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圖片/看中國配圖)
「解放」那年(1949年),我在重慶清華中學讀書。「解放」後我參了軍,空軍地勤,駐紮在中朝邊境,也曾踏上過朝鮮的土地。幾十年後我瞭解到,志願軍當了俘虜回國的,被整得很慘。有個女兵,被發配到一個非常偏遠的山區,遭強姦18次。我出了一身冷汗,謝天謝地,幸虧我沒當「俘虜」,而當了右派,我情願當右派。
1955年,我從華北軍區空軍政治部轉業到了重慶市文化局。我雖然出身於「剝削階級」家庭,但心裏總渴望追求真理,認為一個社會應當公平、自由、民主。1949年我對「新社會」是由衷熱愛擁護的,年輕人嘛,面對一個新時代,高興。
在部隊時,我開始感到有些不對勁,好多首長一腳把原配夫人蹬了,從大學生裡(包括清華大學)招來一些漂亮、有文化的女孩子,說是參軍,實際上給他們當老婆。有個部長,一個怪難看的糟老頭,娶了一個馬來西亞回來的女學生。那女學生真是個美人兒,年齡還很小,說「娶」是文明語言,實際上是強迫。記得剛「解放」不久,見到一幅蘇聯的畫,叫《春寒》,上面畫著一個富有的糟老頭娶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女娃,畫諷刺舊俄時代不相稱的婚姻。這種婚姻讓我心理上很反感,但我想那畢竟是一幅畫。後來睜眼一看,咦,這種事身邊到處都有!下到地方,見得更多,我於是想,這些都是老首長、老革命,打江山辛苦,辛苦了就要享受。
當時,我只是對這種事產生一種本能的反感,絕沒有想到這同我一生的命運有什麼關聯。我到文化局後,由於能說會寫,還能在外國人面前說點洋文,因此很受重用。我當了團支部書記,還被認為是「接班人」。那個時候,有外賓來,我都要接待,每天還要把外賓的活動情況寫成文字,發電到北京。所以,每晚發完電報,我一天的工作才算結束。
一個晚上,我寫完電文,匆匆闖入主任的辦公室。一進門,我呆了,主任正在和一個年輕女人親熱!我面紅耳赤,手足無措,趕緊退了出來,但是晚了。
主任是個從延安來的老革命,我的頂頭上司。老革命搞年輕女人我已經見得多,但是當場撞見,而且是頂頭上司,事情就不妙了。主任擔心我說出去——其實我沒吭一聲,我不敢,我曉得這事的厲害。幾個月後,鳴放開始了,我經常在外陪外賓,根本沒鳴放,什麼意見也沒提。不過,要整我,並不在於提沒提意見。
他們找了兩句話給我定了罪:一、蔣維亮說,他要用藝術這個鞭子來抽打共產黨員的靈魂。二、蔣維亮說,鳴放時共青團員可以不講立場。其實這兩句話都不是我說的。第一句話來自一個搞創作的人員,原話是「用藝術的鞭子抽打醜惡的靈魂」,我覺得這句話不錯,記在了本子上,本子被人發現、匯報、加工,成了我當右派的罪行。第二句話是別人問我的話,當時我根本沒有回答,後來批鬥我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強往我身上加。
主任資歷老,權力大,他不放心我,給我頂「帽子」打發我走人。不過,17年後,1974年,把我從長壽湖解救回來的也是他。
文革期間,這位主任在日記本上寫了一些罵江青的話,他當演員的老婆發現後揭發他,他因此挨斗挨整。這一傢伙把他整清醒了:挨整的滋味,難受呀!1974年,我同他在大溪溝偶然相遇,他十分親熱地叫我:「蔣維亮同志,蔣維亮同志!」我很冷淡,不想理他。他很真誠地對我說,1957年的事過頭了,一定要設法把我調回來。我沒當真,但是當年我就從長壽湖調回了城。他幫的忙,想來他良心還在,那個年代,不容易了。
