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69年春夏交替的時候。
地點:壽縣堰口集街口。
場面:臨時用黃土墊起一個約有兩尺高,三、四十平方米這麼大的土檯子。用竹竿搭了一個門臉架子,左右白紙黑字寫著:「階級敵人亡我之心不死、革命群眾時刻提高警惕!」橫幅寫著「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土台下擺放著的一塊一米見方的的牌子,上面畫著一個紅鼻頭、大門牙、白頭髮的人物半身像,標注的是「叛徒、內奸、工賊、頭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最大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劉少奇」
有幾十個人全被死刑犯一般地反剪雙臂五花大綁,跪在「劉少奇」兩邊,各人胸前掛著一個白紙黑字的大牌子,寫著他們的罪名,不外乎「地主」、「富農」、「壞分子」、「右派」、「三反分子」、「流氓」、「現行反革命」等等。
宣布開會了,劣質麥克風由於音量調節不當而時時發出尖銳的噪音,刺得人腦袋發炸。「主席臺」上的「領導」站立起來,把「紅寶書」捧在胸口,先領頭作了一番時下風行的「四個首先」,無非是先念一通「敬祝我們最最親愛、無限敬仰的,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偉大的導師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再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我們的林副主席身體健康、身體健康、永遠健康!」之類的禱告詞,再念誦幾段有所指向的「最高指示」,接下來便是義憤填膺地痛罵一通劉少奇,又聯繫到現時現地「階段鬥爭」的新動向,把台下跪著的「牛鬼蛇神」再罵一遍。
「大批鬥」開始,跪著的人受到的指責不外乎「抗拒改造」、「蠢蠢欲動」、「妄圖變天」以及「人還在,心不死」,猶如掛在屋檐下的洋蔥一般。批判者說這些人不僅是劉少奇的小爪牙,而且還是蔣介石的狗腿子、「蘇修」的內奸,美帝國主義的走狗,叫「廣大貧下中農」與他們堅決劃清界線,只管鬥爭批判,絕不手軟、絕不容情。他們還宣稱一定血戰到底,不獲全勝誓不收兵,還大喊口號「打倒四類分子!」、「消滅牛鬼蛇神!」、「堅決鎮壓反革命!」「階級敵人不投降,就叫它徹底滅亡!」
按當地農事,在麥熟之前,本當是整理水田,蒔秧插稻的大忙季節,可是為了貫徹執行毛澤東「千萬不能忘記階級鬥爭」的指導思想,成立不久的公社「革委會」還是召集了各個大隊的「代表」前來「接受階級鬥爭教育」。站在台下做看客的「代表」們說,今天挨斗的,其實大多數人都熟悉,從建政以後每次搞運動,都是他們挨綁、罰跪、挨鬥,都是「老運動員」了。只是四個「現行反革命」倒顯新鮮。
「現行反革命」甲:堰口集西頭的一個生產隊長。罪由是,為了給生產隊佈置「毛澤東思想大課堂」,到街上花一塊多錢買了一個毛的瓷像,居然用一根繩子繫住毛的脖子,拎在手裡大模大樣地在街上走,沒走兩分鐘就被「革命群眾」抓住了,扭送到了「革委會」。
「現行反革命」乙:堰口集南頭的一個老社員,到街上花一毛多錢買了一張毛的畫像。捲好了放在一個馬頭籃子,然後擓了籃子在大街上走。有人發現,他的籃子裡還有一把新尿壺!把「紅太陽」和夜壺放在一起,這不是侮辱毛主席麼?於是,被「革命群眾」抓住了,扭送到了「革委會」。
「現行反革命」丙:住在堰口集路邊的一個孤老頭,一間茅草庵,做飯睡覺都在其中。他家的「毛澤東思想大課堂」供的是毛的石膏像,被炊煙燻黑了,老人用濕毛巾一擦,竟把鼻子擦沒了。老人害怕,只好把石膏像弄碎了,埋到菜園裡去,被「革命群眾」抓住了,扭送到了「革委會」。
「現行反革命」丁:乃是我插隊的那個地方的一個農婦,她把一根縫衣針扎到了她家「毛澤東思想大課堂」毛的畫像上面。被「革命群眾」發現了、抓住了,扭送到了「革委會」。
四個「現行反革命」當然是這次批鬥會的重點。四個人都是純粹的土人、老實的農民,他們什麼都不懂,心中只有恐懼,在「坦白交代」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說話。
「現行反革命」甲說:「我當時混了蛋了,確確實實沒在意,我罪該萬死,我請罪……」
「現行反革命」乙說:「俺不是故意的,俺不識字,沒有文化……」
「現行反革命」丙說:「要殺要刮隨便吧,我反正是活夠了,請你們現在就給我一槍……」
「現行反革命」丁說:「俺娘婆二家都是三代貧農啊……」
台下,觀眾們總是為四個「現行反革命」笨拙的語言發出一陣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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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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