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無情地吞噬著自己的孩子(圖)
吳慰君(上)韓惠敏(下)
在審訊中,對年輕的熱血青年進行夜以繼日的嚴刑拷打,他們動用的刑種累計有:吊打、夾棍、打膝蓋、電刑、用針刺或用煙頭烤女青年的乳頭、用竹籤子刺手指、灌辣椒水。總之,凡是能想出來的酷刑他們都用了,受刑者被折磨的屎尿並流、死去活來,哀聲怪叫。從審訊室裡常常傳來淒慘的求救聲和以頭撞擊牆壁的聲音。最可憐的是那些女學生,她們在審訊時的那一刻只求一死,因為她們還要遭受獸性的凌辱,他們把她們的衣服扒開,狂笑著,點燃著煙頭去燙他們的乳房,……
無論誰讀了上面的令人髮指、不寒而慄的文字,都會聯想到這種萬惡的法西斯行徑是發生在渣滓洞集中營裡面,是喪盡天良的「蔣匪特務」折磨我們革命志士的場景。不,恰恰相反,這個恐怖場景發生在「新中國」成立之際和海南島的「解放」前夜,是海南黨組織自己人對自己人所施用酷刑,是發生在1949年底和1950年間的「瓊崖地下學聯冤案」的真實經歷,其中有31個風華正茂的革命志士,就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之下,永遠長眠在自己為之奮鬥的土地上。瓊崖地下學聯是國共戰爭時期在瓊崖黨組織直接領導下的地下組織,從1946年組織讀書會開始到1948年正式宣佈成立,發展到三百多人(包括外圍組織)。他們中有來自南京學運的骨幹人物、進步歸國僑生、進步教師、革命堡壘戶的後代、貧苦青年、從富裕家庭參加革命的學生以及烈士的遺孀等。地下學聯通過讀書活動,團結進步同學,搞策反活動、襲擊警察局、演進步戲劇,諷刺國民黨的統治。尤其是學聯冤案在根據地發生後,學聯成員還冒著被打成特務的危險,配合即將渡海作戰的共軍,成功刺探「伯陵防線」,為海南「解放」做出了貢獻。
可到了海南島「解放」前夕的1949年八九月間,由於左的思想流毒,在五指山的「解放區」,由海南的革命領袖、人稱「不倒的紅旗」瓊崖區黨委書記馮白駒親手製造了這樁特大冤案。冤案的發生是由於瓊崖縱隊的女戰士吃過飯後肚痛腹瀉後死亡引發的,疑點是一個年僅13歲的小公務員,經過追查,這孩子承認自己是投放毒藥特務,之後便是搶救運動中慣用的那種連串逼供信的手法,竟然追查到一連串的特務,於是,在酷刑之下,一個特務組織就冒出水面了。而具體執行的主要責任人,則是海南瓊崖縱隊、區黨委宣傳部長的李英敏。據公開出版的《海南公安40年》的記載,在行刑階段,李英敏的臥室就是刑事拘留室兼吊打室,文中稱:「……在審訊學聯成員時,採取刑訊逼供、指供、誘供等手段,不供就逼,供而後信,信而後定,定而後錯,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如審訊學聯成員何天嘯時,主辦案者(李英敏)親自主持,他集中當時七、八個幹部做打手,何不承認是特務,經嚴刑拷打,才被逼承認為‘特務’。主辦案者問:還有誰,某某人是不是特務?不承認又打,刑訊到半夜才逼何供出林書嶺、劉歹等13人為特務。於是,又逮捕了一大批成員。據劉青雲(當時海南日報社總編輯,已故)同志稱:在審訊何天嘯之後,主辦案者李英敏認為打的經驗很好,馬上推廣各機關,此後在各機關審訊時都以刑、打為主,一時形成審訊、下刑、管制,夜以繼日,甚為緊張。用刑種類計有:吊打、夾棍、打膝蓋、電刑、烤、刺乳頭、竹籤刺手指、灌辣椒水等多種。總之,當時能想得出來的辦法都用了,有的刑至死去活來,屎尿並流,哀聲怪叫。當時主辦案者的住房成了刑場,屎尿滿地,人心惶惶,新老同志都不安。進步學生像蒙島南、吳賜等人打得不能動彈就抬出去槍斃。」
1949年8月24日,是瓊崖革命史最為蒙羞的日子,瓊府司法廳召開宣判大會,宣布地下學聯為特務組織,領導人林雲為特務頭子並被執行死刑。林雲之所以成為「特務頭子」,事出有因,因為知識份子出身的他愛提意見,林雲瓊崖縱隊領導建議:「隊伍中不要講粗話、髒話、要組織學習文化、學理論、要搞讀書運動。以提供全體隊伍的文化理論素質。」沒想到這樣就為自己種下了禍根,成了「貶低領導、驕傲自大、打擊領導」的罪證。林雲臨死前,已經被折磨的遍體鱗傷、不能動彈了,他的雙手和雙腳被捆綁著,中間穿過一根棍子,讓村裡人說像殺狗一樣地被殺掉。林雲的愛侶、瓊崖師範的學生領袖吳慰君也在同一天被殺掉,這位秀麗端莊、才情橫溢的女子美麗的雙眸上被蒙上一塊黑布,白皙的臉龐傷痕斑駁。兩人死前見上最後一面時,禁不住失聲痛哭,高喊「冤枉啊!」,其聲淒烈,不忍聽聞,卻絲毫不能感動施暴者的良知!
