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法家正道不棄禮

民間墨者失去權利，主要因為墨家是歷史安排路過中國的流星。法家也是。

法家並非一個有組織的學派，而是對一群向稱霸爭雄的諸侯傳授「以法治國」之富國強兵的稱霸道術的學子的統稱。他們在中國春秋時代主張大國諸侯以君權推行以「法律令」馭下治民的「法治」，促成強兵富國之術，達成代理周王擔負失落的調和諸侯矛盾和抵禦邊夷入侵的歷史責任，獲取號令諸侯的霸業之道。法家的治國措施主要靠變法，跟儒家主要靠復禮和墨家主要靠大義不同，以法為道。

春秋法家走在正道上，以法律、法令制暴、止爭、知事；公布刑法。齊國管仲分析「法律令」的作用:立法，興功富國使君王有權威征惡制暴；制律，確定財物所有權以來自紛爭；頒令，確立規矩使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管仲變法是符合《周易•噬嗑》之道的，即：君主在觀民設教、敬神循道之後，頒布刑法公正處罰。鄭國子產對此很懂，他以法治國之道是：一方面聽取民意，發揮鄉校傳統之議政作用；另一方面鑄刑鼎，將刑法鑄刻在一個二百斤的鐵鼎上，放在王宮門口，讓百姓都知道，杜絕執法中權貴暗箱操作。如此法治三年，「門不夜關，道不拾遺」；五年，「長期不令而治」。法治正道關鍵是：讓民議政和知法。

戰國法家日漸偏離春秋法家正統，日趨把全民當小人強制管理的邪道。吳越爭霸在春秋戰國之交，夫差、勾踐稱霸後殺股肱之臣伍子胥、文種摘葉枯花，足以顯得這時候君臣關係緊張。春秋長期稱霸的晉國，禮制思想文化佔主導地位。歷史安排韓、魏、趙三家大夫違背禮制地分裂晉國，輕禮重法的爭雄時代開始。

李悝在魏國變法使魏國成為首雄。各國相繼變法仿效削減禮制傳統中的貴族特權，反反覆覆地都沒最終制服貴族。秦國例外。秦國商鞅帶著兩套治國方案。他起初和秦孝公談的是王道，見到秦孝公不感興趣才轉到霸道法術上來。秦孝公頓時兩眼放光，高度重視商鞅的意見。商鞅舌戰甘龍、杜摯之「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之「法古無過，循禮無邪」的貴族思想，獲勝後於公元前356年、350年，商鞅先後兩次變法，嚴刑重法之下秦國成了君權至上的官僚國家。

秦國商鞅重「法」，韓國申不害重「術」、趙國慎到重「勢」，君權或猛或陰或嚴，不夠平穩。韓國人韓非集合商鞅、申不害、慎到的思想，形成「君權法治」以君為道之「權術」和「權勢」的超強法術。韓非跟商鞅一樣，也非常懂儒家的王道仁政，老師是大儒荀子。韓非雖然出身貴族世家，卻缺少孔孟守道不移、懷道隱退之「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貴族情操，更無墨者放眼人類和平的高遠志向，而是邪用荀子基於性惡論所論述的「師化之法，禮義之道」的國策，棄禮重法，認為人性惡不但對普通人，就連父親對兒子間也是不例外，所以國君之法即是道。於是他提出了「法、術、勢」相結合管制國民的思想，這其實已是邪法：1、以嚴刑峻法治國，玩弄民權，管治百官，有功者重賞，有過者則重罰（持久嚴打）；2、以靈活的權術手腕駕馭臣下，對付政敵，彰顯與保持權力地位；3、樹立絕對權威的強勢，以威風八面的勢頭駕馭臣下，讓臣民叩頭五體投地。這個韓非子傳授的是一套恩威並施的政治權術，君權、官權欺壓民權到了極點。

法家以強兵富國成為戰國君主霸業的中心，或可稱為「帝王之法」。秦孝公時期商鞅行耕戰策略，秦國與秦朝最為採用獎勵耕戰強化農業和戰力。商鞅變法主要內容包括：1、制定連坐法，輕罪用重刑；2、獎勵耕戰，禁止私鬥，重農抑商；3、焚燒儒家經典，禁止游宦之民；4、廢井田，開阡陌，推行官僚治縣的制度，貴族權力侷限於鄉村的宗族；5、遷都咸陽，修建宮殿；6、統一度量衡制；7、開始按戶按人口徵收軍賦；8、革除戎狄風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商鞅變法使秦國很快富國強兵，卻與春秋齊國富國強兵不同，確立「君權至上，刑法治國」 之「君道教」信仰，強君權弱民權，奠定秦國滅六國的基礎。

法家思想在今天通常被解釋為政治功利主義的意識形態，這依然是西洋鏡的視角，其實是中國君權行政的道術，即刑名之術，以刑法管制私有制國家，廢棄了封建的世襲貴族等級制禮教傳統，創建以「人性惡」為君權核心的官僚體制，以君權頒布的刑法實行行政管理。在秦朝統治中國的15年，中國從西周開始的封建貴族制禮教被徹底毀壞。這卻是在打磨孔孟之道。項羽企圖恢復戰國時代的貴族禮制教化，沒有成功。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由董仲舒改良的漢朝新儒家創建君主官僚制新禮教，漢朝官僚部分沿襲秦朝刑法治國。從漢武帝之後，「法術勢」邪法被儒家「天地人」三道的「仁義禮」之術遏制，成為官僚禮制的輔助。

戰國時代中國的政治形勢是：貴戰爭而兵不厭詐，輕仁義禮而重軍事力量。故而法家「君道教」政治信仰下的「法術勢」邪法很實用。秦因此統一六國，卻好景不長，成為漢朝的政治嫁衣。法家李斯主持制定《秦律》，將酷刑推至極致，導致民變抗暴滅秦。戰國法家只見刑名，乃治國西醫，急功近利；刻薄寡恩，摧殘民權。商鞅被五馬分屍，韓非被李斯害死，李斯被趙高腰斬，大都不得好死。

相比戰國法家走偏之後惡有惡報，而春秋管仲和子產卻善終。齊國管仲78歲壽終正寢。鄭國子產清廉一生，公元前522年病死，兒子無錢埋葬，國人贈金銀珍寶不可勝計，子產兒子不接受，自己背土在邢山埋葬父親，墓至今還在河南。

西漢後期，儒家禮法被盜用後回歸本位。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墨家做官的路被堵死，墨者因為以武犯禁被嚴禁。墨者辯術失傳，墨俠劍術在民間承傳，日漸走上主要習武的小路，成為鄉民，逐漸被黑社會化。復興中華文化，要吸取春秋法家的正道智慧，拋棄戰國法家的君權至上邪術，以宇宙道法歸正人間律法。