批鬥我時,我還在想,辯論嘛是人民的權利,因此我不停地為自己辯解。哪知越辯解越遭整。你越說自己根本沒想到要反黨,你越被整得慘。一盆一盆的污水鋪天蓋地往你身上潑,潑得你昏頭轉向,到後來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個罪人。
我們文化局有個搞川劇改編的文人叫王相成,他「解放」前曾與老舍一起工作過,寫過不少書。1957年他根本沒有鳴放。那天開會,有人叫他站起來交代問題,他馬上站起來,站得規規矩矩,低著頭說:「我從舊社會來,有罪,有罪。我向黨低頭認罪。」鬥他的人說他老姦巨滑,他連連承認:「是,是。」他一心想求平安,但是,仍然被劃為右派。
不過,由於他一點不辯解,批鬥會上他少吃了很多苦頭。我這才明白,受了冤是絕對不能喊冤的,否則整得更慘。劃我右派的材料報上去審批時,宣傳部管文教的幹部認為我不應劃右派,把材料退了回來。哪知道正在這個時候毛澤東到了重慶,他到團市委去問:你們打了多少右派?團市委的說打了多少多少。毛澤東嫌少,說:「一個單位要打個百分之一、二、三呀。」這件事發生在1958年3月,團委的報紙上刊登了的。
這一下又掀起了抓右派的熱潮,以前不打算劃為右派的,一個接一個地補劃。右派實在補不上了,就劃為「壞分子」。例如,與我同在文藝科的劉犁和陳應善就被強劃為「壞分子」。劉犁的罪名是「經常在文化宮逛,想耍女朋友。」陳應善也是我們科的,愛唱歌,他娶了比自己小得多的年輕妻子,被定罪為勾引誘惑女青年。他和他父親(即重慶著名的山水畫家陳漫漫)對此表示強烈不滿,結果陳應善被抓捕入獄,新婚的妻子也同他離婚了。「壞分子」完全是強加的。最有趣的是市話劇團的萬聲,他們劇團的肖培禧等人被劃為右派打下去了,在一次座談會上主持人要大家發言,點名要萬聲發表對肖右派的看法。萬聲說:「我看到肖培禧呀,這些人——」說到這兒他就打住了。主持人問:「有啥?」萬聲說:「沒有了。」那些人於是認為,「沒有了」裡面更有問題,萬聲沒有說出來的話是最惡毒的。他們話劇團的幾個人,包括萬聲,都是後來被補劃為「壞分子」再打下去勞改的。
抓了「壞分子」又抓「歷史反革命分子」,總之抓的「敵人」越多,成績就越大。毛澤東來重慶點了把火,四川省委書記李井泉又在已經很高的抓人指標上再加一個百分點,這百分之一專門加在知識份子多的地方。
我當右派後,工資從每月60多元降到每月3.5元,轉到長壽湖後加到7.5元。經濟上我一貧如洗。那些年,我見到死人最多的不是長壽湖,而是南桐農村。1958年冬,教育局和文化局的右派集中在南桐礦區兩河鄉修簡易公路。這時糧食已經很緊張了,每人每月只有17斤毛糧,右派們餓得不行,什麼野草野菜都找來吃。毛糧連同穀殼一起磨成粉,包谷連同芯芯一起磨來吃,還有南瓜葉等等。吃不飽,但勞動強度很大,右派們挺不住了。
文化、教育系統的右派們,都是些知識份子,一些人年齡大了,經不起折磨,成批地死。我當時搞點測量的技術活,四處走。每天走到教育局那個隊門前時,都會看到幾具屍體,前一天的埋了,第二天又擺出新的。有一天,我看見屍體中有我在樹人中學的英語老師馮素光。
我們文化系統有一個叫曹綏志的人,他是四川人民藝術劇院創作室的創作員。他死後我們把他埋在坡上,由於大家都很餓,沒力氣挖坑,便找了個凹下去的地方把他放進去,然後撿點泥巴和石塊把他草草蓋上。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從四川大學趕到南桐來,非要去看他的墳。實際上哪有什麼墳嘛。我們帶她到埋曹綏志的地方,她一看見那個到處是洞的「墳」,一下子就痛哭起來。我們趕緊又去找些石塊泥巴把洞封上。