這天與林雲、吳慰君一起蒙難的,還有其他14位「行動可疑」的「特務」,他們都是嚮往革命、憧憬明天的熱血青年,從被捕到被執行死刑,也就是7天時間,革命的判決,是從重從快的,真是視生命如草芥。他們在面對自己人冰冷的槍口下,最後一聲仍是「共產黨萬歲!」21歲的韓惠敏生於泰國,是一個熱情奔放、能歌善舞的漂亮姑娘,是瓊崖縱隊政治部文工團的,她被定性為「特務」,原因是「她在海外生活的那麼舒服,為什麼要來過艱苦的生活?準是敵人派來的特務!」被槍斃前,韓惠敏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臨刑前,韓惠敏突然脫下自己雪白的皮鞋,把這雙鞋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棵樹下,然後光著腳丫子,一步一個小腳印走向生命的終點,死前她也喊著:「共產黨萬歲!」她的丈夫鄭放,因為在韓惠敏被殺時失聲痛哭,被組織上認為是立場不堅定,「解放後」一直只能擔任副職。
在這場讓人驚悸的悲劇中,竟然還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女戰士羅平是第15個被執行的,當槍聲響過14聲後,居然傳來一聲「槍下留人!」,這讓羅平奇蹟般的生還。原來,當李英敏向馮白駒介紹被槍決者的簡歷時,說:「羅平,原國民黨萬寧縣縣長的女兒」。此時,有人插話,「國民黨縣長的女兒也參加革命?這個不要殺吧!」於是,羅平保住了一條性命。幾十年後,當有人採訪她時,這位喟嘆革命的複雜與無情、生命的脆弱如游絲的老人似乎還在訕笑記者的幼稚無知:「學聯死這三十多個人算什麼?在1931年肅反擴大化中,僅瓊崖獨立師就處決了二百多名幹部,瓊崖革命遭受了最嚴重的損失。對此,馮白駒是有過深刻檢討的!」
到了1953年,這樁特大冤案獲得平反,「瓊崖地下學聯」被正式宣布為中國共產黨直接領導下的地下革命組織。據十多名倖存者的回憶,當馮白駒3月25日在南方大禮堂與受害者及其親屬座談並做檢討,當他說到「革命的同志、革命的家屬們,今天召開的這個會是沉痛的會,但案情已弄清,也是極光榮的一個會。過去受歧視,現在宣布了,幹部們也重視了,家屬們也是革命的人民,這是極大的光榮。……烈屬們應該繼承死者的精神,保持烈屬的光榮」時,哭泣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喊叫,說:「我們不要什麼光榮,我們要回自己的孩子!」「還我們的孩子!」秩序曾一度失控,來自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的華僑有的拿著自己孩子的遺物,向馮白駒要回自己的孩子,歷經幾十年革命生涯的馮白駒已經有些憔悴的臉上是無奈、誠懇、愧疚交織的神情。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任由那些失去至愛的母親們的哭訴和責罵。
在這場難以交代的檢討大會上,有一個人物的出現差一點再次讓會場秩序出現混亂。他就是這場冤案的主辦案者、海南區宣傳部長李英敏。他在檢討過程中出現了幾次騷動。家屬們覺得,李英敏檢討的語氣不夠誠懇。「在那個屈辱的日子裡,從審訊室常常傳來淒慘的求救聲和以頭撞擊牆壁的聲音。可憐的是那些女學生,她們在那一刻只求一死!因為她們在被審訊時還遭受隊伍裡的敗類惡意的凌辱,他們將她們的衣服扒開,狂笑著,點燃煙頭去燙她們的乳房!能為她們聲張的人已成了‘特務’,有一個燙女戰士乳房的人「解放後」還當上海南醫學院的黨委書記!」「難以理解的是,作為部隊中有文化的主辦案者,他在這場冤案中所扮演的不可思議的、令人髮指的角色!」「幾十年後,主辦案者還時而在電視上或書中回憶他光榮的革命歷程,這對那些親歷這場災難的人是何等的傷害。」
就是這個具體責任人李英敏,雖然當時被撤銷黨內職務,但後來也擋不住他官運亨通,據網上查詢,他的主要職務北京中央電影局支部書記、局長,文化部社文局第一副局長,國家群眾藝術館館長,中共中央宣傳部文藝局局長(副省待遇)。中國文聯第四屆委員,中國影協理事,中國群眾文化學會副會長,廣西文聯第三屆名譽主席,中國電影家協會黨組副書記、書記處書記,1984年從中宣部電影局局長的位置上離休。他自己回憶,1956年早春二月,北京中南海西大廳。周恩來在看完由他編劇的《南島風雲》樣片後(放映時還沒定名),還與熱烈握手說:「影片不錯,生活氣息很濃,很動人。你從筆桿子成為槍桿子,又從槍桿子回到筆桿子,這條道路不平坦,可見你花了很大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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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史料揭秘,小說《紅岩》裡面給江姐手指上釘竹籤子是假的,是虛構的。但是,給自己人的手上釘竹籤子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是,為了革命無論是濫施酷刑還是濫殺無辜,都是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也不會受到任何懲處的。於是,革命就可以任意地、無情地吞噬著自己的兒女,這也是黨內「寧左勿右」之風氾濫成災的一個形成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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