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離奇尋子記:兒子被美國人領養了(圖)
夫妻倆向美國朋友提供的照片,他們希望李祥能認出媽媽的笑容。圖中的小孩為李祥的弟弟,兄弟倆小時候的模樣非常相像。
對已在蘇州落戶的安徽蕪湖人李緒文而言,139××××7185這個極普通的手機號,實在承載了他太多的牽掛與希冀。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他這個當年四處找活干的小瓦工,如今已有了一二百人的隊伍。生意是在做大,可自從1998年花7600元買了手機後,他就從沒換過號——連做夢他都在想:某一天,手機中會不會傳來兒子李祥的呼喚?
因為一樁正在「醞釀」中的訴訟,記者認識了非常冷靜的中年男子李緒文。他準備狀告江蘇省涉外婚姻和涉外收養登記服務中心,竟只是為要一個地址!這個讓人唏噓感嘆的離奇故事,要從19年前說起。
車站附近吃了碗餛飩,6歲兒子不見了
李緒文和妻子付桂花,原是安徽省蕪湖市繁昌縣新林鄉郭仁村的農民。1992年,兩口子第一年外出打工,就是到蘇州。在一處建築工地上,李緒文當瓦工,付桂花當小工。1987年出生的大兒子李祥當時跟在他們身邊,二兒子李順比哥哥小兩三歲,在老家跟爺爺奶奶過。
「1992年5月,臨近農忙,妻子要回家幫忙。大兒子快6歲,也該回家上學了。」時隔多年,每每意識到蘇州火車站的那一揮別,竟是最後一次見寶貝兒子,老李就懊悔不已!他記得,大概是5月15日晚上10點多,他在蘇州火車站送這娘倆上了車。火車是過路的,將在次日凌晨到南京,然後娘倆再轉車到蕪湖。「這是我老婆和兒子第一次到南京,老婆想既然早晨就到了,又從沒來過大城市,剛好在南京逛逛再走。」
5月16日凌晨,娘兒倆下了車,兒子喊餓,不多時,他們就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餛飩攤,付桂花趕緊買了碗給兒子吃。吃著吃著,李祥說:「媽媽,我渴了。」看兒子吃得正香,付桂花就想,買個水還不快嗎?於是也沒多尋思,繼續讓兒子在餛飩攤吃,自己則飛快到附近去買水。四五分鐘後,買好水的付桂花回到原處,呆得了:活蹦亂跳的孩子,不見了!去哪兒了?在哪兒啊?她像發了瘋似地用安徽方言到處喊,到處找!
那一天,對李緒文一家而言真是悲慘至極:大兒子丟失了;孩子的媽媽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接受不了,精神失常,失憶了!而這一切,由於1992年信息不通暢,以及剛出來打工條件不好,沒電話等聯絡方式,遠在蘇州的李緒文和還在蕪湖鄉下的爺爺奶奶都一無所知。
昨晚,李緒文跟記者提到這一段時,幾近哽咽——後來,精神失常的妻子被送到了南京的遣送站,又隔了一週左右,她才蓬頭垢面,隻身出現在老家。誰也不知道這一路上她究竟怎麼過的。年近六旬的爺爺聽了大驚,他一方面聯繫不上李緒文,一方面也心存僥倖,想著或許趕緊找,能找到孩子。於是立馬喊來各路親戚,到南京以及蕪湖周邊城市去找。可惜的是,找了幾天都沒結果。親戚只得再到蘇州給李緒文傳口信,此時,距孩子失蹤,已經半個月過去了。
19年找尋最後終於知道,被美國人領養了
一年來南京四五次,持續六七年
李緒文一聽就急了,趕緊丟了工作,跑到南京來找。這第一次找兒子,連著找了半個月,毫無收穫。
「那時候怎麼一點不開竅呢?剛出來打工,什麼都不懂。你說,哪怕登個報,每個派出所跑一圈,到福利院去備個案,不就碰到了嗎?」現在提起來,李緒文後悔莫及。但當時哪有這樣的「先見之明」!
