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志:金本位只是甜蜜的回憶(組圖)

作者為前經建會主委、總統府國策顧問、臺灣大學經濟系主任暨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臺灣智庫董事長，為臺灣經濟發展與國際金融專家。

世界銀行總裁佐立克（Robert Zoelick）不久前在談論國際貨幣制度時，主張應考慮用黃金做基準點。Getty Images

真正的金本位制度，各國若未能增加黃金的數量就不能增加貨幣供給量，因此就不易有通貨膨脹的問題。Getty Images

國際經貿往來愈來愈密切，使全球愈來愈像是一個市場，因此若單就交易的方便性來看，全球最好只使用一種貨幣，不僅可以避免匯率換算的麻煩，更可以避免匯率變化的風險，以及各國藉匯率來爭奪市場的鬥爭。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想要讓各國匯率穩定的「布列敦森林制度」（Bretton Woods System）未能成功，1970年代之後的活動匯率制度更加大了全球經濟的波動，因此一直有人以為回到古老的金本位制度會更好。

世界銀行總裁佐立克（Robert Zoelick）不久前在談論國際貨幣制度時，也主張應考慮用黃金做基準點。然而這種懷古的思想都是只見其利未見其弊的理想，實際上並不可行。

採用金本位制度
不易通貨膨脹，匯率也幾乎固定

真正的金本位制度是以黃金為貨幣，鈔票只是黃金的代表。各國政府要定義每單位貨幣值多少黃金，而且所發行的每單位貨幣要有等值的黃金做發行準備，人們可以拿黃金向政府換等值的鈔票，也可以拿鈔票換等值的黃金。例如將1美元定義為35分之1盎司的黃金，只要付一些手續費，拿1盎司黃金就可向美國換35美元，或拿35美元就可換1盎司黃金。

在這樣嚴格的制度下，各國若未能增加黃金的數量就不能增加貨幣供給量，因此就不易有通貨膨脹的問題，也不會有最近美國要增加貨幣供給量，而其他國家指責美國故意讓美元貶值的爭議。而每單位各國貨幣所代表的黃金量之多寡，也就決定了各國貨幣間的兌換比例，所以匯率也幾乎固定不變。

由此看來，金本位似乎可以解決目前的問題和爭議，而讓全球等於只有一種貨幣。然而天下事有利也多必有弊，金本位若真的那麼好，當年就不會被拋棄。

金本位制度 意味拋棄貨幣政策

金本位的好處之一是各國不能濫用貨幣政策，但它的首要缺點也是各國和全世界都失去了貨幣政策這個重要的工具。2008全球金融海嘯發生之後，各國都採取擴張性的貨幣和財政政策，通俗地講就是大量印鈔票來支持經濟，全球經濟也很可能是因此而免於落入更大的蕭條。而當時全球若是採取金本位制度，這些擴張性的政策就沒辦法進行，各國面對不景氣可能會束手無策。但人們真是很健忘，兩年前才剛享受過貨幣擴張的利益，現在就想要用金本位來消滅貨幣擴張的能力。

我們在討論希臘債務危機時也曾指出，若希臘有自己的貨幣，它即可以用貨幣擴張或通貨膨脹的方式較順利地解決債務問題。而希臘使用歐元的結果使它沒有貨幣和匯率政策，債務問題只好靠緊縮或破產等更不利的方法來解決。用黃金做貨幣的國家若面對希臘的問題將更束手無策，因為希臘的問題至少還可由歐盟印更多歐元來解決，金本位的國家卻沒有人可以提供更多黃金來解決問題。

也許有人會說，若用金本位，那金融海嘯和希臘危機，甚至一般的不景氣都不會發生，因此根本就沒有須要用貨幣和匯率政策解決的問題。這種想法也不正確。只要先看金本位會產生的一個長期問題，就可知金本位即使平穩運作，也不可行，這個問題就是它會造成長期物價下跌和通貨緊縮的現象，而讓經濟體系不易順利運作。

長期通縮是金本位制度之一大弊病

目前全球經濟快速成長，因此貨幣需求也會快速成長。然而黃金每年的產量相對於黃金存量甚少，而且還有一些要用於工業用途。因此黃金存量的增加率甚低。若以黃金為貨幣，即表示貨幣供給的增加無法趕上貨幣需求的增加，因此金價須持續上漲，也就是物價要持續下跌。這種偏向通貨緊縮的情勢，會阻礙經濟的順利運行。

物價持續下跌的通貨緊縮情勢會使存貨的價格持續下跌，廠商一不小心就會因存貨貶值而虧損，上下游產業間的退貨行為也會有更多爭議和困難。而由於各產品供需關係不斷變化，產品的相對價格也常需持續調整，在整體物價偏向上漲的情況，這種相對價格的調整靠有的價格漲較多，有的漲較少來達成。

但在物價整體是跌的情勢下，為達成相對價格的調整，有些東西的價格必須下降很多，而不幸工資及其他一些東西卻因心理或制度的因素而不易跌價，因此必要的相對價格調整即可能無法順利達成，而使經濟無法有效率地運轉。

另外由總體經濟面來看，實質利率為名目利率扣掉物價上漲率，而名目利率不能是負值，因此在物價下跌時，實質利率不會小於物價下跌率，所以持續的通貨緊縮也會使實質利率偏高，而不利於經濟發展。

四十多年來金價由每盎司35美元漲到1，000美元以上，而1965年至今我國躉售物價只上漲約三倍。這表示若依金本位而讓每單位貨幣所代表的黃金數量固定不變，物價必須萎縮約十倍，即平均每年要下跌5%左右，實質利率也就常須在5%以上。這樣高的通貨緊縮率和實質利率，對經濟必有甚大的妨礙。更何況黃金若被當成唯一貨幣，其需求的增加必將使其價格上升更多，而使通貨緊縮更為嚴重。

不完全的金本位制度 缺點一樣在

上述金本位的缺點都來自黃金存量成長甚慢，而使全球貨幣供給量無法配合經濟成長的假設。因此有人以為我們只要讓幣值和黃金維持固定關係，仍可在黃金之外創造其他貨幣以配合需求成長，即可免除上述缺點。然而一旦政府或金融業能另外創造貨幣，而不是完全使用黃金及百分之百黃金準備的其他工具做貨幣，金本位所宣稱的各種利益也將消失，實際上這種不完全的金本位制度也很難維持。

若黃金之外還可另外創造貨幣，則用黃金量控制貨幣量的作用就會消失，因此以金本位避免各國濫發鈔票和防止通貨膨脹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不是以百分之百黃金做準備的貨幣若發行太多，政府將無法履行貨幣兌換黃金的固定比率，有些國家將不得不更改兌換率或甚至拒絕兌換，因此各國貨幣透過國家之金價而維持固定匯率的作用也消失。

換言之，可以在黃金之外另外創造貨幣的制度已不是真正金本位，也不再有金本位的利益。佐立克那種用黃金做基準點的主張，甚至可能既得不到金本位控制貨幣量和穩定匯率的作用，而且還擺脫不掉金本位通貨緊縮的副作用。

而由於目前金融產業和金融產品已十分複雜，很多金融產品和業務都具有某種程度的貨幣功能，因此現實上也已無法禁止黃金之外的貨幣，所以現在已無法有完全的全球金本位制度。如果現在讓幣值和金價掛勾，得到的一定是黃金之外仍有很多其他貨幣或金融資產的制度，其結果就是沒有完全金本位利益，卻又有其缺點的制度。所以金本位這種思古幽情解絕不了現在的問題。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