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的日本,不動搖的真實

這是一場以展現震後日本為主旨的記錄片展映,關於一個國家和他的人民如何在傷痛中自我療傷這一問題,每一個鏡頭都有其個案但同樣真實的答案

大海嘯之後

雜亂的廢墟旁邊,五顏六色的書包排成一列擺在角落裡,灰灰的玩偶挂飾躲在一邊,一臉木然。一個中年男人對著鏡頭講述剛剛經歷的那場海嘯,確定兒子被海嘯捲走後,他和另一個父親從學校一路哭到家。青年男子找到自己的車,卻一直沒有勇氣去翻找家人的遺物,因為不敢相信所發生的一切……記錄片《大海嘯之後》里許多個這樣的畫面,鏡頭前人物的面孔都很平靜,沒有嚎啕大哭,人們再見的時候總會說「謝謝」和「加油」。

「我能夠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痛苦,但是他們會為我(作為拍攝者)考慮,並且會考慮受眾的感受,所以他們不會表露出強烈的感情,而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在鏡頭前保持冷靜。」12月3日,「2011real日本記錄片影像交流會」現場,導演森元修一向中國觀眾講述拍攝背後的故事。

對於日本人來說,2011年是難以忘懷的一年。3月11日地震發生時,森元修一正在東京。兩週後,他背著攝像機隻身一人來到仙臺、東松島和石卷市,用一幀一幀的畫面去記錄那一特殊時刻人們真實的生活和感情。

面對那些電影裡才出現的觸目驚心的場景,剛到震區的森元修一無法編織自己的思緒,更無從知道怎樣去接觸倖存下來的人們,只能「原封不動」地拍攝記錄。當74分鐘的影片完成時,他開始思考「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們新的價值觀在哪裡?」

祝之島

這似乎是所有日本人正在思考的問題。大地震晃動了整個日本,面對政治、經濟以及核電站事故的不安,動搖中的日本人似乎正在逐漸迷失未來。

纐纈AYA,一個瘦弱的女子,留著幹練的短髮。她把鏡頭對準了核電站建設和堅持29年反核運動的祝島居民。和祝島上的居民共同生活的兩年時間裏,她以居民「朋友」的身份拍下了《祝之島》。每週一次的如同春遊般的反核遊行,只有三個學生的小學,老爺爺坐在船頭一條一條釣魚的怡然自得,以及在梯田裡播種、插秧、收割,在石牆上刻字……幾乎每個鏡頭都在訴說著當下的日本,老齡少子、核電污染、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等等。關於祝島的未來,纐纈AYA沒有過多的鋪設。但似乎又有一個既定的結局:總有一天老人們死去,年輕人不會回來,核電站會建好,所謂的抗議最終會失去意義。

奶奶的味道

大海嘯發生時,澄川嘉彥導演一家被困在《TAIMAGURA 奶奶》影片中的Taimagura(譯為大麻座)。沒有電,沒有通訊信號,一家五口點蠟燭,汲取泉水,他們甚至還開了一個主題為「為什麼我們每天能活在這裡」的家庭會議。而2011REAL執行委員會代表岩田三四郎正在中國,他從北京街角水果店的電視機裡,看到了海嘯吞沒日本東北城鎮的畫面。

Taimagura,在日語裡意為「通往森林深處的幸福」,那是日本岩手縣中部早池峰山下的一塊開荒地。自稱「TAIMAGURA 奶奶」的向田在那裡耕種著五反地(反,日本的面積度量單位,一反=992㎡),並以此為生。一年四季,做味噌、做豆腐、種土豆、犁地、播種……如此這般循環往復,不曾變換。跟各種小生命生活在一起的安心和喜悅讓奶奶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亙古不變的大自然在四季更替中也把奶奶的生活點綴得豐富多彩。

奶奶把自家種的土豆串起來,掛在冰天雪地的外牆上。土豆在夜裡凍出水,結成冰,到了白天再融化掉。漸漸土豆就沒了水分,可以直接磨成粉,做成土豆餅吃。她有個房間,天花板上掛滿一坨坨味噌。她對著鏡頭講:我覺得味噌是有生命的,這可不是味噌講給我聽的。

如果說《TAIMAGURA 奶奶》讓人「聞到一股奶奶的味道」,那麼《大家庭》更多帶給我們的是生命的悸動與活力。1999年,早已厭倦城市裡高速運轉生活的澄川嘉彥辭去NHK電視臺節目製作人的工作,一家人搬進TAIMAGURA的山裡,感受日月星辰變化和四季交替的田園生活。後來,他把整個家庭瑣碎的日常生活,劈柴、摘桑葚、養小動物,種樹,種花等等拍到鏡頭裡。

儘管回歸農村,走向自然並不是每個日本人的生活方式,但至少這是迷茫中的一種嚮往。「正是由於地震,才讓我們先感知到既非金錢也非物質的東西的珍貴。或許,信仰萬物有靈,依賴自然而生息的日本人的長處就在於此吧。」岩田三四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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