還有一個叫唐成淼的人,在市話劇團創作室被打成「壞分子」。他被開除公職,下放南桐農村。一天,他聽說場上一家食店要賣紅燒肉。一大早,店沒開門他就去等。好容易開門了,肉還沒買回來,又等。肉買回來,洗、切、煮,再等。鍋裡冒出陣陣肉香,唐成淼使勁聞,虛汗直流。突然,他面色慘白,渾身發抖,身子一歪滑到地上。肉煮熟了,唐成淼也斷氣了。
1960年2月我們轉到了長壽湖,仍然不斷有人餓死。我當時在採石場,餓得昏昏糊糊,每天看天都像是黃昏,不時把水當成天,天當成水。後來,我們這些身體垮了的人集中在一個寢室,我睡上鋪,下鋪給年齡大一點的人。沒多久,下鋪的人死了,抬出去,我移到下鋪睡,再來人,我又搬到上鋪。我記得上上下下搬了三次,每一次都是下鋪死了人。可惜我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了,只記得有一個人是郵電系統的。不久我被轉到獅子灘醫務室,那個「死亡寢室」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瞭解了。
記得最清楚的是劉犁之死。劉犁同我一個科——文化局文藝科。那天,我聽見有人喊:「這是哪個睡在溝溝裡?」我跑去看,在獅子灘機械廠旁的一個溝裡,面朝下伏著一個人。我把他翻過來一看,是他,劉犁!他滿口是泥巴,嘴角流出一串口水,面青面黑,眼睛還睜著,但已經斷了氣。
他到獅子灘來找吃的,轉了半天,沒找著,支持不住倒下去了。他1930年生,死時剛剛30歲,還沒有結婚。他為啥被打成「壞分子」,因為他愛在文化宮找女娃兒耍。一個單身漢想耍女朋友,正常得很嘛。毛澤東來了重慶,要多抓階級敵人,他因此就被打成了「壞分子」。
那個年代,越老實,越按要求認認真真改造,越吃虧,越容易死。採石場有一個西師地理系來的右派,非常年輕,只有20多歲,不知是學生還是老師。這個人身強力壯,正處在生命最飽滿的時候。那時,越是體力好的,越要派去幹重活、累活。於是,許多重活都讓他去幹,還把他派到勞動強度大的水稻組。但吃的定量都一樣,你想,這怎麼受得了。
水稻組派了個農民師傅來管右派,這個人很「左」,把很多雜活重活都派給他去幹,其中一項就是讓他去挑飯。挑飯至少要走半個小時。一次,在挑飯中,他餓慌了,就把別人罐子裡的飯翻過來,從底下挖了半個湯圓那麼大一塊來吃,然後又把飯翻回去。
吃飯時,那個農民師傅首先發現飯缺了一小塊,接著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不得了,馬上把他拖出來鬥。不僅鬥,而且從第二天起就扣他的飯,把他的飯扣下來分給水稻組的人吃。既不准他吃飯,又要他繼續勞動,你說他活得出來?那天,白天強迫他干了活,晚上又派他到湖邊去守麥子。麥子一包一包包裹好了用油布蓋上。他就坐在那個土地廟守夜。第二天夜裡,他死在那兒了。
他們去驗屍,以為他是偷吃了麥子脹死的。他嘴裡的確有麥粒,但是檢查麥包,發現每個麥包都完好無損。麥粒哪兒來的呢?又查看,發現他是把掉在地壩石縫裡的麥粒掏出來吃,因為他嘴裡有泥沙和草根,而那泥沙和草根同石縫裡的泥沙完全一樣。檢查時還發現他嘴裡咬死了一條四腳蛇(壁虎),但他已經沒有力氣把它吞下去了。這個人叫張澤光還是叫張澤雲我記不准了,希望你去調查落實一下。