他告訴記者,自己第一次出來找兒子,已經是1992年6月了。一起來的還有幾個親戚,大家都是剛出來打工的農民,或者還是在家種地的,都是第一次到大城市,能想到的就是靠嘴巴和腿去打聽。也乘過公交車,但大部分靠步行。他能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工地,兒子可能熟悉工地,會跑到工地找家人。但連著跑了好幾個,都沒線索。之後李緒文也去過幾家派出所,得到的答覆是,沒有類似報案。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緒文最初尚存的希望被漸漸沖淡。而且唯一的見證人、妻子付桂花還失憶了,一點細節都沒有。「那時候沒想到在街上貼照片嗎?」記者忍不住問,不料這正戳到老李痛處。他沉默片刻說,鄉下條件差,家裡人根本沒照過相。「我和我老婆結婚,都沒有照片,只寫個名字、地址就行了。」他愧疚無比:李祥長到6歲,一張照片都沒照過,找孩子時,他只能跟人比劃著描述:「就這麼高,1米左右,小孩白白淨淨的,不胖,見過嗎?」可這樣的孩子太多了,找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1992年南京第一次尋子,前後用了半個月,徒勞無獲。李緒文只得回去。但之後只要聽到任何人提到有消息,就再出來找。就這麼著,一年總要來南京四五次。如此持續了六七年,光車費也花了七八千元。同時,他們也在蕪湖、銅陵等一帶廣撒網。「但凡有親戚關係的,都托到了。我家、我舅舅、我表哥、表弟、姑姑家,家在四五個縣,這幾個縣的人都知道我在找孩子;我在蘇州打工,所有共事的人也都知道,知道孩子丟了,知道孩子媽媽為了這事精神不好在治病,蘇州知道的恐怕得有幾千人。」李緒文介紹,也就是為了找孩子方便,1998年剛興手機時,他一年才掙一兩萬,就花了7600元買了一部。「在哪裡都留這個號碼,就希望能有消息。」這期間,只要有一點線索,他總會丟下工作,跑去看看,但每次都失望而歸。
在夫子廟派出所終於找到「接警記錄」
蒼天不負有心人。2007年,事情陡然有了轉機。李緒文的一個侄子提醒他,「聽說南京夫子廟那一帶走丟的人多,你們怎麼不去夫子廟派出所找找?」這一提醒激起了付桂花塵封的記憶。她隱隱約約記起來,是帶兒子到過夫子廟附近。
「夫子廟派出所的那位女所長,看我老婆可憐,就答應給她查查接警記錄,一查,真查到了!」李緒文說到這裡,聲音也有些興奮。
根據李緒文提供的接警記錄複印件,記者看到,夫子廟派出所於1992年5月16日的確收到了一名「群眾送來」的走丟了的小男孩。男孩自稱叫李強,6歲,住「安徽新寧縣繁昌鄉」,父親名叫「李樹文」,母親名叫「楊桂花」。「名字、年齡、丟失時間,都跟我兒子李祥情況吻合!」李緒文興奮地解釋說:「新寧縣繁昌鄉,是小孩把繁昌縣新林鄉說反了;李強、李樹文,楊桂花,應該是方言的因素。」有了這條線索,夫妻二人簡直喜極而泣!
