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媒體看中國：燙手山芋賴昌星(圖)

2000年法庭宣判賴昌星遠華走私案的被告

名詞：燙手山芋（中文），hot potato（英文），patate chaude（法文），ホットポテト（日文）。

名詞定義：一個問題如此富有爭議或敏感，以至於處理它的人要冒招致不愉快後果的風險（譯自英語，美國傳統英語詞典，2000年版）。

毫無疑問，賴昌星早已成為燙手山芋（至少在12年前就已經是了）。

在當今中國，事情（貪污腐敗），事件（新疆和田二十多人暴死），日期（六四），普通名詞（俯臥撐），國際新聞（挪威爆炸），國內新聞（交通事故），歷史（「反右」運動）總之，太陽之下的任何事情，在中國都可以變成燙手山芋。

在這樣的一種大背景之下，賴昌星其人成為燙手山芋，一點也不稀奇。

燙手山芋令官方為難，官方的報紙編輯為難，主管官方報紙報導的中國執政黨共產黨宣傳機構尤其為難。

事情湊巧也不湊巧。就在賴昌星被從加拿大引渡押送返回中國的那一天，即7月23日，中國的新聞媒體一下子遇到好幾個燙手山芋。於是，7月23日被中國網民普遍稱作「神奇的日子。」

7月23日，挪威發生爆炸和槍擊事件（中國不久之前剛剛發生過針對政府建築的爆炸），中國鐵路發生動車追尾車毀人亡的重大事故（鐵路事故近來如此頻發，以至於人們都難以弄清到底是第幾次了），賴昌星被遣返回北京。

一連串的燙手山芋。

一個燙手山芋就夠不好辦的了。多個燙手山芋同時殺到怎麼辦？

中國官方主要報紙對此採取了一個最方便也是最常用的做法，這就是迴避。

不過，官方報紙迴避的大動作太過顯眼，因而成為中國網際網路網民來往彼此傳送的一個圖文並茂的笑料。比如，這則來自新浪微博的配圖笑料：

「懸崖上的波妞小希」 ：．．．原來昨天發生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挪威，不是動車，不是賴昌星，．．．是軍人們陞官啦！！要不要撒個花兒？！

中國網民在這裡將7月23日星期六的日本四種全國性報紙中國四種全國性報紙的頭版頭條進行了對比。

四種用來跟中國官方報紙對比的日本全國性報紙自下而上分別是，《讀賣新聞》，《每日新聞》，《產經新聞》，《朝日新聞》。

四種中國官方報紙分別是，《人民日報》，《經濟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

日本四大報的頭版頭條都是中國鐵路事故。

日本主要報紙報導為什麼清一色全是頭版頭條中國鐵路事故？這裡需要一點小背景說明。

中國的高鐵技術主要是從日本引進（以及德國）的。引進之後，中國聲稱對日本技術進行了獨立的改進和創新，併進而申請國際專利。日本方面對中國的這種做法表示強烈不滿和震驚，並指責中國違反跟日本最初的技術轉讓協議。

毫無疑問，中國高速鐵路頻頻出事，對日本報界和讀者來說很是噱頭，很有看頭。

與此同時，在中國也有網民表示，這次杭州和溫州之間造成至少35人死亡的高速動車列車追尾相撞事故，強有力證明了這技術確實是中國的。

（一點題外話：中國網民的這種說法，用文學術語來說，就是「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black humor，與gallows humor即絞架上的幽默相近，顧名思義，就是人們在悲痛、憤懣、焦慮或絕望中聊以自嘲、自勵的一種手段。）

