因為我們的決斷是建立在行動上,而不是建立在言辭上的。

70年代的緩和的基礎不是行動,而是許諾。他們許諾善待他們本國的世界各國的人民,但是古拉格還是古拉格,蘇聯依然是擴張主義國家,他們依然在非洲、亞洲和拉丁美訓進行傀儡戰爭。

現在的情況已有所不同:戈爾巴喬夫在國內已著手進行某些民主改革,並已開始撤離阿富汗。他還釋放了我們每次會晤時我向他提供了其姓名的那些犯人。但是,生活能夠通過一些細節使你們回想起某些重要的事情。在莫斯科峰會期間那些令人興奮的日子裡,一天上午,南希和我決定擺脫隨行人員,獨自去莫斯科主要購物區近旁的一條街一到阿爾巴特大街上的商店去逛逛。

儘管我們的到訪出乎人們的意料,但是,那裡的每一個俄羅斯人都立刻認出了我們,呼喊我們的名字,與我們握手。我們幾乎被這種熱情所吞沒——假如你們身臨其境,那麼你們可能也會有這種感覺。但是,片刻過後,一隊克格勃奮力朝我們擠來,並且開始推搡人群。這是一個多麼有趣的時刻,它提醒我,當蘇聯的大街上的人們渴望和平的時候,而該國的政府卻是共產主義的一一這意味著在諸如自由、人權等問題上,我們與他們的觀點是截然不同的。

我們必須保持警惕——但是,我們同樣必須繼續保持合作,減少並且消除緊張和不信任。

我認為,戈爾巴喬夫總統與以前的蘇聯領導人不同。我認為,他瞭解蘇聯社會中存在的那些弊病,並且正在試圖加以解決。我們預祝他成功。他們將繼續努力,以確保在經歷這一進程以後而獲得新生的蘇聯將不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國家。歸結起來就是:我希望繼續保持這種新型的密切關係。如同我們表明的那樣,我們將始終視他們是否以一種有益的方式行事,來決定我們將採取何種行動。如果一旦他們並非如此,那麼,首先好言相勸,如果他們執迷不悟,那麼不妨就動真格。

我們之間仍然是互相信任的——但需要得到證實。

遊戲還得玩下去——但必須重新開始。

我們還要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一一-並且不懼怕面滿所目睹的一切。

曾經有人問我,是否有遺憾之處。有的。

如赤字就是其中之一。近來,我對此問題談了許多,但是今晚不宜再作討論,我願保持緘默。

但是,有人認為:我分享了國會的勝利成果,然而,幾乎無人意識到,我的勝利無不是由你們創造的。他們從不正視我的部隊:從不正視里根團,即美國人民。你們發出召喚,發布文告以功員人民,贏得了每一次戰鬥。

噢,行動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們想要完成這項工作,那麼里根團就應當成為布希旅。不久他將成為一各領袖,他像我一樣需要你們。

最後我要說的是,總統告別演說具有向人們提出忠告這樣一種偉大的傳統,而我確有一個忠告,它在我的腦海裡已醞釀許久了。

但是,說來奇怪,它是以我在過去8年裡引以為豪的事物之一,即被我稱作為「新愛國主義」的民族自豪感的再次振興作為開場白的。這種民族自豪感無可非議,但其價值並非很高,並且不會持久,除非這種情感是建立在思考和知識的基礎上的。

我們需要的是明智的愛國主義。那麼,我們是否出色地教育了我們的孩子,使其懂得美國意味著什麼?在漫長的世界史上,它又代表著什麼?

