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從一大套《老新聞·民國舊事》(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中找資料,偶然翻到幾則80年前的徵婚廣告,玩味一番,覺得其價值遠未磨滅,若與今日各報夾縫裡的徵婚啟事相互映照著讀,竟能生出許多奇奇怪怪的趣味來。
先是載於1922年2月19日上海《民國日報》上的那則《墮坑妓女登報征夫》攪渾了一潭池水。當時的評論認為,世風日下,才生出如此怪現象。一位21歲的香港妓女姓黃名雪花,真是個人如其名,不僅「雪膚花貌」,還「頗通詞翰」,擺明瞭,是個不幸墮入火坑的「美女」加「才女」,只因厭棄煙花生涯,她才生出從良的意願。真正令人拍案叫絕的是,她的廣告語寫得夠水平,要是風流俠客柳永在世,準定會感動得淚濕青衫,把最後一條褲衩都當掉,雷急火急地為這位黃雪花小姐贖身。以下便是絕妙好詞:
自維陋質,少墮煙花。柳絮萍輕,長途浪遙。茫茫恨海,誰是知音?黯黯情天,未逢俠士。孽緣已滿,夙債堪償。無奈未遇知音,難奏求鳳之曲。每念紅粉飄零之苦,同抱天涯落拓之悲。好景無多,名花易謝。雅不欲托報章而擇配,登告白以求凰。翻覺紅粉顏羞,難免文人譏諷;奈何東皇力薄。可恨護花無方。章臺作客,大半征逐風塵;惜玉憐香,總之花叢稀見。嘆年華之逝水,付夙恨以何如?若蒙君子如司馬之多情,小妹具文君之慧眼,不棄花叢賤質,請速惠臨。
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黃雪花一點也不藏掖,大大方方地登出了真實地址,有意者盡可以前往洽談。在80多年前,這勇氣並不算小。時至今日,我們又何嘗見到哪位三陪小姐徵婚,肯曝光自己的醜史?她們倒是極有可能會偷偷地去醫院做個處女膜修補手術,然後再閃亮登場。讀了黃雪花的那則征夫啟事,老實說吧,誰也沒有資格嘲笑她,作為鏡子,倒是朗照出現實某一面的陰暗、虛偽和可笑來。
早在70年前,1931年7月6日的上海《民國日報》就登出了《一般女士徵求如意郎君的標準》,如今稍加理會,竟不免有隔世之感。當年的「標準」如下:
一、面貌俊秀,中段身材,望之若莊嚴,親之甚和藹;二、學不在博而在有專長;三、高尚的人格;四、風姿瀟灑,身體壯健。精神飽滿,服飾潔樸;五、對於女子的情愛,專而不濫。誠而不欺;六、經濟有相當的獨立;七、沒有菸酒等不良嗜好;八、有創造的精神,有保守的能力。
換在今日,男人在經濟方面僅有「相當的獨立」顯然是很難令人滿意的,自視甚高的上海姑娘早就在大眾媒體上公開聲明,非高薪者不嫁,非有車族與有房族不嫁,其他方面,諸如「學不在博而在有專長」、「高尚的人格」之類,倒是可以盡量「放水」。由此可見,70年前的上海女子對如意郎君的要求太低,也太瑣細,遠不如現如今的上海姑娘目標明確和立場堅定。
再看一則登於1931年9月16日《大公報》上的徵婚啟事,其詞有不可思議處:
余二十七歲。現中校職,世界主義之泛東方者。欲聘精通英文,具有姿色,富革命思想。長政治、外交,不尚虛榮,年在十七上、二十五歲下者為內助。有意者請函濟南按察司街馬子貞轉劉海濤。
那個年代的特色竟從一則徵婚廣告中泄露出若干信息。徵婚者劉海濤除了向女方提出能力、容貌和性格的要求外,還十分突兀地責成對方「富革命思想」。時至21世紀初,縱然是跌傷了腦袋的男人,也斷然不會徵求這樣的女將,以謀強強組合了。正因為時代的隔膜,便顯現出令人發噱的詼諧意味。
自從「熱愛文學」的這一條目早在數年前就從見怪不怪的徵婚廣告中蒸發之後,整個的拜金時代就只剩下一片坎坎伐錢的聲音,今日的種種無趣和惡俗,在數十年後的子孫看來,很可能也是不大不小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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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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