在日本四大報頭條全部是中國鐵路事故的同時，中國四大報的頭版頭條則是清一色的「中央軍委舉行晉升上將軍銜儀式。」　

中國當局直接控制下的國營媒體如此低調處理甚至默殺賴昌星新聞，對這種新聞處理怪招，中國網民「宋希於」在新浪微博上發表的分析和評論是：

「（中國大陸）四大報頭條全部是上將晉升，和新聞聯播一樣未提賴昌星案，時效性方面完全無能。香港左派報紙全部賴昌星頭條，中右派報紙全部高鐵（撞車事故）頭條。」

上不了新聞頭條，在大多數國家意味著不夠熱，因此不能上。在有些國家則意味著太熱，過熱，具有爆炸性，因此不能上。

顯然，燙手山芋賴昌星7月23日來到了後一種國家。

賴昌星這個燙手山芋，會燙誰的手？為什麼會燙？究竟有多燙？能燙到多少人？能燙到多高層的人？

在實行言論管制、政治控制、新聞出版檢查的中國大陸，這些基本的、火燙的、公眾非常好奇、非常想探詢究竟的熱題都處於冷凍或冷藏狀態。

中國網民想對這些熱題進行一番比較詳細的探討，就只能「翻牆」翻越信息隔離牆，也就是中國的所謂國家防火牆，到沒有中國執政黨和政府控制的網路空間去探索一番。

一個成了燙手山芋的人總是跟真的燙手山芋一樣，碰誰燙誰。

首先被燙的是無辜的加拿大政府，莫名其妙地硬是給賴昌星燙了12年。而且，燙過了12年之後現在還沒燙完，還要繼續燙。

可以說，賴昌星從香港乘飛機跨越太平洋，在加拿大一落地，就給加拿大人手裡塞上了一個難以甩掉的燙手山芋。加拿大人捧著也不是，扔掉也不是，就這樣為難了12年。

賴昌星是一個有嚴重犯罪嫌疑的人。加拿大是一個法治國家，不願意包庇罪犯或犯罪嫌疑人。但加拿大又是一個禁止死刑的法治國家，受法律約束，不能把一個人，不管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送到另一個國家去受死。

一個賴昌星，硬是讓加拿大的法治和反死刑這兩條立國原則衝突起來，可謂能量巨大。有了賴昌星，加拿大進退失據，左右為難，怎麼都不是。可以說，賴昌星就是在加拿大的這兩條立國原則的矛盾衝突縫隙中過了12年。

最後這個矛盾衝突是怎麼解決的呢？美國《洛杉磯時報》記者大衛·皮爾森在7月23日發表的報導非常清晰明瞭，簡明扼要。皮爾森報導的標題是：「加拿大引渡中國頭號通緝犯。」

標題之下是這樣一段導語：

「賴昌星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據說他打造了一個上百億美元的走私王國。他機敏多謀，善於在那個所謂的‘紅樓’用女色來跟官員打通關係。」

在報導的正文裡，皮爾森這樣介紹了賴昌星被引渡的始末：

「賴昌星在加拿大法院要求庇護要求了10多年之後，加拿大聯邦法院一位法官星期四作出裁決，准許賴昌星被引渡到中國。他將在那裡面臨多項刑事犯罪指控。

「米歇爾·肖爾法官說，加拿大得到了不同尋常的保證說，賴昌星不會受到酷刑或處決。

「加拿大沒有死刑，也禁止把在押人員遣送到可能處決他們的國家。

「中國也承諾准許加拿大官員在某些法律程序中陪伴賴昌星。」

加拿大主要的英文報紙之一多倫多《環球郵報》記者7月22日更新的報導，則提供了更進一步的詳情：

「肖爾法官說，（中方作出的）承諾保證創造了政府對政府的一種新的合約氣氛；賴昌星的命運現在就交在中方手中了。他說，那些保證也准許加拿大官員探望賴昌星，並且在他出席一些庭審的時候可以旁聽；那些保證‘預示著採取另一條途徑的希望，在那新的途徑上，中國政府正式簽字保證履行承諾。加中兩國和其他國家還不能看到的未來將見證此案的結局。’」

在這裡應當指出，賴昌星跟加拿大非親非故，本來毫無干係，而且，他現在也不是加拿大公民或永久居民。加拿大政府對他沒有任何保護的義務。但是，加拿大政府出於人道主義的道義責任，還是不得不動用加拿大納稅人的錢來繼續照看跟加拿大非親非故的賴昌星。這顯然是一種令人不愉快的負擔

一句話，加拿大政府莫名其妙地硬是被給自天而降的燙手山芋賴昌星燙了12年。而且，燙過了12年之後現在還沒燙完，還要繼續燙下去。

也就是說，只要賴昌星活著，加拿大就放不下這個燙手山芋；但假如賴昌星出現意外，加拿大更慘。加拿大將會為賴昌星的原因不明之死而受到嚴厲譴責。

很多反對死刑的人權團體一直在批評加拿大把賴昌星引渡到監獄在押人員生命毫無保障的中國。在中國的監獄裡，在押人員確實發生過莫名其妙地死去，死法包括「喝開水」死，「藏貓貓」死，「睡覺覺」死。

