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持續乾旱影響,長江水面不斷下降,武漢段裸露的河床如同沙漠般乾涸,武漢東邊的鄱陽湖、西邊的洞庭湖同樣水位下降, 湖床上長滿了草,變成一片片草原。
旱澇頻發三峽工程真是罪魁禍首?
長江流域不管是大旱還是大澇,只要有異常氣候,三峽工程總會成為「眾矢之的」。
早在2004年,四川、重慶發生洪澇災害,就有人懷疑這與三峽蓄水造成水汽蒸發量加大有關;僅僅兩年後,還是在這一地區,又發生罕見大旱,再次有人懷疑與三峽蓄水有關。
這一次也不例外。2011年5月,長江中下游大旱,人們又一次將原因指向了三峽工程。
此時,民間議論與官方說法的溝壑越爭越大。面對民間的疑問和質疑,有官方背景的眾多水利水電專家紛紛走向前臺,認為將極端天氣全部歸罪於三峽大壩「純屬無稽之談」。
和水利水電專家不同,大多數氣候專家卻選擇沉默,尤其不願正面談及三峽大壩是否影響長江流域氣候的問題,他們更加憂慮未來三峽庫區的極端氣候事件將顯著增加。
國家氣候中心一位權威專家近日表示,目前還沒有數據支持三峽工程與這一次的長江中下游大旱存在因果關係,三峽工程對氣候的影響還是在局地範圍之內,不可能是造成這兩次極端氣候的原因。
這位專家稱,這一輪爭論源於國務院《三峽後續工作規劃》的出臺恰逢長江罕見大旱,這給了很多人豐富的聯想。
三峽大壩真的有這麼大的能量嗎?它真的能忽而製造大旱,忽而又製造大澇嗎?
這些尚無令人信服的數據,但在長江,江湖博弈已經開始,鄱陽湖就要在湖口建起大壩,讓湖水不再流入長江。
「今日湖中石,當年天上星。」
江西鄱陽湖湖中有一座1800平方米的小島「落星墩」,王安石、黃庭堅、朱熹等名流曾佇立其上,觀水天一色。
而今,落星墩下的湖水已變成無邊的大草原,點綴著成群的牛馬,數百丈外,才是輪船擱淺的湖灘
2011年3月以來,這個正值汛期的中國第一大淡水湖,因乾旱湖水面積較往年同期驟減一半以上,湖水退去,留下的湖床長滿了草,落星墩下的草高至1米。滄海桑田,鄱陽湖漁歌已歇,牧歌聲起。
而中國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也同時遭遇大旱,昔日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描述的「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已經變成遼闊的草地,猶如塞外的大草原。
而到5月底,三峽水庫的存水即將耗盡,鄱陽湖和洞庭湖仍不知何時能重現煙波浩渺。
在這背後,江西山江湖開發治理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王曉鴻日前表示:「三峽工程從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江湖格局’。」
這種改變,不僅是三峽蓄水後,江水倒灌鄱陽湖的場面已很罕見,還有著生態方面的惡化。
為抵消這種改變,江西已然準備在湖口建起2800米長的大壩,把湖水攔在自己的地盤裡。
但專家認為,這同樣是違背自然規律的人為干預生態,無異於飲鴆止渴。
漁災之年
「三峽蓄水後,江水倒灌鄱陽湖的場面已很罕見」
「你看今天的水位,10.5米不到,這還多虧了三峽補水補了1-2米。」
5月24日下午3時許,九江鄱陽湖入江口,鄱陽湖漁政局湖口分局的周局長看著草洲片片的狹窄湖面說,現在,除了幾隻兩三千噸的運沙船緩慢通行江湖之間,更高噸位的貨輪與漁船悉數擱在了湖岸邊。
周局長說,隨著鄱陽湖水位的持續走低,鄱陽湖流域的數萬漁民正在遭受「滅頂之災」,而僅僅是在去年,湖口縣的一條漁船還能收入七八萬元甚至十幾萬元。
事實上,老漁民們都清楚,鄱陽湖的汛期正是魚類產卵繁殖期,只有湖面下有足夠的水草,幼苗孵化後,才有充足的餌料保證漁產繁殖。遇到持續乾旱、水位偏低甚至大片草洲露出的年份,魚類產卵將無法保障,漁產必然大幅下降,漁民的生活也將難以為繼。
「眼看著汛期就結束了,就算老天開眼,下幾場暴雨,也於事無補。」九江市星子縣南康鎮傳統的漁民村——大塘村村委會主任張家鵬憂心忡忡地說,去年水勢好,全村漁業收入上千萬元,而今年將銳減至兩三百萬元甚至更低。
「我活了70多歲了,沒見過這樣的大旱,一家六口全靠兒子的打工錢。」漁民張連才盼望政府今年能給些「救濟」。
據早報記者瞭解,整個鄱陽湖流域的漁船已達上萬隻,涉及數萬人,他們幾乎沒有耕地,捕魚是他們中大多數人唯一的生活來源。
雖說這樣的大災之年並不常見,但在張連才的記憶裡,2003年三峽截流後,漁民們的收成已經整體降低了「兩三成」。
鄱陽湖漁政局湖口分局的周局長也表示,三峽蓄水後,江水倒灌鄱陽湖的場面已很罕見,「截流前,鄱陽湖每年的最高水位都能達到19.5米以上,截流後只有16至17米。水位偏低,水域面積銳減,對漁產的影響顯而易見。」
「三峽初期的影響是非常可觀的,在蓄水期,它會使鄱陽湖面積、容積迅速減小。」河海大學水文水資源及環境學院院長董增川曾如是分析。
生態之變
「三峽建壩之後,泥沙輸送量減少,伴隨泥沙而下的營養物質生態鏈條也被截斷」