我們年過35歲左右的那些人,生長在一個與今不同的美國。我們被直截了當地告之,做一個美國人意味著什麼?我們幾乎能夠在吸入的空氣中感受到對國家的熱愛以及對制度的賞識。假如你無法從你的家人那裡感受到這種愛和這種賞識,那麼你仍然能夠從鄰居那裡,從在韓國進行街頭鬥爭的前輩那裡,或者從在安齊奧失去親人的那些家庭那裡感受到。假如你還感受不到,那麼你依然能夠從大眾文化那裡感受到愛國主義意識。電影讚頌了民主的價值,並且潛移默化地增強了美國是無與倫比的這種觀念。在整個60年代中期,電視同樣如此。

但是,現在我們即將進入90年代,有些情況已發生了變化。年輕的父母們無法確信,對美國不加掩飾的賞識,是否仍然是教育現代的孩子們的靈丹妙藥。至於對那些創造大眾文化的人們來說,具有真憑實據的愛國主義已不再是一種時尚。

我們的精神已經過時,但是我們尚未重建一種精神。我們必須加倍努力,以使人們相信美國象徵著自由——言論自由、宗教自由、經營自由,而自由是獨特而又富有價值的。它是脆弱的:它需要得到保護。

我們應當不是基於考慮是否符合時尚,而是考慮是否重要來教授歷史早期移民為何來到這裡,吉米-杜立德是誰,那30秒對東京意味著什麼?你們是否知道,4年前,在諾曼底登陸40週年紀念日,我讀一封一位青年婦女寫給曾參加過奧馬哈海灘之戰的已故父親的信。她叫莉薩-詹納特-亨,——她寫道,我們永遠銘記,我們終身不忘參加諾曼底之戰的小夥子們的偉業。噢,讓我們助她以一臂之力,以恪守這一諾言吧!

假如我們忘掉了歷史,那麼也就意味著忘掉了自己。在此,我對美國人的健忘發出警告,這種健忘將導致美國精神的墮落。

讓我們從一些基本的事情做起一一更加關注美國的歷史,更加重視公民的禮儀。請讓我提出與美國有關的最重要的一條教訓:美國所有重大的變革都是從餐桌上開始的。因此,我希望,明晚在廚房裡開始談話。孩子們,如果你們的父母從未告訴過你們當一個美國人意味著什麼一一那麼,讓他們知道並且記住,這是任何一位真正的美國人都不容推辭的責任。

這就是我今晚要說的全部內容。另外,還要補充一點。

最近幾天,當我佇立在樓上的窗子邊時,對這座「屹立在山崗上的」輝煌的城市想了許多。這一說法源出約翰-溫思羅普,他以此來描述他想像中的美國。他的想像十分重要,因為他是一位早期移民一一一位早期的「自由人」。他乘坐我們現在稱之為小木船的那種船來到這裡,並且像其他早期移民一樣,他渴望擁有一個自由的家園。

在我的整個政治生涯中,我曾經一再的談起這座輝煌的城市,但是,我知道,我是否清楚的表達的我的思想。在我的心目中,這是一座高大的令人驕傲的城市,它建立在堅實的基石上,而絕非是一座空中樓閣,上帝保佑著她,街上人來人往,各種膚色的人生活在和睦與和平之中一一一座擁有自由港、商業繁榮、並且具有創造性的城市,如果這座城市建有城牆,那麼一定是有城門的,並且是向所有夢寐以求要來到這裡的人們敞開的。

這曾經是並且依然是我的看法。

在這寒玲的冬夜,這座城市又會如何呢?它比8年前更加繁榮、更加安全、更加幸福了。但在200年或者說2個世紀以後,它將更加美好,它穩穩地屹立在花崗岩山脊上,面對風暴,依然巋然不動,仍然是一塊磁石。

我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當我「走出這裡來到這座城市的大街上時」,我要向參與這場里根革命的男人和女人們——在過去8年裡為復興美國而工作的全國各地的男人和女人們道別。

朋友們,我們成功了。我們不僅追回了失去的時光,而且改變了世界。我們使這座城市變得更加堅固——更加自由——並且將她交給優秀者手中。

總之,情況不錯,一切順利。

再見了。

上帝保佑你們。上帝保佑美利堅合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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