這些說法說起來跟開玩笑一樣，但這些說法都是中國官方解釋在押人員死因的正式說法，因而也成為中國網民的笑料。

《紐約時報》7月24日發表的報導說，賴昌星在加拿大的律師表示，賴昌星死於非命的可能性並非是笑話。實際上，他的會計師和一個弟弟已經不明不白地死在中國監獄中。

加拿大聯邦法院法官肖爾似乎也擔心發生這樣的事情。「加中兩國和其他國家還不能看到的未來將見證此案的結局，」　這話翻譯成大白話，顯然是「將來如何還在未定之天，現在實在沒法說，說不準。」

由於賴昌星，加拿大人對中國多了一份關心。加拿大另一家主要的英文報紙多倫多《明星報》7月23日發表記者比爾·習勒的文章，介紹了賴昌星被引渡回中國之後中國微妙的形勢：

「中國媒體在這個週末小心翼翼地把賴昌星的所作所為說成主要是地方問題，僅限於南方城市廈門，他在那裡得到腐敗的地方官員的幫助和縱容。

「實際上，賴昌星的影響力深入有權有勢的省政府圈子，而且深入中南海，即中央政府在北京的總部。

「中國報紙星期六隻字不提假如沒有李紀周的幫助，賴昌星的走私活動根本就不會成功。當時李紀周是公安部副部長，他實際上負責領導政府在全國各地打擊走私的活動。

「但賴昌星這個只受過三年級教育的沒有文化的農民說服了李來幫助他。」

實際上，公安部副部長李紀周並不是賴昌星案件所牽涉的最高級的官員。西方媒體記者認為賴昌星案件可能涉及中南海最高領導層。

《紐約時報》7月23日發表記者伊安·約翰遜和麥克爾·溫恩斯的報導說：

「先前在逃的賴昌星涉嫌領導了一個走私集團，在1990年代後期導致中國政府大動盪，涉及被廣泛認為已經被挑選來擔任國家元首的習近平副主席。」

「這一案件的核心是賴昌星在沿海放任自流的廈門‘經濟特區’的活動。當時，那裡屬擔任福建省省長的習近平管轄。據當時的新聞報導，賴昌星的出逃導致中國領導層把習近平召入北京，解釋這種盤根錯節的腐敗集團如何會在他的眼皮底下繁榮興旺。」

習近平當時究竟作出了什麼解釋？中共領導層以及習近平本人對此都守口如瓶，中國公眾以及國際媒體不得而知。

與此同時，在不受中共宣傳部門控制的網際網路空間，習近平跟賴昌星犯罪集團的關係在過去12年來一直是一個熱議的話題。

用不受中共宣傳部門控制的谷歌搜索引擎搜索關鍵詞「賴昌星，習近平，」可以得出大約554,000個搜索結果。

與此同時，用中共宣傳部門控制的百度搜索引擎搜索關鍵詞「賴昌星，習近平，」　則得不到賴昌星與習近平有牽連的搜索結果，顯示中共宣傳部門已經在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

賴昌星被引渡回中國之後，中國官方下令各家媒體不得擅自報導中國公眾十分關心的賴昌星案件，只能用根據直接歸中共宣傳部門控制的新華社或中央電視臺的報導進行報導，從而更加凸顯賴昌星現在成了中共領導層的燙手山芋。

賴昌星先前多次表示，他掌握很多高層官員的情況，所以，他害怕被遣返回中國會遭到滅口。

如今，賴昌星被遣返回中國。這些話會讓賴昌星死得更快，還是活得更長，現在還不清楚。但毫無疑問的是，他確實是一個燙手山芋，不但燙直接的當事人，也燙跟他的走私醜聞毫無關係的人。

燙手山芋賴昌星會逐漸或迅速地涼下來？還是會更加燙手，甚至變成具有放射性的政壇炸彈？賴昌星被審之後，貪污腐敗是否會繼續以勢不可擋的勢頭在中國繼續興旺發展，還是中國政治改革從此開始，中國由此進入一個新時期？

世界輿論和中國公眾在圍觀。加拿大政府和世界各地的反死刑組織也在替他捏著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