1960年在採石場還抓了兩個人,一個既不是右派也不是「壞分子」,而是長航下放下來的年輕人。長航有三個年輕的報務員下放到採石場勞動,這三個小夥子個個都長得很帥,其中尤其是叫劉明登(音)的小夥特別引人注目。他愛戴一頂草帽,走在路上非常瀟灑。這三個漂亮小夥子常在一起,人們把他們叫做「三個火槍手」。
一天,他們在路上遇見了管這個地區的支部書記蘇新,蘇新看了他們一眼就走了。劉明登將手做成手槍狀,衝著蘇新的後背「啪」、「啪」、「啪」開了三槍。這一下他倒霉了,給他定個罪名,說他要謀殺共產黨的支部書記。他被抓捕進了監獄,後來下落不明。
另一個叫沙居城,是重慶市工業局的。這個人有很強的獨立思考能力,可這個能力在那個年代只能是災禍。據說他寫了些材料,申訴他的冤情。他的申訴被當作現行反革命活動,他因此被抓捕入獄了。
我在採石場還看見一個人被抓,這個人叫鄧祜曾,以前是華西大學學化學的學生,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還是個混血兒,母親是比利時人。我同他在南桐時就認識。那天他被抓來丟在採石場那個谷草堆裡,我看見他,問:「老鄧,你怎麼在這兒?」他轉過身,讓我看他銬在身後的手銬。我一看,知道他要被抓走,便趕緊去買了兩個饅頭塞在他身上。他不要,生怕連累我,叫我趕快走。他很快就被押走了,判了刑。據說罪名是「企圖投敵叛國」。
多年後他出獄,去了比利時。不過後來他又回到中國,在成都還寫了一本書,探討馬列主義在歐洲和中國的不同情況。前不久我打電話去,他已經去世了。
有一個右派的死我一直感到很內疚。這個人叫陳遙之,是重慶市勞動局的右派。那天我在廚房遇見他,他臉色很不好,端著一盆正要洗的衣服。他先開口對我說:「老蔣,我恐怕是活不下去了。」我那些日子自己也焦頭爛額,天天要我交待問題,精神壓力大,但是我沒想到要自殺,因此也沒去想他會自殺,所以我沒同他多說話。不一會,傳來消息,陳遙之投湖自殺!我這才知道他端那盆衣服是掩蓋他要去投湖的行動。我好內疚!如果我當時想到這一點我一定要全力勸解他,一定要阻止他。他的屍體被打撈上來埋在馬鞍山的一個竹林下。
長壽湖有一個可怕之處就是挑動人與人鬥。有一個右派叫李XX,他為了表現他勞動改造積極,挑一擔泥巴還要在背上背一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作秀。他摘帽後當了組長,「左」得出奇,一心想監督管理好其他右派。他搞了個「發明」——在宿舍裡挂一個本子,每人每天必須在上面寫一條揭發他人言行的話,不寫的人自己當晚就要挨鬥。用他的話說叫「互相監督,促進改造」。這一招搞得人人自危,大家在一起你防我,我防你,不敢隨便說一句話。
不說話也得「揭發」。於是,本子上出現這樣的揭發:「某某某平日撒尿只要兩分鐘,今天撒了整整三分——蓄意偷懶。」還有「某某某今天拉屎沒拉在集體的糞坑裡。」人與人之間沒有了正常的交流,人人噤若寒蟬。我說,我們那些日子裡放的屁都比說的話多。
管教幹部孫X認為這項發明好得很,準備在全範圍推廣。正在這個時候,同心島上發生一次嚴重的蘑菇中毒事件,右派們一個個中毒倒地,上吐下瀉。有些人中毒重,生命垂危,島上慌成一團,揭發登記被迫終止。我也中毒,拉肚子,但那些天我精神還輕鬆些——情願拉肚子,不搞「階級鬥爭」。
蘑菇事件後,遇上造反派進島。當時,造反的兩派鬥得很厲害,他們互相攻擊對方,有一條是「包庇長壽湖的右派份子」。其中一派為了證明自己「清白」,證明自己「革命堅定」,打算對我們大開殺戒。全體右派突然被集中起來,關進一個磚窯裡。我們人心惶惶,聽說造反派在山頭上架了機槍,要把我們一群「壞人」全體剿殺。但是,沒有響起槍聲,這事被阻止了,我們半夜時分才從磚窯裡出來。