孩子被送到福利院,又被美國人領養了
一切也似乎往順利的方向前進:據派出所方面介紹,小孩送來後,所裡曾登報尋人,但2個月後都沒人找來,就只得放棄,送到南京市兒童福利院了。
「那麼小的小孩,要一個人在福利院生活,想到這裡,我和我老婆內疚死了,難過死了。」隨後,付桂花和李緒文的侄子就去福利院打聽,為了能順利獲知消息,他們還買了兩千元的物品捐給福利院。
「福利院的院長確切地告訴我們,的確有這個孩子,並且還親自教過他功課呢。但接著說,你們也別找了,孩子1995年已經被美國人給領養了。」這讓剛喜悅起來的父母又一次陷入天昏地暗。這不是命運的故意折磨嗎?怎麼才知道點音信就遠隔重洋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又進一步打聽得知:李祥這個孩子非常聰明,一起送來的孩子都改名了,只有他堅持說自己原來就叫這個名字,不改。不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父母遺棄了,所以進了福利院後,性格比較內向。
「知道這個消息,我們又驚喜又難過。」一直冷靜陳述的李緒文,說到這裡忽然聲音哽咽,幾乎放聲大哭。
沉默了一會,李緒文接著說,這次福利院方面告訴他們:沒有美國方面的地址。別說沒有,根據有關規定,有也不能給他們。「我們也想,知道孩子生活得很好就行了。」就這樣,2007年的尋訪暫告段落。
意外
兒子誤認是父母遺棄了自己
他急了:我要當面與你解釋
按說,事情到了這一步,李緒文他們也只得接受命運的安排,絕了尋子見面的念頭。可2010年前後,尋親路上又起漣漪。
隨著李緒文多年的努力,他們在蘇州的生活有了大大改善,2002年在蘇州買房安家,近年來也逐漸包起了一二百人的建築工隊伍,年收入平均有二三十萬,二兒子李順也考入了大學。「我在蘇州,父親在老家,平均兩天就要打個電話,問我李祥找到了沒有。這是他最大的也是最後的心願了。而我自己去參加人家孩子婚禮,也會忍不住想,李祥要在身邊,20多歲,也該娶親了哦。」李緒文的尋親故事在2010年時輾轉傳到了遠親鄧鵬的耳朵裡,現從事法律工作的他提出,通過法律途徑解決,或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於是李緒文將尋子之事委託給了鄧鵬。
鄧鵬調查瞭解到,李祥當初是通過江蘇省涉外婚姻和涉外收養登記服務中心交由美國家庭收養的,便與該中心的陳科長取得聯繫。對方對李緒文一家的遭遇非常同情,但同時表示:涉外收養涉及到對方國家的法律,要保護對方的隱私,因此不能提供收養方的地址。除非是對方主動找尋回來。
官方渠道走不通,鄧鵬就通過在美國的同學多方打聽,側面瞭解到:李祥現已在美國讀碩士研究生,生活得挺好。但他認為,就是父母遺棄了他,不願意與父母相認。正是聽到這個消息,李緒文急了,他決定:一定要獲得收養人的信息,親自與李祥解釋。「老婆1992年從南京回來時,就剩下她自己一個人,行李什麼都沒有了,孩子的紀念物也沒有了。但在我記憶裡,一直記著兒子聰明活潑的模樣。」李緒文說,如果再沒別的想法,他也只能通過訴訟江蘇省涉外婚姻和涉外收養登記服務中心,以此方式爭取「換」來收養人信息,「我們不會非要他回國的,他大了,有他自己的選擇。但是,骨肉情深,血濃於水,我就想當面告訴他,爸爸媽媽沒有遺棄他,爸爸媽媽一直在找他,他從來就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棄兒’!」
只有孩子願尋根,才能公開收養人信息
昨日,鄧鵬告訴記者,受親屬委託,他於去年10月找到江蘇省涉外婚姻和涉外收養登記服務中心,負責涉外收養登記的工作人員陳飛傑科長受理了此事,在核對資料後答覆找到了相匹配的登記人員原型資料,但究竟怎麼操作這件事情,因為沒有先例,必須向上級領導請示。這之後,一直沒能得到答覆。
昨天下午,記者聯繫上了陳科長。他直言對李緒文尋子的經歷印象深刻,也非常同情。「我們根據他提供的信息,還有公安證明進行系統比對,確實查到了一個信息相似、被國外收養的叫李祥的孩子。但這個孩子,是否就是李緒文丟失的孩子,現在還不能下最終的判斷,可能只有通過DNA驗證才能確定。」
這就碰到一個棘手的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修正)第22條規定,「收養人、送養人要求保守收養秘密的,其他人應當尊重其意願,不得泄露」。
「但他們的遭遇實在太讓人同情,我們也曾經按照當時收養人留下的地址寫信過去,可一直沒有回覆。」陳科長表示,這件事的最終解決方法,恐怕只能是美國方面主動來與李緒文聯繫,並且孩子願意尋根。「如果他們真要訴訟,我們也只能應訴。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我們都是依法辦事。」他同時表示,將積極向領導反映這個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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