「三峽工程對鄱陽湖的影響是巨大的。」江西山江湖開發治理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王曉鴻認為,「三峽工程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江湖格局’。」
據統計,經鄱陽湖注入長江的水量約是長江徑流量的15.6%。長期以來,由於長江上游水量不足,清澈的湖水源源不斷匯入渾濁的江中,保障了長江中下游的供水。
5月24日,早報記者在九江湖口縣鄱陽湖入江口處,仍能看到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所不同的是:江水清而湖水濁。
研究資料證明,江湖兩色的反向變化恰好始於三峽運行之後。
「因為三峽壩區截流以後,隨著流動性減弱,大量泥沙沉降,透明度就會增加,其後果就是淡水赤潮更容易爆發。」同濟大學環境工程與科學學院教授李建華認為,三峽建壩之後,泥沙的輸送量減少,伴隨泥沙而下的營養物質的天然循環的鏈條也被截斷。
「比如說硅元素,對於近海的海洋生產就非常重要。如果缺少硅元素,赤潮和大型水母就更容易爆發。」李建華坦言,三峽建壩使得一個大的水系因人為調控而隔斷,是違背自然規律的操作方式,「最大的影響就是生態。」
早在2008年,河海大學董增川教授在《三峽工程對鄱陽湖的影響與對策》一文中就寫道:「鄱陽湖有魚類122種、鳥類310種,當長江流量減少時,會造成保護區內水位不同程度降低,直接或間接影響鄱陽湖的植被、魚類和鳥類。」
此外,三峽蓄水對江豚等國家保護動物的生存環境也構成威脅。鄱陽湖被視為江豚的最後避難所,現存江豚總數不足2000頭,而在鄱陽湖「避難」的就有500多頭。
「中科院水產所每年都會在鄱陽湖捕撈幾十頭江豚做觀察研究,前年捕撈上來的20多頭江豚,大部分又瘦又傷,因為前年鄱陽湖水位低,水草和漁產減少,船舶也運行在低水位,撞傷許多江豚。」鄱陽湖漁政局湖口分局的周局長說,去年鄱陽湖水位高,捕上來的江豚明顯「身強體壯」。
在李建華看來,三峽工程對下游地區包括湖泊在內的生態影響不僅需要重新評估,更需要建立「長期、動態」的評估機制。
江湖博弈
「隨著長江干支流各地搶水的加劇,今後武漢、南京的江面也許會變成一條水溝」
「三峽建壩是為了在枯水期解決發電、灌溉問題,但這和下游,比如鄱陽湖之間必然有一個博弈的過程。」李建華分析,為了保障發電的利益,三峽企業要的是留足發電需要的水量,這跟下游湖區希望放水緩解旱情的初衷相反。因此,近期的三峽放水可以視作相互博弈的結果。
事實上,更為宏觀層面的「江湖博弈」早就開始了。
2008年1月,鄱陽湖都昌水文站出現8.15米水位,創歷史最低記錄。與此水位相對應的鄱陽湖湖面僅54平方公里,湖盆蓄水量1.53億立方米,是1998年汛期歷史最高水位22.42米時湖面面積的七十三分之一,對應蓄水量的二百一十五分之一。
據當時的媒體報導,江西方面認為,鄱陽湖流域降水和長江上游來水偏少是造成這一後果的主因,也有三峽水庫2007年9月至10月蓄水的人為因素,「由於三峽大壩的攔截,長江水位低於鄱陽湖水位,湖水大量外泄,如果不採取措施,中國最大的淡水湖可能就此成為歷史的記憶。」
而三峽總公司方面隨即回應稱,江西的指責「沒有道理」,鄱陽湖水位消漲不能簡單地歸因於三峽工程。
這一爭論後來上報到國家能源局,延至今日似乎依然無解。
但隨著流域旱情和三峽蓄水的影響,江西省多年的鄱陽湖「筑壩之夢」被重新激發。2008年12月,江西省成立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領導小組,省長吳新雄親任領導小組組長。
該樞紐的原方案是:在距長江27公里處的鄱陽湖北端,修筑一座長約2.8公里的混凝土大壩,提高鄱陽湖枯水季節水環境容量,達到供水(灌溉)、保護水生態環境、保護濕地、消滅釘螺、航運、旅遊、發電以及水產等方面的綜合效益。
2009年12月12日,國務院正式批復《鄱陽湖生態經濟區域規劃》,《規劃》涉及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內容為兩句話:做好水利樞紐前期工作,積極推動鄱陽湖水利樞紐各項工作。
《規劃》獲批後第三天,江西省政府召開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領導小組會議。省長吳新雄強調,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是建設鄱陽湖生態經濟區的「核心工程」。
掛在九江星子縣南康鎮宣傳欄中的鄱陽湖生態經濟區域規劃介紹顯示,江西省已經選好在鄱陽湖西側的九江市海會鎮和東側的高橋鎮之間修筑這一水利樞紐工程。但時至今日,這一工程尚未開工。
對此,李建華認為,江西的做法同樣是違背自然規律,人為干預水系生態的做法,是在用「三峽的手段」試圖抵消三峽對鄱陽湖造成的負面影響。
而來自國際生態領域的專家則擔心,鄱陽湖筑壩會使長江中下游的水問題更加嚴重。「隨著長江流域干支流各地搶水的加劇,今後武漢、南京壯闊的江面也許會變成一條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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