蘑菇事件和造反派進島打斷了李氏「發明」的推廣,是大幸。管教幹部批鬥右派更是不擇手段。孫X故意整女右派羅成溶,整整斗了她幾十天,鬥得羅成溶後來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說她什麼她都承認,說她是妓女她都認可。在長年累月無休止的批鬥「改造」下,有的人變了,變成了奴性十足的狗。
有一件事印象很深。一天,紅衛兵把我們抓來跪成一排,有個紅衛兵搜到一本莎士比亞的原著,他左翻右翻,不知是本啥子書,跪在地上的文人右派XXX主動去討好,他不敢站起來,跪著用膝蓋在地上挪,一點一點挪到造反派面前,先用英文讀書名,然後媚聲給造反派解說。我們目睹這一幕,心裏很不是個滋味,知識份子,寧可死,也不要到這個地步。也是他,文革中兒子死了,讓他回去,他不走,說要以學習、改造為重。那個年代,很多人都說過違心的話,做過違心的事,包括我,但主動「改造」到那個程度,也少見。
那個所謂的「改造」,除了把人改造得奴性十足,還把人改造得十分凶殘。有的人變得善於查看主人的臉色和眼神,當他揣摸到主人想咬誰時,便搶先跳出來撲上去。在那個環境中,人被一步步改造成野獸,像狗一樣相互咬。我們一方面要學會麻木,這樣才能忍受,另一方面又要高度敏感,像野獸那麼敏感,提防別人咬你。那時有種感覺,彷彿自己生活在一群狼中,我若不變成狼就活不出來。所以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咬人。」當時就像中了邪教,教主鼓動我們互相鬥,現在回想起來,又是氣憤又是慚愧。
捕魚隊就要好些,譚顯殷他們認識得快,不相互鬥。我們那兒,尤其是開初,彼此斗咬得昏天黑地。後來慢慢清醒了:相互整幹什麼呀?槽內無食豬拱豬!右派梅吾說:「什麼階級鬥爭?提起千斤重,放下二兩輕,別把他們那一套看得那麼不得了。」
可我們最初沒看清楚,忠心耿耿跟著共產黨走,老老實實按共產黨的指示辦。糟就糟在這兒!後來我總結出一句話:對共產黨宣傳的那一套,信一分糟一分,信兩分糟兩分,信三分糟三分,信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當了右派後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右派,我甚至認為,革命就是這樣,就像描寫蘇聯革命的那本書《震撼十日》裡寫的那樣,孫子可以把爺爺押去槍斃,這是革命的需要。革命的列車輾來,犧牲自己的同志,甚至把自己的戰友打死了都有的。也就像《苦難的歷程》裡說的:三次血水洗過,三次鹼水裡泡過,三次冷水裡浸過,我們純淨更純淨。我當時這樣認為,打我右派是革命的需要把我犧牲了,算了,一切從新來過。
後來,越改造我越覺得自己是右派了。為什麼呢?看到大躍進、三面紅旗亂整;看到把農民的壇壇罐罐全部收繳了;看到一個老農民,死在去公社食堂打飯的路上;看到那些慘無人道,我開始懷疑:這就是要「奔向共產主義」呀?還有,看到彭老總——我們在部隊就這樣叫他——說真話被打成右傾反黨集團,我更加反感——這就是「革命」呀?
於是,我真正開始右傾——變成右派份子了。嘿,正在我對共產黨懷疑得最厲害時,正在我認為我真正成了「右派份子」時,上面宣布摘掉我「右派份子」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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